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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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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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云上宫,我才发现自己的裙角已经饱蘸鲜血,原本浅碧色的镶边,在红黑色的血渍浸透下,变成了一种压抑的褐色。

    也许戏雪是想安慰我,她时不时地从我面前经过,为我捧来茶点,但她晃动的身影只使我愈发心烦。

    事实和想象,永远是有差距的。如果是我辅助至琰即位,冬珉肯定也会死,但倘若真是这样,难道我能狠下心把汀芷和荼儿斩草除根吗?

    我下手永远软了一些,永远慢了一些。

    我恨极自己的荏弱,这份弱小,让我不仅不能战胜敌人,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那枚指套已经从冬珉的尸身上取了下来,现在就摆在我面前。原本用来装饰指套的几十枚米珠,有数颗已经脱落,那镶嵌珍珠的凹槽里,满满的都是血。

    我该为冬珉的死高兴吗?我难以辨清自己的心情——有些时候,人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没成之前会焦急期盼成功,而当真成了,却未见得快乐。

    他率军攻打斡尔多城,他逼我刺瞎自己的眼睛,这样凶狠恶毒的行为,却都已经因他的死而获得了我的原谅。现下我心中留下的,更多的却是我们幼小时候一起游玩的往事。

    我曾以为我已经将它们彻底忘掉,可是,每到这样的时刻——安向礼失忆,冬珉死去——那一同念书游玩的往事却会栩栩如生晃回眼前……

    他是我的仇人,却也是我的亲人。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今他的血却溅在我的裙子上,留在我的指套上。

    我木怔地坐在榻上,整整一天。思绪紊乱至极时,一件紧要之事却逐渐清晰。

    ——所谓的恨与爱,其实根本都是无所谓的。我要的只是权势。从小父皇便教导我的天家无情,我怎么到现在才懂?

    我伸出手,去捏住那金指套。生死无情,至琰已经让我看到了他残酷的一面,我若是再有半分犹豫,这大延皇位,与我就再不能有半点干系。

    我正抿唇沉思,外面却传来尖锐的太监叫声:“皇上有旨,请长公主殿下接旨!”

    真是可笑又可鄙……传旨的还是这太监,下旨的却不是冬珉了。他出卖了旧主子,难道至琰能相信他么?

    “皇帝陛下有旨,先帝旧诏,封云上公主为摄政长公主,今朕遵行孝道,故依先帝遗愿,赐长公主摄政位,与大将军丁勋共辅国政。”

    这道旨来得莫名其妙。他不是说要我回郜林汗国去么?为什么又突然封我摄政位?

    心中虽有疑惑,我还是得叩下头去谢恩,但我刚一起身,那太监又道:“殿下请更衣。陛下请您去玄正宫议事……”

    我这才想起,从玄正宫回来后,我始终没有换衣服,真是傻了么?

    可我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这样还要我去议事……他们几个是想要我的命吧。我苦笑,谢了恩,换好衣服,再让戏雪给我上了一层铅粉,终于遮住了脸上的疲敝之色。

    玄正宫所有的帷幔都被收起来了,整个宫室虽然明亮了许多,但也空旷了许多。至琰要我去的地方并不是冬珉殒命的侧殿——就算他再大胆,也还是个小孩子,那么多尸体所在的地方,他约莫也是不敢去的。

    但我到了至琰跟前,才发现丁勋居然也在。一瞬间的讶异之后,我不禁嘲笑自己的想法——旨意上明明说了,是我和丁勋共同辅政,他怎么能不在呢?

    “皇姐,”至琰抬起头,淡淡瞄了我一眼,似乎觉得这就是帝王气派了:“今天叫你来是要商量一下如何处理伪帝冬珉的尸骨。”

    “……下葬啊。”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难道他想将冬珉枭首示众么?

    “不是这个问题。”至琰摇摇头:“朕是说把他葬在哪儿?”

    我原本以为无论如何都该将冬珉归葬于皇陵的,但听至琰这口气,却好像并不同意这么做。

    “……依陛下的意思呢?”

    “朕和丁将军商量过了,拟将他葬在宗室贵族那边,就不必归入皇陵了……皇姐意下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自己的怒意。如何安葬冬珉,他为什么要先和丁勋商议?他早该知道丁勋对冬珉是丝毫没有好意的。现今用这话堵我,我哪儿还能提出异议呢?

    “那怎么和臣民百姓交代?”我沉吟许久,将我认为他们会头疼的问题抛给他们:“我朝向无伪帝纂权旧事,但冬珉已经登基数年,百姓也都知道他是皇帝。而您在过去数年中却一直在郜林汗国,百姓不识您。现今您说他是伪帝,葬在宗室陵墓,可曾想过民间议论?”

    “那不打紧。”丁勋不屑一笑:“他们谁敢说什么?那伪君治国,民不聊生,今日圣主在位,难道百姓们还不满意么?他们该额手相庆才是!”

    我并不确知大延百姓民心所向,丁勋说这话,我一时也无法反驳,只好先点点头道:“丁将军所言甚是,可您如何取信于民?虽然冬珉施政不得人心,但终究是一代帝皇,人虽死,但总该有几分势力。现下咱们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他是篡位的啊,一旦人心不服,却道咱们是叛党,这可麻烦了。”

    “那也不打紧!就算旧党说咱们叛乱,又怎么能奈何我们?天家血脉只余陛下了,难不成他们想要翻天吗?”

    “丁将军别忘了,我朝……可没有规定女子不可为帝。”我思量再三,终于抛出了很可能将自己逼上绝路的利器:“除了陛下和本宫,还有月升长公主呢。倘若旧党掌控了月升长公主……”

    “月升长公主是个郡主。”丁勋脸上的不耐终于显露:“陛下,您只要下一道旨意,将她废为郡主就好。”

    “是吗?”我反诘:“陛下要下旨,先得顺利登基,如果不能顺利登基,谁会遵守陛下的圣旨?可不能废她的长公主号,就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她!”

    “那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丁勋斜睨我,脸上是不豫至极而硬装出来的笑容。

    “不如先将冬珉归葬皇陵,以示安抚,待陛下亲政,天下已定之后,再行计较。”我说出这番话时心都在打颤——想要推翻至琰和丁勋已经定了的事情,约莫并不容易吧!

    果然,丁勋的反驳随即就到:“长公主殿下,您是专心辅佐陛下的么?莫不是您还心向伪君?”

    我轻哼,斥道:“本宫的心向延氏的天下!如果激反旧党,丁将军可以叱咤疆场再立一功了,可天下军士百姓莫不是我延氏的子民,陛下也好,本宫也好,如何忍心见这一将功成万骨枯?!”

    “旧党不会反叛的!”丁勋勃然,竟一拍身前的案几,站了起来:“他们哪儿有这个胆子!”

    “丁将军是旧党吗?”我横眉道:“否则您如何知道他们不会反叛?倘若不许冬珉归葬皇陵,那就明摆着要拿他的心腹人等开刀,他们如何能忍?”

    “他们如何有能力起事?”丁勋亦回我怒目:“冬珉的心腹军队都葬身郜林大漠了,没有兵没有权,他们靠什么起事?”

    “只要有钱,就总会有兵,有了兵,就一定有权。”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辩驳什么,只是本能地知道,我绝对不能辩输——必须要至琰听信于我,才能引起他和丁勋的反目。

    我是不可能利用丁勋的,只能利用至琰。虽然他们两个若是对抗起来至琰的胜算并不大,但支持他已经是我无法可选的选,无路可走的路。

    “他们有钱咱们也有!”看得出来丁勋在克制——他其实是个很能忍耐的人,他的鲁莽,只是借由自己的武将身份刻意显露出来吓唬别人的罢了。

    “咱们没有。”我冷声道:“丁将军只知道用兵打仗,却不知道国库空虚。一旦打起仗来,莫说招募新兵,便是提供咱们现有军队的粮饷,都撑不过两个月。”

    “你……你怎么知道的?”丁勋突然显出一丝阴险的笑:“殿下,莫不是有郜林人的探子仍在向殿下提供消息?这……”

    “你是在污蔑本宫里通外国吧?”我心头一凛,脸上却不敢显山露水:“本宫与郜林大汗几乎恩断义绝,他的人如何来通禀本宫这些?本宫料到国库无银无粮,那是将军您亲口告诉本宫的。”

    “我怎么告诉你?!”

    “您说,冬珉的心腹军队都已经葬身大漠,若是国库还有余粮,他怎么会不再建新军呢?况且近年大延屡遭战火瘟疫之害,国力衰退人民疲敝。此时还要生变,无异是逼民造反!”

    丁勋正要开口,一直安坐的至琰却突然笑道:“皇姐和丁将军都是为了朕好,朕省得的!不妨明日广召群臣再商议吧……此事牵涉重大,将军的话有理,皇姐的话也不差,朕年少寡闻,现下实在难断。朝中大臣多有父皇选出的忠耿大儒,他们的理由朕也该听听。丁大将军和皇姐可有异议?”

    “微臣……没有。”丁勋说这话应该是不情不愿的,但终究说了出来。

    “皇姐呢?”至琰转过头来,眼神似乎是在示意什么。

    “没有。”我微笑,回答。

    我不信那些大臣们会支持将冬珉按宗室下葬的说法。他们不少都是在冬珉一朝混得风生水起的,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甚至自寻死路吧。

    可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朝堂上的大臣,竟然没有一个是冬珉朝提拔上来的,尽皆是父皇旧人。

    如此,我原本笃定的胜算,倏然便降低了。

    丁勋见我进殿,唇角挑起一缕讥嘲的弧度:“殿下,您来了?”

    我不理会他的挑衅,只环顾诸位老臣:“诸位大人都是父皇的心腹,公忠体国,今日之事,望诸位以社稷为重,献言献策。本宫在此代幼弟多谢诸位!”

    大臣们面面相觑,丁勋却面色不善,我便又笑道:“请诸位而来是有要事相商的,至于是什么事,请丁将军详细说来吧。”

    宫变之事,怎么说都是尴尬,怎么说都是罪责,所以干脆由始作俑者丁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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