《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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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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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急着逼死你母后?那时你母后已经有身孕了!如果生了嫡皇子,朕百年之后冬珉就不能登基,安氏再想要更大权力,便得先过皇帝一关……阿鸢,你想好,安氏不仅害死你母后,还害死了你未出世的弟弟!若是你嫁去郜林汗国,便是朕没有铲除安氏,只要留了玉玺给你,你也能以郜林汗国之兵勤王,除去仇人……不要想安向礼和冬珉与你自幼的情谊了!你是重这几年友情亲情,还是重他们逼死你母亲欲夺你江山的仇恨?”
帐中无边的静寂,如同污黑的雨,点滴击打我心。帐顶终年不息的风声萧萧,卷扬起一片秋凉瑟瑟。
“报仇。”我吐出这样两个字,父皇的表情方才松下来,转身递给我一张纸。
“你也该为江山做些事了……这是你要的‘阴女’名单。朕给了你,你可要拿好。”
我点点头,展开那张纸,手却一抖,它险些飘落下去。
“庭芳?”
父皇点点头:“关于她别的事情,你便自己去查。要什么,来问朕讨便是。你先回去吧,诺延汗在帐外等你呢。”
羽瞻果然在外头。天色快晚了,他披上了宝蓝色的罩袍,落日余晖下那身影泛出淡淡的紫色,袍角在风里翻飞如旗。
他朝我走来,见我一脸不豫,竟自怔了一下,方才开口,用的是郜林语,不知是不是怕人听懂了去。
“皇帝陛下都和你说了?”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他亦不说话,跟着我往我的营帐去,眼看快要到了,才加快一步,挡在我身前。
他的手,握住我的肩,声音沉沉:“阿鸢,你……你不愿意嫁给我?”
我抬起头,看他眼中竟有一丝恐慌,心中一软,泛上一股暖流,摇头,仍无力开言。
“那你怎么了?”他的口气松快了些,是征询的意味。
“没事……大延皇朝的政事。”我惨然一笑,他见我如此却不再问,只将我拉进怀里,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随又松开。
那一拥,虽然短暂,虽是冒犯,却让我感到了他的温度,那种令人安心的气息随之而来。
“会好的……”他微笑着说:“若是有难处,我帮你,若只是心烦,我陪你。好不好?”
“跟我走。”我突然心念一动,也顾不得礼法,便把这念头直接讲了出来:“到我营帐中去。我有事要说给你。”
他似乎惊异于我这样的要求,却也顺从地跟了过来。
他甫一进帐,我便哭了。
他颇有几分慌乱,身上想也没带手帕之类的,一急之下竟拿手为我擦拭,可他的手刚刚触到我的脸,两人便同时打了个颤。
似是这样的一刻给了他勇气来把我搂进怀里。我身子软了,他便随我跪坐下来,让我的脸偎在他颈弯中,任我泪水顺着他光滑的皮肤流下,洇在衣服上。
他的手臂环过我,手掌轻轻拍打我后背,像是哄着一个孩子。
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停歇,我再抬头,便脱开他怀抱。他却什么也不说不问,只那样看我。许久才从我身边的矮几上拿起一条丝帕递过来。
我不接,他便凑近些,亲自为我拭泪,说话的调子低沉柔和:“皇帝陛下讲的,不止是我们的婚事吧?否则你何须哭成这样?我看你也不像如此厌恶我。”
我摇摇头:“不厌恶你。”说着竟突然红了脸:“你会好好待我,不骗我不伤我么?像你和安向礼说过的那样。”
他的手僵了一下,还维持着为我擦泪水的姿势,过了许久,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也好好待你,和你……好好儿过一辈子。”我低了头,喃喃道,嘴角却不自禁勾起一抹笑意来。
“好。”他柔声道。
“刚哭完又笑了,像只小猫一样……”
“小猫?”我讶异于这个比喻:“为什么是小猫?”
“不知道……感觉你像一只猫……可是,在别人面前,却硬气得像刀一样。”他笑道:“难道因为是我你才会这样撒娇?在你哥哥和安公子面前,你的撒娇可全然不是这样的。”
要怎么回答他呢?我看着他在烛光下轮廓也变得温柔的面孔,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他微笑,我也想笑,便这样看着对方。
直到门帘被人掀起,冬珉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安向礼。
为什么每次这样的时刻都要让安向礼看到?我和羽瞻,两双眼睛四束目光,都停在那张染满了惊异、悲伤和愤怒的——扭曲的脸上。
无人说话。烛花吡剥声里,唯有一个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安向礼,过来。”我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攥着拳,骨节处甚至泛白,终还是缓缓走到我身边。
“本公主不会嫁给你的……”我以为我会哽咽,会说不出口,会心痛,可是都没有。
就像是喝一口酒一样的顺畅,没有任何感情的字眼,从我口中一个个吐出,连缀成一把刀,切断我和他所有情分。让他那一面执意的爱恋,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我要当皇后,要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你给不了,所以不要妄想……你请出去吧。”
我仰着头,其实仰不仰亦无区别。我的眼睛连潮意都没有半分,心中虽有隐隐的惧怕,却明知此话一出便再无反悔了。
他的头低下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对谁俯首。他是哪怕跪着都不会有半分落魄之气的人,此刻的失落虽然只是短暂的一刻,我却过得胆战心惊。
“臣……知道了。告辞。”
他转过身,大步迈出帐外,门帘被他狠狠甩出一道狠厉的弧,宛如一道刀光掠过我心房。

笛音相慰

已经没有挽回了。
我的眼光掠过冬珉的脸,他的表情由不可思议变为惊怒又变为释然,随即笑起来,是注了说不出的冷意的笑:“璃鸢,原来你是个这么无情的人。”
“是……我从来便是个无情的人。你看到了。你有事要找我说么?没有的话,就可以走了。”我听得到自己的话语,却懂不了自己的语意。
垂下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变成了石头一样,冰冷坚硬。
我忘了冬珉是什么时候走的,忘了他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很久之后,羽瞻的目光在灯下潋滟,他轻轻问:“阿鸢,你不喜欢安向礼,为什么还难过?”
“……没什么。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心里的哥哥,大概如此吧……”
“你在骗我。”他非常沉静:“不会是这样的。你若不说,我也不强迫你。只是,你心里有事,有非常大的事。”
“是。”我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他果然如父皇所说,是个很机敏的人:“我不能和安家接近,也不能……冬珉哥哥的母妃也姓安。你明白么?”
“我明白。”他一笑:“可这算得了什么呢?阿鸢,你是公主,你该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你不愿做却不得不做,那都是一丝心慈手软也容不下的……若你说话时对面的人不是安向礼,这样的神情,就已经让人看出破绽了。”
“说不定他也看出来了,只是不想说,或者没有猜出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罢了。”我的声音里尽是疲态。
“早些休息吧。我走了。天晚了。”他一笑,起身欲去。
“别……你别走。”我叫住他:“陪我一会儿……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可是我在你这儿呆着会有人说闲话。”他微微一笑:“别怕,我陪着你。晚上我吹笛子,你这里应该能听到声音。若是听到了,便安心睡吧。好不好?”
“你就在这里吹……”我扬起头看着他:“不要出去。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帐里……我怕。”
他片刻犹豫,到帐外去嘱咐了几句,方才折回:“我让侍卫去给我拿笛子来……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抱着双膝坐着,把鼻尖顶在膝盖上:“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我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些事告诉你……我心里塞着一大块石头,说不定我便是怕那个。”
“说吧。”他坐得离我更近些:“和我说不要紧。我不会管你们延朝的事情,所以,也不用担心我告诉别人。”
“我怎么做呢……从小陪我长大的哥哥,是仇人的儿子,从小照顾我的安向礼,更是和我势不两立的敌人。”我抬起头,凄然一笑:“你都知道了,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若我是你,定然是为母亲报仇。皇家的情谊,抵不过权势。阿鸢,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若你不为自己的地位努力,便不会有任何人顾念和你的情谊了。”他声音沉沉:“别的不说,若是你父皇立你为女帝,你的哥哥还会喜欢你,照顾你么?安家还会放过你么?”
“你说的对。”我一笑,心头却苦:“我会按你说的做……可是……”
我还没有问出那个“可是”,门帘便被掀了起来。是他的侍卫,捧了两支笛子给他。
“这支便是鹰笛了。”他接了笛子,冲我微微一笑:“这一支,是苇笛。”
“有什么区别?”我见两管笛子在他掌心中并列,苇笛的颜色深些,但长度粗细却都差不多。
“苇笛是和中原人学来的,是用芦苇杆做的;鹰笛却只有草原上找得到啊,一般人连吹响它都不能。”
他将鹰笛放在我手中,让我细细把玩,苇笛凑口,便吹奏起来。
苇笛的声音极其清丽,曲折纤美。他吹的不知是什么曲子,只听得出那依恋婉然的情绪,像是女子窃窃的思慕,亦如一朵花儿摇曳在风中的温静。
我听得有些出神,竟而想起了母后。
那是春天,风都轻软得像宫纱一般,她站在连枝宫的花树下,花瓣飘曳,落在她罗裙上。
她声音温柔:“阿鸢,来阿娘这里……”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脆生生应一声,便撒开小腿向她跑去。
她的怀中,有杏花温郁的香,我便在她怀中沉沉睡去,耳边隐约能听到她哼唱的歌儿,是让我安心的曲调。
笛音依依,戛然而止时我犹在出神,好一会儿,才听到羽瞻温柔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这是什么曲子?”我难以自抑,竟不顾礼节,突然抓住他的手臂,鹰笛也落在地毯上。用力过大,右手的伤处又传来一阵抽搐的痛。
方才,我想起母后的时候,耳边浮现的摇篮歌,竟与他的吹奏的曲调极为相似。
“是郜林汗国的一首民谣……怎么,你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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