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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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3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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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只是在妍雪口中听过关于那女子的描绘,无缘无故想起了她,天赐自己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抬眼望向天边。大团大团的乌云密集压顶,半夜开始的冰点子分毫没有减缓的迹象。整个瑞芒都是阴霾而沉黯的,为什么呢?九天之上的乌云,是否在诉说着它们的愤怒――即将押上火刑台的女孩子,不是巫女,不是罪人,更不是弑君,而是具有瑞芒嫡系的、纯正的、高贵的皇家血脉的后人呀!

    天边,铁灰色的苍溟塔,那座象征了皇家尊严和无上神权的塔,如一条自天宇垂直而下的云,沉重却又无力。――塔中的女子,曾经千方百计破坏、阻挠今日的一切,如今木已成舟,那个白的女祭司,是否深惑于自己第一次面对真正强权时的无力感?

    刑台就设于天赐高台的对面。方圆九丈,高三丈,周围堆满柴薪。黑色油桶令人望而生怖地堆于附近。

    天赐凝视那座与自己并行的刑台,心里并非怆然,却涌起一种近乎啼笑皆非的感受――自己突然变成了穿着衣架子、根据幕后牵线行动言语的偶戏人。

    是在做戏,每个人,幕前的、幕后的,每个人都以虚假的面目、虚假的感情和行动,在做着这一场精心布置的虚假的戏文!

    被愚弄的倒底是谁?是瑞芒万千民众?是这个帝国的某一个时代?抑或,只是他自己而已?

    远处嚣声忽起,人潮涌动。大队全副武装的兵士押送着囚车缓缓而来。天赐骤然之间,所有的血液仿佛倒流往心脏,视线再也无法离开那座囚车。

    那女孩子出现的刹那,天赐双目强烈的刺痛感,似乎某种锐利之极、耀眼之极的光华射入了眼底。

    她换上了死囚的衣裙,大红的衣,大红的袖,大红的裙,宛如汪洋血色,一双足却雪白纤细。浑身上了好几副粗重的铁链,红与黑与白三种纯粹到极致的颜色,交织成为一种惊心动魄。

    她精致纯美的小小脸蛋没有一丝表情。甚至她光彩流露的大眼睛里,也不复丝毫生机。

    唯独,她始终都昂着头。――她是不屈服的,死亡已如飞鸟的阴翼压迫过来,可以剥夺生命,却不能夺走她与生俱来的高贵。

    上高台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那些铁链,她接连绊了好几下,最后是被两旁侍卫架上去的。即便如此,也未损她的高傲。

    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平静、冷锐,而深峻,以至于天赐听见它响起的时候,颇不习惯。是他自己的声音,但又已经不是他的声音。

    “巫女华妍雪,三月二十晚由离国潜入瑞芒,是夜星坠示凶,举国不安。巫女潜入后行踪飘渺难定,本朝先后派出武宁侯及海上南宫追捕。”天赐顿了顿,反正她结局万难更改,也不在乎多上几条罪名,语声微沉,“此巫狡计多端,拥魔力,使唤邪灵,南宫世家暨文华公主、武宁侯云啸上上下下一十七口不幸为国捐生。”

    他不禁又望向台中央。那里耸立着两人合抱的圆形木柱,――那根巨大的木柱将随着不久以后燃起的熊熊烈焰化为灰烬,――自狰狞怪兽口中吐出锁链,华妍雪已然被缚在那里。没有挣扎,想也无法挣扎,在押送到此之前,她一定是被灌下了某种特制的药水,而浑身无力的了。

    直到听见这句话,她身子方才微微一动,脸蛋儿向他这边一扬。天赐同她相隔很远,看不到她的眼睛里是否闪过愤怒或讥嘲的光芒,却陡然久久住了口。

    长久的沉默,少年世子神情异常,使得围观的数万民众有些不安。“巫女”的说法模糊了高台上少女一切作为正常人的可能,众人忍不住低声而慌乱地猜测:这么突如其来的沉默,瑞芒世子的表情深处沉淀着哀伤和无力,莫非是受到魔力控制?

    妍雪慢慢扭过了头,她给予他的无形压力,忽然消失在空气之中。天赐深深呼吸,接着说出那篇早已准备好的言辞。将妍雪苍溟塔晋见皇帝,改成于地底作法念咒,令老皇猝然身亡。所幸天网恢恢,道比魔深,“得天之幸,将其擒获。巫女罪孽造天,值此,当――”

    话犹未止,猛听得底下有人大叫:“该当凌迟!”

    “弑君,该当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先是数十人此起彼伏地叫,而后这些声音迅速地壮大、泛滥开来,有失控之势。这是之前未曾料到的,群情竟然激愤如此,天赐既惊讶又愤怒,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心绪,遗憾大公未曾亲茨,很想看看那个无情义的父亲,听见民众的要求,会有什么反映。

    “上去啊!”

    “打死她!打死巫女!”

    “冲啊!冲上去!”

    异常的噪音,也如之前一般迅速蔓延开来,人群汹涌,向台上冲去。军士阻拦不迭,然而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台下围着的密如铁桶一般的阵形立时引起紊乱。

    天赐皱起了眉,锐利的视线猛然落在一个点,不禁冷笑了起来:那里已经冲破了军士的防范,为是一个形貌粗鲁的男子,但是那难看的外表之下,却藏着一双清澈如星子的眼睛。男子身后随着一大批人,所到之处,那些未曾防范的军士宛若陷入人流的漩涡――然而即使是范防,也挡不住那个形容粗鲁的男子,眼看那一群人就要冲上高台,一旦这批人冲上去的话,底下成千上万的愚民更不甘落后。

    数排铁弓募然齐唰唰地亮了出来,拉弓引弦的声音如同冰雹霜降,密密麻麻的箭簇在阴霾下闪光,令人窒息的气息顿时笼罩全场。数百石重的铁弓一张张拉得如同满月,箭若离弦,结果可想而知。一名铁甲将官提抢跃马冲了出来,高声叫道:“都站住!不得肆意捣乱!”

    为那人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但情势已乱,后面的人不是没搞清楚状况,便是趁乱中无所畏乱,纷纷嚷着往前冲。那铁甲将官眼神锋利,陡然拉弓,嗖嗖嗖连射三箭。其中一枝朝着为那人而来,另外两枝箭却朝着那人左右两侧射出。

    人群退的退,冲的冲,虽然有人看到了,却连反映也不及做至,那三枝利箭迅疾如电,转瞬即至。为那人不假思索,抬手接住直冲他来的那枝箭,接箭的刹那手竟然一颤,这一箭力量之大,出乎想象。

    他面色一变,忽然抬手,掷出手中箭,箭在半空一分为二,疾向左右飞出,分别格开其他两枝利箭,箭矢相交,失去准头与力量,颓然坠地。

    这一招后先势,着实漂亮,却也暴露了他身怀绝技,那铁甲将官唇角露出一丝狰狞笑意,猛然拔出身边腰刀,高高举起。身后军士人人盯住那把雪亮军刀,一旦挥舞而下,便是数百强弓齐。

    为之人面色微变,脚步微动,似欲冲上前去控制那名将官,可是双方距离颇远,此时动手殊无把握。

    高台上的白衣少年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语音清冷肃杀:“住手。”

    他走到台边,底下,那个为男子抬相望,两人的眼神在瞬间交汇。天赐募然间点足踏出,向着锁定死囚的高台跃去。

    两处高台,居间相隔数十丈,即使完全不懂得武功之人,也明白无论一个人的轻功多高,都不可能一跃而过。

    然而半空中那条白衣身形长袖飘飘,有若御风飞行,在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之下,轻轻松松的踏上了另一高台。这决非人力所能为,而瑞芒上下贵贱的百姓都以神力为全身心的信仰,当他们的世子翩然若仙的飞跃降临,全场倏然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才响起疯狂颠倒的呼叫,当他神人膜拜。

    “世子!”“世子!”“世子!”

    高台上,白衣少年俯视低处,一股银丝难以察觉地收回袖中。――当然不是由于虚无的神力,却是靠着这枚银丝,及时钉入台板,他才借力飞过。但能借一股银丝做到这种地步的高手本也就不多,更别说一般民众与兵士,更加难以想象了。

    他冷峻而黑亮的眼神,缓缓来回巡逡,底下人潮汹涌,那个他一直注意的人,却已难觅。他目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那原是极聪明的人,一看事态不利,便隐身起来,以免枉作万矢之的。

    “巫女乱国,誓将处死。”他朗声道,声音陡然间压过了全场轰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膜,“奉神谕,需将巫女锁于柱间,以困心咒施以火刑化骨扬灰,不然,巫女魔力难除,仍将转世为祸。各位子民,是否还有异议?”

    无人开口。

    年轻的世子脸色倏沉,冷笑道:“不服国法,不从公决,不遵神谕,反而聚众趁乱闹事,瑞芒的子民,莫非心中没有王法了么?”

    每一字说来,金石与掷,偌大的广场上竟然一时死寂,坠针可听。十五岁的少年独立在高台,除了与生俱来的骄傲、高贵以外,不知何时起,威摄霸道的气息悄悄在他身上散开来,那样霸道冷冽的气势,仿佛在逼得众人不敢仰视,却也仿佛在自行离开这个充满了尘嚣喧嚷的尘世间。

    密密的钟声从宫院深处长长短短送出高墙,时近正午。

    天赐神色凝重,那极其重要――或许将影响他一生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似乎是呼应着他的心情,自昨夜以来的冰雨在这个时刻毫无预兆地停止了,暗沉的天空中,竟然缓缓放出晓澈之蓝色。

    在一侧的行刑士卒燃起火把,只待云天赐示下,便把这火扔入柴薪。

    天色放晴,想象即将升起的大火势将更为可观,广场上,刚才被他一言禁住的万众子民一下子又兴奋起来――就算看不到那个可恶的巫女被千刀万剐的惨状,也能把她焚毁于火中的痛苦尽收眼底。――每一个人的心底,本来都是暗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真正的邪恶,以目睹他人的痛苦为快乐,以辗过他人的身体而自豪。

    天赐看向锁在巨形木柱上的华妍雪。那少女完全不复以往的喷薄激烈,神色木然,紧紧闭上了双目。刚才生那么多的事,仿佛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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