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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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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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火光跳跃,宛若便似当夜的闪电雪亮,清清楚楚照出了她内心的恐惧、阴暗与冰冷,她倏然站起身来,冷冷道:“裴翠,你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倒是一点儿没见老呢。我可老了,不复当年了。”

    裴翠一怔,惊道:“哪里,姑娘……你风采……”

    方珂兰淡淡截住她的话头:“再不然是这些年住下来,早就习惯了贪图享受安逸,可是也不是?”

    裴翠遍体冷汗,急忙跪下:“奴婢岂敢。姑娘……”

    方珂兰利如刀锋、冷于冰雪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淡淡笑了起来:“我和你闲话家常而已,何必这么害怕,起来,起来。”

    裴翠不敢有违,只得站了起来,心中战栗。灯光下但见方珂兰容色美极,只是脸上无悲无喜,眼波沉沉,瞧不出半点端倪。

    “裴翠,这些年来,多亏全心全意你照料抚育阿蓝,他若知道了,必定感激不已。”

    裴翠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况且、况且小少爷他那么聪明可喜,婢子能有这般福气,不知是几生修来。”

    方珂兰微笑道:“你本来该有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家庭,儿女成群,享天伦之乐,因我之故,连累你以未嫁之身,拖儿挈带,十年间流离颠沛,难道竟无怨恨吗?”

    裴翠急道:“婢子对姑娘一片忠心,唯天可表!若有半分怨恨,管教天打雷劈!”

    方珂兰朗朗地笑出声来,道:“你又来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以表谢忱,你就急成这样。裴翠,他是你的儿子,今后永远是你的儿子,你可别因我这番话,心里存了芥蒂。”

    裴翠眼泪夺眶而出,心道:“你前不挑后不挑,偏偏这几年他不在家,你都不来,今晚说这一篇话,怎知那孩子就在隔壁房中,我和他母子情份,止于今朝而已。”

    方珂兰轻轻叹息:“这孩子最乖最懂事,他对母亲也孝顺得很,溜出园子来玩,还想到来看看你。我日想夜想,盼他和我亲热一刻,怎奈他即使和我走在一起,心中也只是念着他人,多一刻也不得。”

    裴翠一凛,见她神色怅惘,带着一点点忧郁哀伤,恍然大悟。方珂兰并不为今夜裴旭蓝躲入家中而来,只是因为那一晚旭蓝探母为她所知,她母子之情生生割断,眼看着儿子把一片孝心对着另一个并非生母的女子,怎不耿耿于怀?!

    方珂兰正是为此事而来。她从那天得知裴旭蓝私出探访以后,暗自誓,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这对有名无实的“母子”继续亲热下去。只是盘算良久,无有妥计,清云方珂兰有个私生儿子,这么大的丑事,她对外不敢直承,谢红菁对于这一点看管犹紧,即使裴旭蓝进了园子,也时刻严命她不许过分亲近。但是眼见得亲生儿子咫尺天涯不得相认,眼见得他和自己的师父亲热,和养母亲热,偏偏待她不离不即,若远若近,心内煎熬可想而知。

    这番清云一出期颐,就听说江湖群豪争往清云寻事,起初谢红菁也不放在心上,哪知后来事情越闹越大,金风堡堡主应邀出面,又得到沈慧薇私逃讯息,且指其再度犯下命案。

    方珂兰先沉不住气,群豪意指疏影剑后人,按其形貌猜想起来,十之便是那爱闹事的华妍雪。华妍雪一旦嵌了进去,裴旭蓝必定不肯坐以旁观,加上文锦云执意要求回转清云,两人于是搭伴赶了回来。

    一进期颐,方珂兰托辞另有要事,要在外耽留一夜。两人分手,方珂兰即往裴宅而来。

    这时见到裴翠忧惧不已,战战兢兢,在提起旭蓝之时,脸上那种爱怜横溢的神情决计假装不来。裴翠于危难之急挺身而出,甘愿以未嫁之身替她承认这个儿子,以保自己声名不失,这十余年来受苦受屈委实不少,难道自己便不能容她?但随即想起:“她有了儿子,我却没有,即使儿子好好的在眼前,是她裴翠之乐,我有何乐趣可言?哼,我做下的错事本多,也不在乎多此一桩。纵是死……也必得要做下了这件事!”

    “那一年,阿蓝生了重病,我不忍心他小小年纪流离飘泊,把你们接了回来。”

    裴翠道:“是,这是姑娘一片慈爱之心。”

    方珂兰冷笑,声色渐转严厉:“但我并不希望阿蓝就此成为一个没有父亲,或得不到父亲承认的孩子!裴翠,这几年,你不断在找他的父亲罢?难道,一点儿有关他的消息也有没有吗?”

    “姑娘……”

    裴翠听到这里,隐隐明白了方珂兰将要说些什么,不由得担心起来,要知道旭蓝就在隔壁,方珂兰今天来此,岂是希望她的一言一语都被她亲生儿子听了去的!

    方珂兰毫不放松,脸上淡淡的浮起一层笑意,继续说道:“唉,中原不见,也许他又回去了,在沙漠里,在深山里,他喜欢在那些个地方和人捉迷藏的。你忘了么?”

    裴翠额上冷汗不绝沁出,急急道:“是了,姑娘,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她拔脚就向门外走,方珂兰含着笑意唤住了她:“不用那么急的。盘缠够吗?回头我打人送来给你,顺便叫阿蓝来与你道别,可别不明不白甩下了他。”

    “是……是……”裴翠硬生生在门边收住了脚,呆呆地望住了一个方向。

    突然之间,方珂兰就象看到了最不能想象的事物,一步步踉跄倒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窗大开处,少年静静站着,露出一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奇特表情。

    孤孤单单地站着。

    方珂兰脑间瞬时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张开双臂,隐瞒了多少年的事实真相啊!一千遍,一万遍,在她舌尖上打转,要想认回这个乖巧的、懂事的、柔顺的孩儿,直到这一天,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见面,她心里的渴望仍旧难以抑制地撑破了满怀期翼的心房。

    但他只看了她一眼,只看了方珂兰一眼,迅速地转移目光,冷冷投注于地下。

    方珂兰一颗心,随之荡悠悠落到谷底。

    “姑娘!”裴翠返身奔到方珂兰之前,扑地跪下,“姑娘!”

    方珂兰长长吁一口气,微笑道:“裴翠,你好,你很好呀。”

    裴翠哭道:“不,我不是有意瞒着姑娘的!阿蓝今晚回来,我事先也不知情,他、他……他是逃出来的,刚才不敢出来见您!”

    方珂兰仍旧是那么淡淡的一句话:“你好,你很好。”

    她的手不经意间举起,仿佛要掠拂自己的头,但手势微转,又仿佛要去扶裴翠起身。手在颤抖。

    裴翠愣愣地看着她,猛地在地下叩了个头,大声道:“姑娘,裴翠从小跟着你,忠心耿耿,无有二意!请姑娘放心!”

    她径自爬起来,冲过去拉住旭蓝,叫道:“阿蓝,方夫人是你生身母亲,你可明白了么?你认母亲啊,快认啊!”

    旭蓝摇头,频频摇头:“不是!她不是!你要她走,赶明儿我陪她一起走!深山,荒漠,任由去处,我去找我的父亲,再也不回来!”

    方珂兰颓然坐倒在椅中,终开始痛哭:“裴翠,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我见你和阿蓝亲热,我……心中的煎熬,真是度日如年,我真不是有意逼你走啊!”

    裴翠哭道:“是的。姑娘,我知道的,婢子鸠占鹊巢,本就不应该,婢子早年过誓,定要把成相公找回来的。都是我的罪,我贪图享受,这些年都图了安逸,把姑娘的嘱托抛到了九霄云外!”

    方珂兰哭道:“我哪有资格怪你?我不敢认儿子,你帮我领,帮我养,我害得你一生都没有婚嫁,居然还会吃醋!唉,裴翠,我真是患了失心疯,我居然这样不知好歹!”

    旭蓝渐渐动容。

    他生性柔和,起初在听见方珂兰透出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之时,心中只有狂喜,对他而言,每一个亲人都是值得亲近、值得尊重。再未料到情形急转而直下,他的生身母亲,居然不动声色在赶养母走,而且,用心险恶,要让她自己提出来走,以断绝他对养母的思念和牵挂。他一生之中,从未想到过世上竟有如此险恶深沉的用心。

    方珂兰委委哭诉,每一字每一句都打中他心坎,那般思念,那般痛苦,真切可感,教他不由得不心软,霎时忘怀了前一刻痛如刀割的感受,恨意如同秋风过身。

    他咬咬唇,犹豫不决的视线,从一个母亲身上,游移到另外一个母亲身上。

    眼内好似吹进了一把灰尘,他霎了霎眼,伸手揉揉双目,这一揉,泪水便冲出眼帘。

    “妈妈……”

    方珂兰难以置信地抬头:“阿蓝?”

    旭蓝再叫:“妈妈!”

    方珂兰再度张开双臂,裴旭蓝没有犹豫,从窗外跳了进来,投入这几年来对他关爱胜过其他人的慈母兼师长怀中。

    “妈妈,妈妈,你一向都待我――很好。”

    裴翠也在哭,忽然之间,天地之大,只剩下她杳然一人。她足下悄悄移动,慢慢退出。相拥的母子并未觉,或,方珂兰虽然瞥见了,可决计不想另生枝节。

    方珂兰捧起儿子的脸,痴痴看着,心花怒放,眉花眼笑,看不够,爱不够:“好孩子,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裴翠。你放心,我以后决不会亏待她,我把她接进园住好不好?我们三个快快活活一起住着。”

    旭蓝身躯微微一震,忽然语音急促地问:“妈妈,你能不能救救师父?”

    “什么?”

    “救师父!只有你才能救她!”旭蓝眼里燃起无限期翼,“她被人冤枉,被人诬陷,但那是假的,师父讲不清楚,妈妈你若是出面帮她来查,就可以帮她查明白!”

    方珂兰好似一盆凉水从头顶泼下,冷到脚底:“你认我……是为了……”余下的话说不出口,旭蓝恳切而热烈地望着她。

    厅上的两扇长窗被旭蓝激动之际大大打开,因风吹动,一下下的摇摆。

    右长窗的窗纸之中,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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