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吾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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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吾同在-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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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爹妈再供养了,将来连房子什么的也不用操心,可以说咱两口子已经提前熬出头,修成正果了。可惜牛牛的爷奶走得早,要能看到今天该多高兴。特别是牛牛爷,为这个小孙子受了多大憋屈……”

姚明芝突然住口。她今天太亢奋,话到嘴边就溜了出来,触到了夫妻俩一直避开的雷区。她小心地看看丈夫,丈夫沉默着,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丈夫说:“我有一个感觉,牛牛可能要被国家重用了,还不是一般的重用。”

说这话时,丈夫的语气没什么异常,可姚明芝突然感到一阵砭骨的寒意。十年前,牛牛惹出那场灾祸之后,夫妻俩非常震惊。一个平素心地良善、只有六岁半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做出那样邪恶的事?他把姜家人几辈子的名声全毁了!那一阵子,没脸出门的夫妻俩躲在屋里,对牛牛的将来有过很多讨论,甚至包括要尽量限制他的发展,“这辈子不能让他干大事。平安是福。事业干大了,谁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这样狠心的话绝对不是作为爹妈应该说的,想都不该想,但在那段令人窒息的日子里,他们确实认真讨论过。

非常幸运的是,牛牛在灾祸之后患上失忆症,完全忘了那段阴暗的日子。为了让“新牛牛”有一个全新的环境,他们舍弃了老家世代相传的济世堂,带牛牛来到城里。在新环境中长大的牛牛又变回了那个心地良善的好孩子——在夫妇俩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牛牛,那个做坏事的牛牛只是一时被邪魔附体。长大的牛牛绝对是个好孩子,极富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这不奇怪,单说这十年来,他们(包括牛牛爷)为牛牛讲了多少忠臣义士、子孝弟悌的历史故事啊,老辈人的苦心终于有了回报。

十年下来,夫妇俩已经快把那个噩梦忘却了。

当然,实际上不可能全忘。在那之后,牛牛有一个小小的怪癖让爹妈不安。这孩子夜里常常做梦,有时也把梦境说给爹妈听。梦的内容倒也不怪,往往是把爹妈讲的某个历史故事搬到梦中重演一遍。问题是一他的梦常常相当阴暗。当然,真实历史中确实有太多血淋淋的东西,虽然当爹妈的讲故事时注意回避,但牛牛长大了,看书就像吃书,又每天上网,什么事能瞒得住他?比如牛牛爹讲过家乡一位历史名人、唐朝名将张巡的故事。这位忠烈英雄成了牛牛心目中的完人。但牛牛很快从网上知道了张巡人生中那极为阴暗的一面,而且当晚就把它编织到一个梦境中。不用说,那个梦令人窒息。

当妈的常常对丈夫絮叨,牛牛咋老做这样阴气森森的梦呢?但没办法,你不能把这些阴暗的梦从他脑海里抠出来,再把“光明”的梦硬塞进去——那不是爹妈所能控制的。也许牛牛对童年灾难并没有完全忘记,有一个恶鬼还藏在牛牛的心灵深处?

这会儿丈夫说“牛牛可能被国家重用”,他是什么意思?牛牛妈心中颇为不安,但她不想把这个问题说出口。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出租车来了。

4

去北京机场接机的部队专车把姜宗周夫妻俩拉到京城西郊一座军营。在他俩的想象中,军营里条件一定非常艰苦,但他们完全想错了。牛牛和伙伴们住在一个漂亮的花园式大院里,每人一套单元房,虽然面积不大,但有卧室、卫生间、书房和漂亮的大阳台,电器一应俱全,包括一台电脑。电脑显示器很古怪,后来才知道那是先进的发光二极管式屏幕。这幢大楼的一楼附有一个公共活动室,二百多平米。活动室是金字塔造型,玻璃屋顶,阳光直射入屋。屋里养有各种观赏植物,叶厚茎壮,苍翠欲滴,一株巨大的紫藤一直爬到高高的房顶。活动大厅里配有大液晶电视、皮沙发和棋桌。小区内还有专门的健身房、游泳池和球场,大院内一尘不染,鲜花似锦,路旁的黄杨树篱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孩子上班非常方便,研究所就在隔壁大院内,与这边有便门直接连通,便门口有军人昼夜值班。

夫妻俩看得眼花缭乱,心想天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当然也有不方便的地方——进门时检查很严,他们带的那袋包子被卡住,不让带进去。好说歹说,警卫用内线电话请示了某位领导后才放行。再一个不便是——虽然手机让带进去,但院内信号被屏蔽,手机成了摆设。

牛牛和伙伴们每天上午仍要按时上课(包括恶补历史课),就像仍在上大学。得知爹妈已经到了,牛牛从教室里一路疾跑回家,先抱着爹妈转悠一阵,然后立刻用微波炉加热了两个包子,大口大口吃完,连说还是妈蒸的包子好吃。姚明芝有点心疼,问:“食堂里饭菜不对口味?”

姜元善笑着说:“妈你别冤枉食堂里的大师傅。这儿的营养餐好得不能再好了,你没看这十几天我已经长肉了?我就是馋妈的素馅包子。生就的穷命!”

他已经穿上军装,是军官装,只是没有肩章。军装非常合身,但穿在他还没有长足的瘦弱身体上,还是有点宽大。姚明芝扳着儿子的肩膀,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没等爹妈问有关详情,姜元善先把口子堵住了,“爹,妈,你们知道部队有保密纪律,有关工作的事你们就别问了。只看这儿一切都好,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俩人都说,好,好,真的一切都好,俺俩放心。

中午,何所长亲自为二老接风,就在大院食堂的小雅间。食堂里饭菜琳琅满目,人们把卡一刷,再在液晶屏幕上点几下,要的饭菜就点好了,方便得很。小雅间里的女服务员穿着红色上装,白色绣花裙,高挑漂亮,笑容可人,精致得像瓷娃娃。当妈的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多漂亮女孩,牛牛找对象不用爹妈操心了。因为是中午,按纪律不准喝酒,何所长以果汁代替,非常热情地敬两位客人,“代表部队感谢二老,为我们培养了这么好的苗子。”

姚明芝看着儿子笑开了花,“哪里哪里,俺们才该感谢你们哪。孩子交给部队,俺俩就放心啦。”

“我是不随便夸人的,”何所长笑着说,“不过你儿子确实很出色。具体情况我不细说,反正你儿子在参军之前已经做出了一项很出色的贡献。”他扭过头对小姜说,“小姜,这句话我是对你爸妈说的,你这会儿应该是聋子,可别翘尾巴。”

姜元善一本正经,“你们说啥?我真的没听见。再说我好像没尾巴吧,可能一生下来,尾巴就被我爹割掉了。”

“没听见,你咋知道我说你翘尾巴?”

一桌人都笑了,身后伫立不动的女服务员也忍俊不禁。席间何所长一再说,这儿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请二老多提意见。夫妇俩都说,没有,没有。这儿一切都好,安排得非常周到。筵席结束时,何所长再次敬酒,说他工作忙,二老走时他就不来饯行了,然后把二老送到食堂门口。下午牛牛没有陪爹妈,仍照常去研究所上班,看来他的工作安排确实非常紧。晚饭后牛牛才有了空闲时间,带爹妈来到公共活动室。其他孩子也都聚在这儿,小胖墩孙可新、文静的庄敏、性格外向的徐媛媛和刘涛、大眼睛的严小晨、戴高度近视镜的朱郁非、肩宽体壮的张如弓等。今天是周末,他们都换上了便装,女孩子更是打扮得花团锦簇。虽然姜氏夫妇与这些孩子是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是很熟悉的,只要一报名字,他们就知道这孩子是哪届大奖得主,是金奖、银奖还是铜奖,是国内奖还是国际奖。这些年来,因为牛牛的缘故,他俩对有关物理工程大赛的事儿可是太熟悉了。

姜元善把爹妈带来的包子用微波炉加热,每人分一个。大伙儿虽然夸着包子好吃,但显然没有姜元善所期望的那种热烈,尤其是不大吃面食的南方籍孩子,赞美只是礼节性的。姜元善看出来了,大为不平,说:“我做出了多大牺牲,才狠心把这些包子拿出来共产,没想到你们是牛嚼大麦!可惜了可惜了。”严小晨笑着说:“别把我划到他们中间,我是真觉得好吃。你还有没有?我还没过瘾呢。”姜元善说:“好歹碰到一个知音。我还有三个,明早再给你分一个半。”

谈话氛围很和谐,只是基于保密的缘故,姜宗周不敢随便扯起话题——也许孩子们的家庭、父母、住址都属于保密范围呢。所以他多半时间是笑着当听众,由着孩子们海侃。姚明芝好像有点心事,虽然与四个女孩聊得很热络,但时不时会下意识地停住话头,悄悄盯严小晨一眼,而严小晨也含笑回望。过了一会儿,严小晨说:“姚阿姨,到我屋里坐一会儿吧,我正好有件事要找大人请教。”回头对姜元善说,“你们别跟来,是女孩儿的问题,对男生保密。”

徐媛媛笑着说:“我去行不行?”

严小晨略一迟疑,笑着说:“行啊行啊,不对你保密。来吧。”

徐媛媛笑着摆摆手,等两人走后,她不为人觉察地撇撇嘴。从参加夏令营开始,相处一个月来,她已经悄悄盯上姜元善了,据她看来严小晨也是如此。这中间难免有一点竞争,有一点嫉妒。这会儿媛媛想,还是严小晨最聪明啊,知道曲线进攻,先同未来的婆母拉上关系。

两人来到严小晨的房间,小晨关好门,让阿姨在沙发上坐好,含笑看着她。姚明芝问:“你是姜家晨晨?”

“是我,姚阿姨。我看姜叔叔没认出我。”

“男人都眼拙。再说女大十八变,十年没见你,你的模样变多了。这些年你爸妈没有回过老家,我和他们也断了联系。我记得你原来随你妈的姓。”

“对,原来叫姜晨,我爸让我改了。”严小晨不想让姚明芝悟出改名的真实原因,笑着解释,“我爸是超级大赖皮!当年我妈生我时,他为了哄外婆照顾我妈,谎说要倒插门,让我随妈的姓。等我长大后他就耍赖,要我转回头姓严。我妈懒得和他理论,就随他了。”

“我早知道国际物理工程大赛得奖者中有一个严小晨,北京人,还是唯一的国内国际双料奖,没想到是你。你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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