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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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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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雪泄气地说:“说来说去,师父就是借辞推脱罢了。我要拜你为师,才不管谁的武功见识高低,你不要我,是嫌弃我太笨?”

    青衣小鬟拎着一个木桶走来,盛两碗饭,只有一碗青菜,一碟子黄瓜,放于二人之前。

    慧夫人见她只管注意那异常简单的菜式,解释道:“慧卿茹素持身,已有多年。”

    妍雪点头:“难怪你脸色苍白啊,看上去身体很不好的样子。”

    慧夫人失笑:“看上去身体不好么?我倒没有觉得啊。”

    这一次是真正被逗笑,相见以来,还是头次见她放下心事的明朗笑靥,妍雪一下看呆了。她倒底是个怎样的人啊?为何她的举止形容,竟能如此端庄自然、优雅无极?小姑娘稚气地生出一股强烈愿望,恨不能摩仿她的神气,学她的动作,甚至是学她的声音和她的笑。

    “不怕,我也吃得惯。”妍雪端起饭碗,急急表白,“师父,我是山里猎户人家的女孩儿,吃惯粗茶淡饭的啊。”

    慧夫人点了点头,道:“华姑娘的口音,似是尧玉群山那一带的。”

    她是没话找话,以使不冷场,妍雪可想说的紧:“我爹爹原来在秦州洪荒以打猎为生的,我三岁时,山林大火,一村的人都差不多烧死了。我爹爹带我侥幸逃了出来,一直逃到尧玉,仍干他的老营生。我现在的妈妈,是爹爹后娶的。”

    “洪荒?”慧夫人眼神有一刻的恍惚,随即温柔地看着小女孩,“可怜……没娘的孩子……”

    “有娘没娘都一样的啦。”妍雪笑道,巴不得把整个心儿都剖出来给了她,“我是爹爹在山里捡到的,所以我原先的妈妈,也不是我亲生的妈妈。第一个养我的妈妈我不记得啦,现在的妈妈,也很疼爱我的。”

    慧夫人沉默,仿佛被触动了心事。良久,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啊?”

    “十岁,我的生日是八月初八。”

    慧夫人叹了口气,道:“也是十岁。……唉,十年……十年了。”眉尖微耸,她那双美极、清极的眼睛蒙起一层晦涩。——坦率地说,妍雪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埋藏了多少往事啊?她的心扉对人关着,甚至是对这个世界关着,在她身上,有着什么样曲折隐秘的过往,隐藏何种难诉的曲衷?

    饭后,慧夫人小憩一会∶着这功夫,妍雪和翠合混得烂熟。

    翠合九岁就到幽绝谷来服侍慧夫人,除了每月两次按例出谷以外,从不见生人。即使一起生活了八年,翠合对其感情,也还是极端的崇拜和仰望,怀无限虔诚。只不过,她所知的也实在甚少。前帮主获罪罢黜,在清云是第一隐秘要事,慧夫人的名字,在园中有不成文的禁规,但偶然提起,还是有着至高无上的声望。至于她怎么会被罢黜,又是因何住到幽绝谷,翠合推说一点不知。

    “她走路柱着那根小竹棍,是为什么呢?”

    “嗯,她武功很好,所以一般人看不出来的。”翠合一迟疑,“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去问夫人,更加别说出去。”

    “我不说出去!你放心!”妍雪举手发誓。

    翠合压低嗓子:“她的脚筋都断了啊!”

    “什么!”妍雪失声惊叫,用手掩住了嘴。

    翠合瞪了她一眼,叹气:“也没什么,夫人对这件事没有保密的意思。只是我想她未必愿意有人议论吧。”

    “那是怎么会断的啊?”妍雪低声。

    “我真的不知道了,夫人不讲的啊。”

    妍雪眼里又涌起了泪花,和慧夫人相识不过两天,竟变得如此的易动感情。她一生是不是尝过了很多很多的苦楚,才会变得和现在一样,看似亲切温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一日直到傍晚,妍雪始终不肯走。从慧夫人眼神里,几次看出了拒客之意,妍雪只当不懂,她在花田理事,便笑嘻嘻的在一旁作伴,打下手,扇扇子,递块汗巾送杯茶什么的,她这拒客的话就不好意思出口,倒是谈谈笑笑,说些全不相干的话。无论她讲什么,妍雪都是如坐春风。

    但是,妍雪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居然也没有开饭的意思。

    翠合忍笑把妍雪叫到一边,说,她一天饭菜是有限量的,中午两人份吃完了,晚上连她也会挨饿。“别说是你啊,从前象绫夫人来她也这么着,吓得绫夫人一次来再也不敢逗留很久。”

    华妍雪哈哈一声笑了出来,这一招可真是够绝的啊!看她温文尔雅的,想不到也会出这种歪点子。

    于是向她说:“师父,我明天再来陪你。”

    慧夫人不语,笑着摇了摇头。话外音是:“你不要再来了。”

    “等绫夫人回来,我叫她帮我去求帮主,我要住进幽绝谷来。这样,就能整天整天的陪你啦。”

    她明显吓了一跳,忙道:“万万不可!”

    妍雪笑道:“我决定啦!”

    “不!”她是真的有点急了,“幽绝谷是禁地,向无人至,华姑娘,你不可常来。今儿你来,是帮主发了话,我不敢违拗。但你若固执天天来此,我只有去跪请帮主,责罚我不遵上命之过。”

    这番话说得坚决无比,已无通融余地。

    “你是看不起我。”妍雪带着哭音说道,“你根本就是看不起我!既然这样,从前给我文晗心法又干什么?你当初不要救我,我早就死了,也不会再来烦你了。你看不起我,大家都看不起我,……我爹爹妈妈不要我了,现在的爸爸任凭我在这里也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我根本不要你来救我!你假惺惺的,压根儿就不想救我的,我不稀罕,不稀罕!好,慧夫人,你瞧不起我,我把你教我的,全都还了给你!”

    这一天以来的大起大落,喜、悲、惊、疑、憧憬和失望,种种患得患失,终因慧夫人明明白白的拒辞而揉合到一处,不可遏制地暴发起来。口中胡乱嚷着,一面嚎啕大哭,扭头冲出山谷。

    翌日不再提去幽绝谷。紧闭了房门,终日失魂落魄。从日出到日落,自清晨到夜深。晚上也不点灯,在黑暗里坐着。

    “小妍,小妍,小妍!”芷蕾拚命在外头敲门,敲了有半个时辰,最后她道,“你再不开门,我可要把这门给撬啦!”

    “你敢!”外面一顿,又笑道:“那么你开门吧。”

    “我不开。”妍雪软了下来,眼泪汪汪地求恳,“好姐姐,你给我一个人呆着就好。”

    芷蕾不作声了,过了一刻,窗子里飘进一股股香气,还有碗筷碰响的轻脆声音。门窗都关紧了,那阵阵香气却浓冽触鼻。

    从幽绝谷奔出以来,她还没吃过东西。

    门哐啷大开,妍雪气急败坏地瞧着芷蕾在庭院里,同丫头把一样样精致的菜肴摆放出来,甚至开了一小坛子酒。

    “你做什么啊?”

    芷蕾笑道:“很晚了,我想你也饿了,特地请师父的小厨烧的菜。”

    妍雪赌气道:“我不吃。”

    芷蕾抿嘴微笑:“何苦和自己身子过不去?你在这闹了一天一夜,人家又不知道的。”

    看到好友精心打理的一切,妍雪忽然觉得,这一天一夜的脾气,发得是多么无谓。人家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怎么作践自己,就算知道了,也不过付诸一笑。

    月明在天,花动香袭,所伴者有芷蕾一人。

    心底里,募然涌起无限寂寥,伶仃无靠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愣愣地看着芷蕾,落下泪来。

    许绫颜回园,细问了详情经过,只是叹气,问她还想不想拜师,妍雪说算了吧,她似是有点失望。妍雪暗暗忿恨,看出来她们都希望她能拜师成功,可又不肯真正出力帮一把,这有什么用?

    这以后,妍雪成天逛荡。天天往连云岭山麓走,给自己的理由是她不想继续在清云了,要找到出山的道路,但总在幽绝谷附近一带徘徊。有一天,就在树下朦胧睡去。许绫颜来抱她离开了那里,神色间多了几分担忧,问她还在不在练文晗心法,答说练的,许绫颜不大放心,反复叮嘱道:“你练此心法切不可中途停止,一旦毒伤反噬,只怕难救啊。”

    象这样无意识睡去的例子逐渐增多,精神一日差似一日,经常走着走着,无缘无故地就坐倒在地,一觉醒来,却又精神如旧,无病无痛。

    她约略知道原因,那多半不是睡眠,而是短时间的昏厥。体内尚未驱净的掌力阴毒想必在激发出来,自离开幽绝谷,她就没再练过那心法。

    终于有一天,觉得好累好累,眼皮沉沉的,只想睡倒了这辈子都不用再醒来。

    梦很安静,不象以前,常伴随着心跳神虚的噩梦惊醒。一股久违的缓和清柔的力量,缓缓在体内流动,行过大小周天,经过四肢百胲,约束着体内开始燥乱肆虐的反噬力量,直归丹田。

    血脉一通,浑身大汗淋漓,昏昏沉沉中有人用丝巾擦去她满头的汗,解开了颈间的扣子,募地,一声轻呼,那修长而柔软的手指停滞了,长久的停滞,而后那变得冰凉的手指从她颈间摘下一件什么。

    先前那股力道再次起来,这一次,更象是清风遍体,燥热渐消,妍雪沉沉地入了梦乡。

    如是反复不知几次,直至耳边传来温柔低语:“小妍,小妍……”

    这声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妍雪勉力睁开双目,陋室孤灯,灯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小妍。”她眉目间皆是柔和的笑意。

    是慧夫人。她的脸色异常苍白,眼底写着一抹疲惫,额前几绺头发,被汗水浸湿。

    她神气很是古怪,是那样的凄凉,那样飘忽,带着几分探究,可又蕴藏着抑制不住的狂喜。

    妍雪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向颈间摸去,那枚玉珞,好端端挂着。

    “孩子,你说过,……你爹爹妈妈不是亲生的爹爹妈妈,你是他们在洪荒山里捡到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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