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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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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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什么?”我的面颊莫名浮上了笑意。

    “他要去昌兴都为娘娘拿香膏。”

    我当即笑了出来。

    他要回来了。

    金顶帐立在什么地方都不合适,最终立在了斡尔多和可敦城中央。金顶熠熠闪光,我站在金帐边,心中喜乐难以言表。

    当天黄昏的时候下起了雪。

    杜伦婆婆看着漫天飘洒的白色雪花满面兴奋:“下雪了,戈壁上的牛羊就不会渴死……可敦娘娘,可汗要回来了,连天都在帮忙助兴。”

    “可是,这马上都要到春天了呀。”

    “怎么会到春天呢?”她满面惊异:“春天还要过两个月才能来呢。娘娘怕是以为这里和昌兴都一样?”

    我无言以对,便摆出一副小女孩的惫懒撒娇模样:“还有两个月……再有两个月我就被冻死了。”

    杜伦婆婆哈哈大笑:“娘娘说笑呢!怎么会冻死?娘娘的大帐比春天都暖和呢!”

    当天晚上,我正睡得香甜,突然有风卷着雪冲进了大帐里。

    我睡得轻,当即惊醒。风雪里立着的人影闪进了大帐,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身形像是戏雪。那人轻声道:“就点一盏灯吧,别惊醒了可敦。”

    声音是羽瞻的!我惊且喜,却突发小孩心性,微睁双眼,他看不出我已醒,我却能看到他在做什么。

    戏雪点了灯便鞠躬退下,映着灯光看得清醒了,果然是羽瞻……竟然今天晚上就回来了,是要给我个惊喜还是给我个惊吓呢?

    他大步走到我面前,俯下身看着我,从怀中掏出几个盒子放在我枕边——我猜也猜得到,那是给我带的香膏。

    他轻轻伸出手,戳戳我的脸颊,像是逗一个婴儿,脸上浮出一丝孩子气的笑影。

    我装作无意的侧头,咬了他的手指一口,方才睁开眼,笑吟吟地看着他:“可汗!你一进门就把我吓醒了!”

    他也笑起来:“我不就是想早点看到你吗?这也有错,还至于咬我一口?”

    睁大了眼睛,我的心突然一沉,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极细的伤疤,从右面脸颊穿过嘴角直至下巴:“你的脸怎么了?”

    他摸摸那道疤笑了:“最后一仗的时候被人划了一刀罢了,没什么事……怎么这幅模样,难道我破了相,我的可敦就不要我了?嗯?”

    此时他已经坐在床榻上,手支在榻上伏着身和我说话了,盔枪上的缨子垂得离我的脸很近,我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弄:“对……不喜欢你破相……你干嘛还要自己去冲锋呢?让将军们去就可以了呀。”

    “……连我自己冲锋都不愿意?……我要是告诉你我冲锋的时候还没穿盔甲,你是不是要疯了?”

    我一下坐起身来,额头正好撞在他的头盔上,头晕眼花,还是叫了出来:“你还敢不穿盔甲?”

    他见我气急败坏反而开心了,抬起手,勾起食指中指,揪了我的鼻尖:“哪儿敢啊!我还得回家见我的夫人呢……不过,我打仗就上阵杀敌这么点乐趣了,你还不答应,未免也管得太多。”

    我撇撇嘴:“只要你好好地回来,你上不上阵我不管……”

    “我这不是就好好的么?”他起身:“我都快累死了,不懂事的女人还不伺候我休息?”

    我扑哧一笑,揭开被子跳下来,替他取下头盔,脱掉罩甲和战袍,又取了干净内袍给他换上。他刚穿好衣服,便一把抱住我,将我抛回榻上,紧跟着便欺了过来。

    他的呼吸近在耳边,清晰可闻,一双眼里尽是蜜意柔情,手掌托在我腮边,指腹轻轻挑起我几缕头发。

    我面色潮红,呼吸也不禁粗重起来,他却哈哈大笑,唇从我额上掠过:“我可累坏了,今儿顾不上‘成全’你,明天再说吧。”

    外面一定很冷吧……他的怀抱里有风的气息,雪的气息,战马的气息和钢铁的气息……我把脸埋在他胸膛,过了好一会,才嗅到他自己的味道。

    那时,他已经沉沉睡去。轻轻的鼾声也响了起来。我在他内侧躺好,也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晨,我却连打两个喷嚏醒来——他正拿着我头发的发梢拨撩我的鼻尖。见我醒来,轻声问我伤好了没有,我睡得蒙钝,不知他意欲,老实回答已经好了,他便压到了我身上。

    正是新婚,又才经历离别,情意投合如胶似漆之际,外面却有人要报什么事,他粗着嗓子令他们晚些来报,转头对我却又温存起来。

    云收雨散,他的汗水与我的汗水相融,目光落在我脸上,我却忍不住害羞。

    他微笑,低下头用面颊与我脸颊相贴。

    此时,宫帐外却有女子的声音格外响亮:“可汗!您可以杀了臣妾!但求您救救臣妾的父汗!”

    ——不是阿娜塔,还能是谁?

校尉羽书飞瀚海

羽瞻皱了眉头,从我身上下来,穿上内袍,不耐烦地喊:“进来吧。”

    阿娜塔衣饰潦倒,进来便是一滞——羽瞻虽穿了衣物,但面上红潮未退,我虽然盖了被,但人正缩在羽瞻怀里,外面还露着半截肩膀,整个场景也煞是香艳。

    然而,她却很快恢复了镇定,婷婷跪下:“可汗,臣妾的父汗为汗国东征西讨一辈子……今天在白戎被敌人围困,眼见不敌,可汗为什么不救?如此也就罢了,竟然将汇报军国大事的使臣挡在宫帐外不许进来,其原因居然是方便可汗和可敦亲密?”

    “朕的事轮不着你管。国家的事也轮不着你管。救不救你父汗那是朕的事,要你操什么心?”羽瞻的口气凉比秋霜:“朕和你父汗说过,若是他能打下白戎,他就是白戎汗,不必向朕再行称臣,你,朕也会封为可敦,与璃鸢同级。他攻打白戎是为了自己,与向朕效劳有什么关系?且朕也和他说好了,他打白戎,朕不管,也不会给他一个士兵一匹马的支援!”

    我听到他说要封阿娜塔为可敦,身子不由一僵,虽然心中明白这“封”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但心头未免还是不适。他感觉到了,仍环着我的右手轻轻拍拍我的背,以示抚慰。

    阿娜塔也没有比我好到哪儿去,她眼泪滑下,僵着声音缓缓道:“可汗的意思是,不救臣妾的父汗?”

    “你出去吧。”羽瞻揭开被子一角,又在我身边躺下:“朕累得很,昨天才到,不要妨碍朕休息。”

    阿娜塔竟从袖子里翻出一把匕首抵在胸口:“可汗,您若是不答应臣妾,臣妾就死在这儿!”

    “你想死就出去死,不要脏了可敦的帐!你以为你是谁?拿你的命来要挟朕,只怕你还值不到这么多!”他翻身坐起,声音语气俱寒凉。

    听到这儿,我对阿娜塔也生了一丝同情之意,抬起头看她一眼。她自是不想死,见我看她像是捞着一根救命稻草:“可敦娘娘!您帮臣妾求求可汗啊!您不能见死不救,看着臣妾的父汗死在白戎啊!”

    “笑话……你讥讽璃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还会求她?她怎么就不能见死不救?”羽瞻不知我与阿娜塔实为表姐妹,从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口气除了冷竟还带着讥嘲之意。

    “可敦娘娘没有告诉您吗?娘娘的母后是臣妾父汗的妹妹!臣妾的父汗是娘娘的舅父啊!”她的嗓音已经哑了,到这时候居然还不忘阴我一下。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她怎么想不到,如果羽瞻此时连我都不相信了,谁还能向他进言救她父亲?更何况,若是羽瞻会因此不喜欢我,那因为长相与我相似才得了一次幸的她不就更遭厌恶吗?

    “……你的母亲,姓伊岚氏?”他沉沉的目光转向我的脸。我不知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只得点了头。

    “你出去吧。朕会考虑救你父汗的。”这话却是对着阿娜塔说。她不敢多留,磕了头便退下了。

    “你的母亲便是那个伊岚夫人吗?……这让朕怎么办呢?”他像是问我,又像是问自己。

    “什么伊岚夫人?”我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人向你讲起过么?”他似乎惊异于我的反应。

    “没有过。”我向他身边凑了凑,火盆好像要熄了,我感到有些冷。

    他舒过右臂,揽住我肩膀,轻叹一口气,目光发直:“伊岚夫人是郜林汗国当年的第一美女。父汗那是还是太子,也喜欢她,可她不喜欢父汗。父汗和她哥哥虽是至交好友,多方求恳也没有用……最终,父汗用大汗的权威逼她出嫁。”

    我睁大眼睛,心里尽是疑惑:“可是,她不是嫁给我父皇了么?”

    “你且听我说……她心里还是不愿意,于是,父汗去迎亲的时候,她自杀了。”他瞟了我一眼:“你们母女这一点倒是很像……稍有不顺就拿命威胁人。”

    “我……”

    “死当然没死成,不过父汗便不好意思再逼迫她。本想待她伤好再从长计议,不料待她伤好,伊岚家却趁着宴请延朝来访的太子将她送嫁出去……”

    “……停下!先别说了!”我突然出声要他停止——我心中如闪过一道电光,我母亲的事情,终于照出了一个轮廓。

    “怎么?”他狐疑地看着我。

    “我母后嫁给父皇的事情,一定有蹊跷。”我毫不犹豫:“你先不要急着去救谁……等我想明白了再说。”

    “边用餐边想吧……你不饿么?”

    我机械地摇着头——脑海是皆是从前宫中关于母后的传言。

    她出身微贱,娘家是不知名的北方小族——可她不仅是郜林汗国贵族家的女儿,甚至还有可能成为郜林汗国的可敦。

    她在父皇登基后被直接册封成皇后——羽瞻说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娶了她。

    她受困的时候伊岚家族没有对她施以援手——却仍然以她是延朝皇后自豪。

    至少这三点矛盾我是明白的……这不仅不算正常,简直是离奇。而真正明白这件事情的,只有我父皇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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