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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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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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著,开始感到随便给人同情,实在很危险,因为你永远无法明白人会做出甚么可怕的事情来!

那少女一直笑著,拍著手,跳著︰“他死了,我自然高兴,他是怎样死的?我总希望著他被许多蚂蚁,慢慢一口口咬死!”

她突然向我伸过头来,我忙不迭后退,她一个转身,便向屋中窜了进去。

我呆了半晌,向那男子望去,只见那男子用衣袖抹著鼻孔,向我发出一种十分呆滞的笑容来︰“先生,你可以给我……三五元钱!”

我有一种强烈的要呕吐之感,我陡地扬起手来,若不是在刹那间,我看到那男子的模样,实在经不起我的一掌,我早已重重掴了上去!

我的手僵在半空,而我对那男子的怒意,一定全在我的眼中,露了出来。是以那男子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我狠狠地道︰“畜牲!”

他真是畜牲,只有畜牲,才对下一代只养而不教,也只有畜牲,才盲目的只为生命的延续而繁殖,在那样的目的下,下一代才越多越好。

但我们是人,人和畜牲不同,我们的下一代,像畜牲一样,只有生命就可以了?像那男子那样,有八个孩子,他有甚么方法给这八个孩子以最起码程度的教育和正常的生活?

我骂了一声之后,又骂了一声。

那少女又从屋子走了出来,我楞了楞,我几乎认不出是她。

她已将她脸上的化妆都洗去,面色苍白得十分可怕,但是在洗去了所有的化妆之后,她显得很清秀,也带著相当程度的稚气。

她的声音很平静︰“别骂我爸爸!”

我呆呆地望著她,如果她仍然像刚才那样,画著大黑眼圈,一副令人作呕的样子,说不定连她我都会骂进去,但是现在,我却骂不下去。

她仍然在流著泪,但是她的神态却很平静,她来到了她父亲的身边︰“你真不中用,进了两次戒毒所,还是一样不断瘾!”

那男人的手在发抖,他道︰“阿玲,你知道……那东西上了瘾,戒不掉的!”

我直到这时,才知道阿毛的妹妹叫“阿玲”。

我忍不住回了一句︰“你既然知道戒不掉,为甚么要上瘾?”

那中年男子翻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阿玲推著他走进了屋中,转身出来︰“别逼他,他为了养我们,天天开夜工,不够精神,才吸毒,你知道么,他要养八个孩子!”

阿玲显然认为她讲出了她父亲不得已的苦衷,我就会同情他了,但事实上,我却感到了一阵反胃,我冷冷地道︰“他为甚么要生八个孩子?我不相信他的知识不如你,你也懂得用避孕药,他为甚么不用?”

我的话自然是极其残酷的,是以也使得阿玲的脸色更苍白。

她望了我片刻,才叫道︰“走!你走!”

我冷笑著,道︰“我还不想走,我要知道,丁阿毛平时和一些甚么人来往!”

阿玲的面色变得更难看︰“我不愿提起那些人。”

我将语气放温和了些︰“阿玲,我知道那些人欺负过你,你不愿提起他们,但是,我要找他们,你受过他们的欺负,更应该帮助我去找他们!”

阿玲的呼吸变得很急促,她胸脯急促地起伏著,然后,她点了点头︰“好,他们常聚会的地方,你是找不到的,我可以叫阿中带你去。”

她扬声叫了起来︰“阿中,阿中!”

在通到天台来的那扇门前,立即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我一看到他,便不禁呆了一呆。

那年轻人,就是我叫他让开,他忽然凶性大发,向我一刀刺来,被我踢下楼梯去的,他就是阿中?阿玲叫他替我带路?

阿玲实在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她已在我疑惑的神色中,看到了我心中所想的事,所以,当阿中迟疑著,还未曾向前走来时,她便道︰“阿中很喜欢我,他会听我的话。”

我摊了摊手︰“我们刚打过架。”

阿玲勉强笑了一笑︰“那不要紧,打架,太平常了。”

阿中慢慢向前走来,他的眼光之中,仍然充满著敌意。阿玲叫道︰“走快些,阿中,替我做一件事!”

阿中一跳便跳了过来,阿玲道︰“阿毛平时和那些人在甚么地方,你知道?”

阿中连连点著头。

阿玲向我一指︰“带这位先生去,听这位先生的话,别再和他打架了。”

一听到“打架”,阿中不禁摔了摔手腕,那是他刚才被我一脚踢中的地方。我先向他伸出手来︰“已经打过架,那就算了。”

我伸出手来和阿中相握,十分勉强,因为将我和阿中刚才相遇的情形,形容为“打架”,太轻描淡写,刚才,当阿中用小刀向我插来之际,那是不折不扣的残杀!

我和阿中握了手,阿中很不习惯和人家握手,这从他的面部肌肉也几乎僵硬了这一点可以看出来。

然后他道︰“跟我来。”

他向我讲了一句,又望向阿玲,当他望向阿玲的时候,他的眼光之中,充满了企求的神色。

然后,他嗫嚅地道︰“阿玲,你……你今天不用上班了么?”

阿玲转过身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前走出了一步,然后才道︰“等你回来了再说。记得,你将他送到就回来,别让他们看到你。”

阿中连忙答应著,在他的脸上,又闪过了一丝快乐的神采。我可以说还是第一次在阿中那样类型的年轻人脸上,看到那样的神采。

阿中向我点了点头︰“跟我来。”

我们一起走出了那屋子,走出了那条小弄,一直向前走著,我道︰“可要坐车?”

阿中摇头道︰“不用,走去就行了。”

我离得阿中很远,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我道︰“阿中,问你一个问题。”

阿中望著我,点了点头,我道︰“阿中,刚才,你为甚么一听得我叫你让开,你就用刀刺我?你知道,我若不是闪得快,可能给你刺死!”

阿中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他的嘴唇掀动了几下,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我,我不知道。”

“你一定有原因的,你只管将原因讲出来,我一定不怪你!”

阿中不但是嘴唇在抖著,连他的脸上肌肉,也在不断地抽搐著,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难听:“我……钟意阿玲,我……很喜欢她。”

“那,又怎样?”

“我很喜欢她,”阿中重复著︰“我要娶她做老婆,可是……可是我却和她讲话的机会也没有,她不是睡觉,就是去上班,有一次,我到她上班的地方去看她,我看到一个胖子掀起她的衣服,用手指用力在捏她的奶,她一定很痛,她忍著不说痛……”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阿中的眼中,已有泪水迸了出来,他继续道︰“我刚想拉开那胖子的手,那胖子却大声喝我,叫我走开,我……当时就……”

“打了那胖子?”

“是的。”阿中点点头。

我没有再出声,阿中在停了片刻之后,又向前走去,他道︰“后来,我坐了三个月牢,但是我一样喜欢阿玲,虽然她每天都被不同的男人摸奶和与他们……”

阿中用力捏著手,他的手指骨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来。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不必再问下去。

我们之间谁都不再出声,阿中一直低头走著。

走了足有二十分钟,才来到了另一条小巷口。那小巷更窄得可怜,是两堵高墙之间,大约只有几呎宽的一道隙缝。

而事实上,那隙缝中盖著不少铁皮屋,可以供人走来走去的,只有一两呎左右而已。

阿中压低了声音︰“第三间屋子是他们的,阿玲就是在那屋子中──”

阿中讲到这里,他显然难以再忍受,立时转过身,迅速地奔过马路,消失在人丛之中。

我站在巷子口,已经可以听到从第三间铁皮屋中传出来的喧闹声,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喧闹声,这些声音自然全是人发出来的,可是却毫无意义,如果原始人一直就是那样无意义地叫嚷,那么一定不能在日积月累之下,形成语言。

也就是说,那些人那时的叫嚷声,比原始人还不如,就像是一群疯狗!

我慢慢向前走去,第一间铁皮屋,是一家“理发铺”,一张看来难以承受一百磅的木椅,一块已黄得根本照不到甚么人影的镜子。

在一只铜盘架子之旁,一个老头子木然坐著,看到了我,只是略略抬了抬眼,仍然那样地坐著。

我急忙走过去,不忍心向那老人多看一眼,因为我实在分不出那老人坐在那里,和他躺在棺材中,有甚么分别。

第二间铁皮屋的门锁著。

第三间铁皮屋的门一定被人在里面不断地摇著,是以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在门口站了片刻,猛地拉开了门。

一个人随著那扇门被拉开,而跌出来,我连忙伸手一推,将他推了进去。

刹那间,声音静了下来。

我看到屋中有六个人,五男一女。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挤在一张铁床上,那女的年纪很轻,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她挤在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之间,她的手放在一个男孩子的胯间。

另外三个人,有一个蹲著,一个站著(被我推进去的那个),另一个坐在一张凳子上。

整间铁皮屋的面积,不会超过八十平方呎,散发著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在门口站著,一个人(我发现他的年纪最大,身体也最壮硕)霍地站了起来,一扬手︰“喂,你干甚么?”

我冷冷地望著他︰“找你。”

那家伙手叉在腰上,一抖一抖向前走了过来,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一伸手,便抓住了我的衣领,我暂时并不还手,我想看看他对我怎样。

他在抓住了我的衣领之后,咧嘴笑了一笑︰“找我作甚么?”

我沉声道︰“放开你的手!”

他伸手在他抓住我衣领的手臂上,“拍”地打了一下︰“放开!”

接著,他便笑了起来︰“我已经叫他放开了,可是他不肯放。”

我冷笑一声︰“那只好我来叫了!”

我“呼”地一掌,向他的手腕上切了下去,他的手突然离开了我的衣领,而我根本不让他有出声叫痛的机会,就抬起膝盖,顶了上去。

那一顶,正顶在他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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