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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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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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珉定是听得出我母后说这话有口无心的,只好把目光投向我:“哎哟,璃鸢……你可好久不来啊!你不来这怡景宫的燕子金鱼都活得欢快了些,可皇兄我都要念书念疯了啊。”
我不知道他这么乱扯还能扯到哪儿去,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堆废话,只好一脸尴尬地听下去。可他却突然住了嘴,想是看到我身后的绿帛又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绿帛似乎是和他有仇一样,每次见到他都没好脸色。冬珉背了书后去找我玩耍,也常常被一脸严肃的绿帛给堵在宫门口不让进来,倘若碰不到我经过,他定是一步也进不去云上宫的。
冬珉在这深宫里头,除了父皇母后和他母妃,怕的就只有绿帛一人。
不过,当着父皇母后安贵妃的面,绿帛也不敢和冬珉犯冲,见我已经兴冲冲起身了,也只好
跟着我离席。可脚步拖沓,我都能听出来她的不快。
宫里所谓的“玩”,也不过是荡荡秋千下下棋。可怡景宫并没有秋千,围棋这东西,又不是我擅长的——我刚学了没多久,本来也还不能彻底搞清规则呢。
可冬珉硬要说我棋品差。赢了便高兴,输了便掀桌子洒棋子耍无赖。如我这般偷棋移棋无所不精,撒娇耍赖无所不为的对手,想是翻遍宫掖都找不出来。
不过,今天可不是我棋品差,安向礼在我们旁边指指点点,冬珉竟在我手下完败。
我得意非凡,冬珉却气急败坏,拳头用力砸向棋盘,黑子白子都跳了起来:“不玩了!安向礼,你竟然袒护外人!”
我撇撇嘴:“怎么我是外人了?安向礼哥哥这叫惩强扶弱!”
安向礼只是笑,却不应声。我得不到回应颇为无趣,脑筋一转又突发奇想:“安哥哥,你们宫外头的,有没有什么好玩意儿可以拿进来玩儿?”
“好玩意自然是有的,只是啊,你问他这个书呆子,还不如问我。”冬珉插话:“他除了一天到晚背书之外,还会干什么呀?你问他玩意儿……就和问我书一样!”
安向礼想想,却开了腔:“宫外好玩的东西是多,下回进宫来再给公主带吧。不知公主喜欢什么?”
绿帛却不待我应腔便夺过了话头:“殿下,时候不早了,牡丹宴该散了,咱们回席吧。”
她这人一向执拗,若是我不答应,她会一直啰嗦下去。这是我颇为头疼的事情。
匆匆与冬珉安向礼作了别,再回到怡景宫宫院中时,牡丹宴果然已近尾声。杯盘散落,母后和安贵妃脸上都有淡淡红晕。所幸父皇也半醉了,竟忘了考我功课。
可惜的是,安向礼始终记不起给我带东西。次次都是“下回”“下回”,直拖了一年多。我的整本《诗》都背熟了,还等不到他给我带什么玩意儿来。
直到我彻底没了耐心,对他大喊大叫,直斥他说话不算数,他才把这事放在了心上,下次进宫,真给我带了一只虫来。
那是一只金铃子,宫外的贵族们常玩的鸣虫。冬珉把它拿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还没等我玩够,就已经被绿帛催着要就寝了。
我喜欢它叫声好听,便将虫盒摆在自己榻脚,如此便可听着虫鸣睡去。然而到了半夜,又被叫得愈发闹人的虫吵醒,朦胧间就一脚将那象牙虫盒踢下了榻去。
第二天早上,绿帛仍然来为我叫起:“殿下,您该起了,用了早膳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问安呢。”
我睁开眼时还迷糊着,正要起身却听到绿帛一声惊叫,顿时吓清醒了。
绿帛朝后跳去,险些摔一跤,仍目瞪口呆得指着我榻边:“殿……殿下,这是哪里来的虫子?”
我不以为意道:“安向礼送的,怎么?”
“可它不是应该装在虫盒里么?”
“难道它不在虫盒里?”我伸过头去看,却发现那象牙盒居然摔碎了,金铃子已经落了出来,腹部朝天,一动不动。
“它怎么不动?”我跳下榻,蹲在地上,伸手去触那虫子,它却并无反应。
绿帛已经镇定下来了,她也俯下身,只看了一眼便道:“它死了啊,殿下。”
我蹙了眉:“怎么会死掉呢?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死……是最不可预知的事情。”她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声音里还带了几分哽咽,我讶异于她这样的反应,不禁慌了手脚。
“你怎么了?”我的声音都在打颤,我可从没见过她这么失态。从她伺候我开始,就是一个冷静得让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只大我两岁的女孩。
可她擦擦眼睛,抬起头,又挤出一个笑来:“没事,殿下。”
“肯定有事。”
“不……”
“算了。”我才死了心爱的虫子,见她没有大碍,便根本没心思和她躲躲藏藏猜心事:“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先把这虫子收拾掉,给本公主梳头吧。我还等着去见阿娘呢。”
我这话一出口,她又恢复了正常,开始罗嗦我:“殿下不能把皇后娘娘叫阿娘,这是逾制……”
“她自己让我这么叫的,父皇都没说什么。”我不服,却突然打了个大喷嚏,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快点收拾吧,不然过会儿我着了凉,阿……嗯,母后定会罚你的!”
她的笑容自然了些,却在伸手欲捡起那死虫时又现了难色:“殿下,这虫……不如着小宫女来扫去……”
“哪儿那么麻烦呀?”我斜睨她一眼,自己捡起那虫,去推了窗,将它丢出去:“你们南方的女娃儿就是文弱,不就是一只虫子吗?有什么大不了……”
她窘了一刻:“殿下,这话说的……奴婢从小就没在家乡长大,哪算是南方人?”
“不管你是不是南方人吧,”我被扑面而来的晨风激出了又一个寒颤:“你总得先为本公主穿好衣服才是!”
她失笑,冲外头喊了一声,几个年长的宫女便鱼贯进了我内寝殿,为我洁身着衣,梳头起履。
“殿下,今天奴婢不跟您去了可以吗?”待我要跨出宫门时,身后传来了绿帛怯怯的一问。
“自然可以。”我回头:“不过你为什么不去?身体不舒服吗?”
“……今天,是奴婢长辈的忌日,奴婢不便去拜谒皇后的。”
“那你便歇着吧。”我丢下一句话,拎起长襦裙跑上了鸾轿,几名抬轿的太监立刻起身,向着母后所居的连枝宫而去。
可当我拜了安,离开连枝宫时,却格外后悔没把她强拉来——迎面的宫道上,走来的不是安向礼又是哪个?若是绿帛在,我还能借着和她说话为由装着没看到安向礼。可现在没办法了,我还必须跟他说几句话——万一他问起那虫子怎么办?我难道就说一晚上便被我养死了?这样总是不好的吧?

陡生波澜

我硬着头皮和安向礼对面迎了上去。他看起来精神不错,眼睛闪闪发亮,我却只想假装睡过去。可惜这肩舆并没有壁可以让我靠靠,我怕掉下去,只得带着一脸尴尬无比的笑保持清醒。
“殿下……”安向礼在离我还有挺远的地方便下拜行礼了。
我干咳一声:“免礼吧安公子。”
他似乎对“安公子”这称呼颇感不适应,竟愣了片刻方起身。
我见他张口欲言,怕他问起那金铃子的事情,索性不打自招:“安哥哥,你送我那金铃子死掉了。”
他又是一怔,随后才笑道:“啊,不要紧的,下次再给殿下寻只好的来。”
我总觉得他那笑有几分奇怪,直到回了云上宫,还一直在揣摩他那笑里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可是,等不到他给我带来的新鸣虫,我就被束足在了云上宫里,没有圣旨不得出宫一步。
他答应给我寻只新虫之后没多久,为我梳头的宫女便在某个清晨发现我生出一绺儿红色发丝。她虽然惊慌,但却没敢声张,只用黑色头发将它盖住编成了发辫。然而过得几日,红色的头发竟然越来越多,完全盖不住了。
我需日日定时参见父皇,他自然很快发现,急召太医来看诊,他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要么是中毒要么是鬼邪。
但是,说是鬼邪,请来的和尚道士却都无从下手,虽也办了两场法事,我的身体却丝毫不见好转,红色头发反而已长满一头。
而说是用毒,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毒术本非中原医者所擅长的,识毒解毒能力也自无法高明。
太医们给不出结论,宫里的流言便四处传开。有人说公主是中了毒,于是毒是什么毒,又是谁下的,都说得活灵活现;也有人说公主是中了邪,是有人诅咒抑或自身就是妖魔,也讲得头头是道。
只是,当我身边的宫女也开始接二连三死去,死相更是可怖得难以形容的时候,传言的锋刃便都转向了我和母后。他们说母后是妖女,方才惑了父皇的心,让他专宠她近十年,而云上公主有一半妖魔血统,且修为不深,才露了本相,还要吸人精气方可过活。
——那头红发和那些死去的宫女,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流言来势凶猛,朝堂上甚至议论是不是要赐死母后废黜公主。
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了我和母后,有多少场唇枪舌剑在乾定殿的朝堂上展开,更不知道父皇面对的是怎样的压力——黑虹、毒水等凶兆纷纷出现,所有的奏章都在说后宫不净,儒生们交上一份份联名的上书……父皇也不得不退让,否则,那公议迟早会变成“皇帝为妖物所惑理应禅让”了。
于是,母后和我都被禁足了。
刚开始禁足时,我尚为了每日不必早起去母后那里问安而兴奋,然而过了几日,就发现困在云上宫里的日子着实无聊得可怕。
每日皆是同样的人在眼前晃动,每日皆是同样的饭食摆在桌上,每日皆是一样的花一样的柳,连天上的云都似是日日流出一样的花式来。
而从前我常至母后的连枝宫,与父皇母后欢聚。那样的天伦之乐也随着圈禁消失了。
更让人难忍的是,曾经以为我会成为女皇而格外骄傲的宫人们,如今却把我当做妖孽,离我恨不得越远越好。
唯有绿帛还敢近身服侍我,人情冷暖,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这个词的威力……
所以,当冬珉带着安向礼溜进来的时候,我兴奋得几乎哭出来——我都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云上宫外的人了!
可他们待不了多久,我便被冬珉气得想赶他出去。
安向礼待我仍如从前般彬彬有礼,他就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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