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云上宫记- 第9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现在去大延可并不安全。”他的笑意慢慢褪去:“莫说冬珉可能为难你,就是你身子也……”

    “臣妾的身子?”我愕然:“臣妾身子怎么了?”

    他不答,挥挥手,先等塔丽和茨儿退下,方正色问我:“你的月信多久没见了?”

    月信?我兀然变色,我居然完全没想过月不月信的事情,掐指一算,竟也有近两个月了。

    “真是粗心。”他笑嗔:“朕都注意到了,你却一直无知无觉!”

    “这……臣妾……可好请杜伦婆婆来诊治一番?”我心中既惊且喜,脸上也带了笑意。

    “明儿个吧。”他起身,将我揽进怀中:“阿鸢,这个是皇子还是公主呢?”

    “臣……臣妾不知。”我羞红了脸,埋首于他怀中,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不至的月信,失常的胃口,这一切原本被我忽略了的迹象如今都成了铁铮铮的证据,证实着

    又一个孩子的存在。这幼小的生命,正在我的心脏下方缓慢地生长着啊。

    想当年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杜伦婆婆还说我可能再不能生育了。那时我是何等绝望!我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最贫瘠的土地,再也结不出一枚果实。及至怀了白伦和珠岚,我欣喜若狂,我并未期盼能多子多福,只要能为他育下子嗣,哪怕只有一个,也是我最幸福的事了。

    所以,在生下一对孩儿之后,我已觉得人生完满。当年缇金为我疗毒时,亦只道也许可以治好,是不是能生哪怕一个孩子都还是不定之数,能有一对健康可爱的孩儿我已经知足得不能更知足了。怎么料得到上天还会赐给我更多?

    “谢天谢地啊。”我轻声道:“大汗,可否为这孩子祭谢天地祖宗?”

    羽瞻笑了吗?我未抬头,耳边却听着他的声音柔和得像是羽纱织成的缎:“朕可以为你建一座城,建起高高的祭坛。你可以在那里祭祀你父皇,这样就不必劳动你千里南返。这个主意如何?你愿意为咱们的孩子祭谢天地祖宗,也可以在那儿进行!”

屠戮以立威

正在我踌躇着如何开口谢恩之时,门外有侍卫通禀,道是诺延部的诸位贵人打算明日返回诺延部了。

    “诸位大人?”我从他怀中抬起头:“不是只有一个人通过了‘忠诚检查’吗?”

    “是三个人。”他回答:“另两人当时肢体麻痹,但后来自行痊愈了,该也是忠诚的。”

    我点点头:“那么,你如何处置不忠实的酋长?”

    “已经不需要处置了。”他并未有神情波动:“还怎么样呢?他们已经废了。不需要对他们再施行酷刑了。”

    “他们的部落呢?”我提示:“总不能还让他们管理吧?”

    “就近交给那三位没事的大人管。”他眯起眼,阴鸷的目光如同寒冰:“忠诚的人,朕要有奖赏,不忠的,自然有惩罚。”

    “臣妾倒是觉得,将他们的部族收为您直接统辖好些呢。”我道:“直接控制在您手上,就可以更好地管理他们……”

    第二日,在送别诺延贵人们的典礼上,羽瞻颁下的旨意顾全了我的意见,却并未把部民收在自己翼下。

    高勒已成废人,他统辖的人民被羽瞻赐给了我,而其他有反叛意图酋长的部落,被尽数分给那通过考验的三名贵人。

    自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我不意他会把诺延汗的民众给我,惊得忘了谢恩。

    而在我呆怔地站着不知所措时,高勒身边所立他的妻子却放声大哭起来。羽瞻剑眉蹙起,面有不悦之色,却并未向士兵下令堵她的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允许那几乎要疯狂的女人尖叫着。

    她口口声声骂我丧了良心,只云他们夫妇并无半点对我不起,为何我要向大汗出奸计,害她丈夫瘫痪,夺去他们的子民。

    我不知怎么答,难道我说这毒酒计是羽瞻的主意与我无关,难道我说把他们的子民赐予我也是羽瞻的意思与我无关?

    她不会信,所有的人都不会信,若是信了,则是对羽瞻更大的威胁。所以,给磊落勇武的大汗出这条阴毒诡计的罪名,只能让我去承担。

    我青着脸,一言不发。

    她已经骂得嗓音嘶哑,她身后跟随的侍从则一个个满脸怒火,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

    “住嘴!”我终于忍耐不住,喊了出来。这一声,连羽瞻都满面惊异地转头望我,他应该也没有预料我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便抓住这个机会,我高声喝道:“如不是你夫君心存反意,如何会被酒中神力所噬?!”

    我赌她丈夫尚未来得及将自己并未喝下那酒的事情告诉她,更未公告于属下侍从。如此,我方能以“神酒起效,叛者诛心”的理由蒙混过去。

    我曾经多次在这样的时刻不假思索地做出一个赌博般的决定,从未输过,但今日,不灵了。

    “汗王他根本没有喝那酒!定然是食物中有毒!你们故意投毒!”她的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来。

    “如何故意投毒?!”我亦勃然:“所有人吃的是一口锅里煮出的肉,喝的一个酒囊里倒出的酒,这如何做手脚?!”

    我且不与她纠缠那酒是故弄玄虚之事,只驳她“肉中有毒”之说,盼将她驳倒了便可直接称她所言无稽了。

    但我小觑了她。

    “便是食物无毒,难道杯盘碗碟不能下毒么?”她冷笑道:“所有诺延部的贵人,只有三人暂免于难,难道大家都想造反吗?”

    “是不是大家都要造反我哪里知道?!”

    “不如就反了吧!”她却不接我话茬,反倒转过身,向自己和其他贵人的侍从们煽动道:“你们看到了,大汗和可敦根本不相信咱们!他们想害死谁就害死谁!今天是咱们的首领遇难,明天就是你们!”

    羽瞻脸色微变,唇角却勾起一个笑容,不慌不忙道:“夫人可是当真想知道那神酒是怎么回事儿?朕告诉你!肉中是有毒,可酒中有解药!问心无愧敢于喝了酒的人,吃肉是不会中毒的,可将那酒偷偷泼掉,不想露出马脚的,现在,都躺在这儿了!”

    他扬起手臂,马鞭指着那些躺在担架上的贵族:“若是本无反意,为何不敢喝酒?!”

    高勒的夫人亦回以冷笑:“我丈夫没有想过背叛!他只是……不甘你们揣测他,所以一时义愤没有喝酒!”

    “哦?”羽瞻冷笑:“还有哪位贵人是不甘被猜忌而没有喝酒的?请他们的夫人出来说明!”

    果又有几个女子出了列。

    “哼,不甘我们揣测?夫人可知朕是谁?!”

    羽瞻见此,甩出这一句话来。他的声音冷厉,最后的音节如断玉钢刀疾挥而下一般,让人心悸。

    “朕是大汗,朕的旨意违者必斩!不管朕猜忌也好,揣测也好,朕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居然敢违旨,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够狠。

    满场被他气势所慑,再无人敢出声。

    “不出列的谋反者,降为庶人,再无‘白骨’贵人之封号传承,出列者……”他的笑容再次浮起:“满门尽斩,概无所赦!”

    这是蘸着血的笑,它浮现于君王脸上时,就必有杀戮凶罚之事……

    刽子手冲上来,将那些头人和他们的妻子架下去,骑士们翻身上马,要去遥远的诺延以刀和箭传递死亡的信息。

    羽瞻的声音益发遥远,他说了什么?他要将那些敢于抗旨的头人们的家人全部杀死,而谁敢包庇,则一律随诛……

    这场声势浩大的杀戮,将奠定他不可挑战的位置,将留下他英武果决的形象。他的意志恰如一支脱弦的箭,他不株连百姓,以降低拦截箭矢飞行的力量,而任何人敢于挡在箭羽之前,却定然是命绝当场的结果。

    刽子手们磨亮了的刀,截断人的血肉之躯是那么容易。稍远的地方,哀声震天动地。有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有人在哭,有人在骂,也有人发出惨叫。这些声音汇成滔滔的哀河,迎面席卷而来,我却什么也听不到。

    我的眼中心中骨中魂中,都只留下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畏惧,没有犹疑,没有失落,只有凿凿的恨——足以让我身躯冰冷的恨。

    那是高勒妻子的眼睛。

    我记得,那时在诺延部,她曾借我一身贵妇的衣饰,让我将额勒雅打扮起来,使羽瞻得以明白额勒雅的存在给我的伤害。那时,我向她开口,她的笑是草原上的花海一瞬间绽放的明亮鲜艳。

    她身子丰韵,脸如满月,总是那么快活的样子。

    她有一切草原女人的美好品质,她细心照顾着丈夫,孩子。她对我也那么友善——并非出于尊敬和惧怕,而是欣赏喜爱的友善。她还告诉过我,她把我当作她最小的妹妹。

    可是她死了。我看着她被刽子手拖远,那刀将斩断她的脖颈,她的血会带着她的灵魂离散。她的一生都守护在丈夫身边,哪怕知道会激怒大汗引来杀身之祸,却殒身不恤地要实现丈夫的愿望。

    而高勒,他和羽瞻比刀,那一次较量的龙争虎斗犹在眼前,可曾经强悍的他却先在毒物的侵蚀下失去了行动能力,又命丧刀斧手利刃之下。

    他的愿望,不过是恢复祖先的国家罢了。步步为营,却终究落得个身死人散。

    对他,我说不上有同情,也许有敬佩。是羽瞻棋高一着,他能坚持斗到最后,也算是条好汉,但输了就是输了,我无法昧着良心可怜他,他也不需我一个“柔弱贵妇”的可怜。

    但对她,我却怀着满满的歉疚。她的勇敢和执著,虽然带着傻气,却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样重重撞动了我的心。

    杀戮已近尾声,哭喊声和呻吟声衰弱下去,终于消失了。草原上寒风瑟瑟,那热血马上就会结成冰,浓厚的腥气会在夜里招来狼群……羽瞻已经废除了他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