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不知不觉地降临,谢天谢地的是,风浪却同时小下来,好象它专门是为了那场突变而来的。深蓝色天幕上星星逐渐增多,一颗一颗亮晶晶的,光彩照人,倒映入海,映成灿烂光河。
妍雪闷闷地道:“你策划那场沉船,原来是怎么计划的?”
梦梅回答:“我们上一只皮艇,他们在另外一只,我稍微动下手脚,你若在水里,那就不是我对手了。也就是差不多这个时辰,会另外有船只过来,把我们载回海王船。”
“现在没有船。”
“那是自然。精心谋划的叛变,不会只涉及到这边船上的八人而已,海王船……海王船,这时早已落在叛徒手中,他们想害死我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派船过来。”
“这个皮艇,没有别的法子可以驶之航行了么?”
“没有了。”梦梅摇手,指向一个黑乎乎的装置,“那里是控制方向和速度的机械装置,失去船篙,本来靠它就很累了,可是方才我杀了那两个叛徒时,它也同时给毁坏了。”
温文尔雅的少女说起杀人这样的字眼,轻描淡写。妍雪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也不是手下未尝过血腥,仍然浑身冷。
“看上去,只有等死一条路?”
“希望风浪不要再起,希望不会下雨,希望途中遇到其他船只,希望飘流途中早些遇上海岸或哪个小岛……希望不要超过三天。”
妍雪觉得自己象个傻瓜,前面好歹还是能听懂一些的,但:“为什么不要超过三天,我们三天以上就要饿死了么?”
“不是。”梦梅微露笑意,“皮艇会漏气,三天以后,前面那一切都没生,咱们就必须游水支撑了。”
妍雪嘴巴彻底闭上了。
夜间无风,浪也不曾加大,皮艇颇为温顺地逐浪飘浪。然而,饥饿与干渴却不期而至了。
妍雪从迷茫中醒来,衣服仍旧湿答答的贴在肌肤之上,冻得抖抖索索的,更加难耐的是口中焦渴。下午至今未进滴水,尚是小事,但浸在海里的时候着实喝了好多口酸涩难言的海水,紧张时并不觉得,此时此刻,如火烧,如刀割,欲呕、欲呛,难受不已。
她撑起了身子,注视着浩然烟波。重生的喜悦一点点褪去,对于眼前的困境,似乎又有了全新认识。幸运若不能尾随而来,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无足轻重了。
夜晚的海,很静,很静。飘摇的大星落在深色的海水里,轻轻浮荡,海浪拍打的声音空洞而单调。妍雪只想脑子里也能这样单调空洞,至少让她平静地面对困境,可是做不到,即使前路生死未卜,她最担忧最挂心的也始终并不是自己的命运。无数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穿梭着翻滚着呼啸着,象天上排云,象海中浪涛,不绝不息。
梦梅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清晰地回响于耳边。对不对?究竟对不对?她所执着的,为之欢乐为之痛苦,从未怀疑过的想当然去做的事情,会是错的吗?根本不应该揭穿身世之谜;根本不应该有此瑞芒之行;被遗弃的东西,根本不应该指望重新捡拾回来,还能完好如新。――旭蓝的身世真相大白,他的父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客成湘,他的母亲是清云园一言九鼎的方珂兰,他有着叱咤风云的父母而不再是卑微的婢女之子,可是,可曾快乐过?可曾骄傲过?可曾因此而享受过,哪怕是一瞬间的幸福?
她是谁?如果她只是山中猎户之女,如果她只是贸然闯进沈慧薇生活的莽撞小女孩,如果她只是懵懵懂懂享受着沈慧薇无私的宠溺甚至清云十二姝别有深意的偏爱,她什么也不去追寻,十五岁的少女,是否原可不必如此愁苦,如此彷徨,如此的――徘徊于生死之间?
千万种思绪纷至沓来,她只觉得头痛如裂,指尖冰凉。嘴里焦渴,而心里的虚火,却一阵阵涌了上来。
“咦?”
轻声惊呼,惊破无边寂静。
南宫梦梅站了起来,指着前方,嘴角浮起生之欣悦:“船!”
只是映在深蓝色海天之间的一点影子,缓慢但是平稳地移动着。影子逐渐扩大,随风鼓涨,如同一只飞鸟。
“船!是船!”
妍雪也兴奋地叫出了声。
再过一会,两人都看出那船虽说慢慢驶近,却不是完全往她们所在方向而来,麻烦之处在于她们不能控制皮艇,无法迎上前去。半夜里也无法举出任何求救信息,唯一的法子是声求救,梦梅看出她的意思,微微摇头:“七海之上海盗横行,无论船队抑或渔舟戒心都重,仅仅呼救的话,也许适得其反,反令他们绕道而行。”
妍雪愣住了:“那怎么办?”
梦梅道:“只有一个法子,再近一些,我跃入水中,以我的速度,大抵可以追得上去。”
是否一去不回?妍雪从她的眼睛里明白两个人同时想到这疑惑,然而她微笑着把这个念头排除于脑海:“你还有伤,小心。”
梦梅默然点,注意那船只的方向、速度,暗自计算。那张帆越来越大,两之间相距直线最短,她纵身跃起,没入水花。
妍雪等了很久。隐约看到和听到那边船只似乎有一些紊乱,她想梦梅登上船了,但是皮艇与船只的距离在交错之后拉开了,那边没有救援来到。
时间流逝着,妍雪盯着那一重帆影,看着它在视野内由大而小,却没有随着远去而变得模糊,相反,清晰起来了。她倏然一惊,洒着珠光般的晨曦落在肩头,天幕泛出乳白色来。
她看着,那一点帆影,又从小至大,从远及近,驶近前来。梦梅立在船头。
这是一只商船,七海之上航行的商船,没有不畏惧南宫世家的。但是梦梅湿漉漉地跳上船头,毫无凭证,最终动了番手脚才使得对方乖乖送上控制权。
接妍雪上船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令摆上一桌酒菜,妍雪据案大嚼。梦梅笑道:“你不怕我再做手脚吗?又或,瑞芒的菜肴,怎么合你大小姐口味呢?”
妍雪头也不抬地说:“即使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我这会子也照吃不误。”梦梅微微瞪她一眼,愠道:“你这人,开玩笑就没个尺度。――我真这样恨你,至于拿见血封喉的毒药给你吃?你倒是吃到几次了呢?”妍雪大口喝汤,只不理会。看她喝汤的表情,决然称不上愉快,可是一个劲儿的往嘴里灌,只想快快冲掉从舌尖到喉咙口那股火烧火燎的海碱味。
周围几个人,被梦梅制服了的,服侍她们吃饭喝汤,见妍雪这种不顾一切的吃法,都惊呆了。
妍雪好容易喘过一口气,笑道:“都别这样瞧我,我真是饿坏了。先前糊里糊涂的给你弄上船,两三天的功夫只吃了几个水果,昨天一天就吃了那些小面果子小点心,能撑到现在也还不容易了呢。”
她一说,梦梅倒想了起来,笑道:“是了,昨儿早上你也是这么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
“那是被你们饿惨了,饿伤了,不管怎么暴饮暴食短期内都补不回来。”
梦梅悠然道:“这会子肯斗口了,那是吃饱了么?”
“暂时吧。”妍雪笑嘻嘻道,“你有话就说。”
梦梅眼珠微微转动,却一时没有开口。妍雪笑道:“这有什么难以启齿呢?我们如今总算也是同生死共患难过来的,刚才你要是抛下了我直接命令船只改道追寻海王船,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你道我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么?而且你受了内伤未愈,多我一个助手,胜算更大。”
梦梅站了起来,肃然道:“家遭大难,妹心已乱,姐姐肯助我一臂之力,我这里先行拜谢,只待解得危急,姐姐若仍需我同入皇城,梦梅决不推辞!”
二人自相识、相认以来,梦梅这两声“姐姐”,才是真正叫得真情流露,妍雪听她那般一本正经的措辞,虽觉有趣,但知象她这样的人,对于家族利益看得最重,决不能加以取笑,急忙扶住了她。
正文 第十四章 变化鹏鲲争天功
“好一个郎有情妾有意……”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得天赐和锦云大惊,那个人继续阴阳怪气地笑着,“嘿嘿,可惜死到临头。”
笑声来自正前方的一座山头,黑色大披风当风飘荡,下山的姿势犹如一只大蝙蝠。四围山岭上、甚至海上,出现密密麻麻的敌人,犹如乌云摧城。
天赐低声问:“那个人,会不会是南宫霖?”
“不会是他,南宫霖似乎不喜欢出面,之前审问我时,他也只是躲在幕后。”
天赐心下踟蹰。南宫霖不在,这就更麻烦了,天赐原想把她藏在山洞,暂躲一阵,而他拚全力扣住南宫霖。若来人不是南宫霖,这计策便不可行。若逃,带着一个伤,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好似转了一圈,他们又回到了初上神秘岛陷入重围的那个时刻,情形未有稍改。他不由苦笑,这也太具讽刺性了。
锦云试着运气,虽然还是气血翻涌,但比渡力之前,好得不可道里以计了:“我们合力冲出去。”
天赐必然不会再放弃自己,也不能老是逃,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辅助天赐,寻良机强攻凌烟阁。
天赐微微颔,脸上恢复往常傲然且充满自信的神情,仿佛是很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形陡然带动起来。
山谷范围极大,对方尚未合围。天赐径自冲向那个大蝙蝠一样的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此行领。拿下他,对方就少了指挥的灵魂。
身形电闪,如风如掠,在黎明朦胧的晨光里看起来,竟然化作一团虚影。正在形成合围的神秘岛人吃了一惊,急急举起攻箭,一转眼天赐到了射箭范围以内,见机快的,第一轮箭已然抢先射了出来。
天赐冷笑一声,随便一抓,握了一把箭在手,信手挥挡,水银泻地一般地护住了两人,而他的速度未尝稍慢。
手里是箭,挥出的,却是剑法。他全神贯注地保护二人不受伤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