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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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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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大而厚重,像是凝结的 黑暗。有人在汪淼耳边低声说:“这是在下二氧化碳干冰 了。”汪淼扭头一看,是周文王的追随者。

又过了十天,雪还在下,但雪花已变得薄而透明,在 金字塔洞门进出的火炬的微光中呈现出一种超脱的淡蓝 色,像无数飞舞的云母片。  “这雪花已经是凝固的氧、氮了,大气正在绝对零度 中消失。”  金字塔被雪埋了起来,最下层是水的学雪,中层是干冰 的,上层是固态氧、氮的雪。

夜空变得异常晴朗,群星 像一片银色的火焰。一行字在星空的背景上出现:  这一夜持续了四十八年,第137号文明在严寒中毁灭 了,该文明进化至战国层次。  文明的种子仍在,它将重新启动,再次开始在三体世 界中命运莫测的进化,欢迎您再次登录。  退出前,汪淼最后注意到的是夜空中的三颗飞星,它 们相距很近,相互围绕着,在太空深渊中跳着某种诡异的 舞蹈。

8.叶文洁

汪淼摘下V装具后,发现自己的内衣已被冷汗浸透 了,很像是从一场寒冷的班梦中醒来。他走出纳米中心, 下楼开车,按丁仪给的地址去杨冬的母亲家。  乱纪元,乱纪元.乱纪元……  这个概念在汪淼的头脑中萦绕。为什么那个世界的太 阳运行会没有规律?一个颗状星的行星,不管其运行轨道 是正圆还是偏长的椭圆,其围绕恒星的运动一定是周期性 的,全无规律的运行是不可能的……汪淼突然对自己很恼 火,他使劲地摇头想赶走头脑中的这一切,不过是个游戏 嘛,但他失败了。

乱纪元,乱纪元,乱纪元……  见鬼!别去想它!!为什么非想它不可?为什么?!  很快,汪淼找到了答案。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玩过电 子游戏了,这些年来电子游戏的软硬件技术显然已经进化 了很多,其中的虚拟现实场景和附加效果都是他学生时代 所无法比拟的。但汪淼明白,《三体》的真实不在于此。

记得在大三的一次信息课中,教授挂出了两幅大图片,一 幅是画面庞杂精细的《清明上河图》,另一幅是一张空旷 的天空照片,空荡荡的蓝天上只有一缕似有似无的白云。 教授问这两幅面中哪一幅所包含的信息量更大,答案是后 者要比前者大一至两个数量级!

《三体》正是这样,它的海量信息是隐藏在深处的, 汪淼能感觉到,但说不清。他突然悟出.《三体》的不寻 常在于,与其他的游戏相比,它的设计者是反其道而行 之——一般游戏的设计者都是尽可能地增加显示的信息 量,以产生真实感:但《三体》的设计者却是在极力压缩 信息量,以隐藏某种巨大的真实,就像那张看似空旷的天 空照片。

汪淼放松了思想的疆绳,任其回到《三体》世界。飞星!关键在于不引人注意的飞星,一颗 飞星,二颗飞星,三颗飞星……这分别意味着什 么?  正想着,车已开到他要去的小区大门了。

在要去的那栋楼门口,汪淼看到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头 发花白、身材瘦削的女性,戴着眼镜,提着一个大菜篮子 吃力地上楼梯。他猜她大概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一问,她 果然就是杨冬的母亲,叶文洁。听汪淼说明来意后,她露 出发自内心的感动,她是汪淼常见到的那种老知识分子, 岁月的风霜已消去了他们性情中所有的刚硬和火热,只剩 下如水的柔和。

汪淼拿过菜篮子同她一起上了楼,走进她的家门后发 现,这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冷清——有三个孩子在玩 耍,最大的不超过五岁,小的刚会走路。杨母告诉汪淼, 这都是邻居的孩子。

“他们喜欢在我这儿玩儿.今天是星期天,他们的 父母要加班,就把他们丢给我了……哦,楠楠,你的画 儿画完了吗?嗯,真好看,起个题目吧!太阳下的小 鸭子,好,奶奶给你题上,再写上六月九日,楠楠 作……中午你们都想吃什么呢?洋洋?烧茄子?好 好;楠楠?昨天吃过的荷兰豆?好好;你呢,咪咪? 肉肉?不,你妈妈说了,不要吃那么多肉肉,不好消 化的,吃鱼鱼好吗?看奶奶买回来的这么大的鱼 鱼……”

她肯定想要孙子或孙女,但即使杨冬活着,会要孩子 吗?看着杨母和孩子们投入地对话,汪淼心想。

杨母将篮子提进厨房。出来后对汪淼说:“小汪 啊,我先去把菜泡上,现在的蔬菜农药残留很多,给孩 子们吃至少要泡两小时以上……你可以先到冬冬的房间 里看看。”

杨母最后一句看似无意的提议令汪森陷入紧张和不安 之中。她显然看出了汪淼此行在内心深处的真正目的。她 说完就转身回到厨房,没有看汪淼一眼,自然看不到他的 窘态,她这几乎天衣无缝的善解人意令汪淼一阵感动。 汪淼转身穿过快乐的孩子们,走向杨母刚才指向的那 个房间。他在门前停住了,突然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所淹 没,仿佛回到了少年多梦的时节,一如清晨露珠般晶莹脆弱的感受从记忆的深处中浮起,这里面有最初的伤感和刺痛,但都是玫瑰色的。

汪淼轻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淡淡的气息是他没有想 到的,那是森林的气息,他仿佛进入了一间护林人的林间小 屋。墙壁被一条条棕色的树皮覆盖着,三只凳子是古朴的树 桩,写字台也是由三个较大的树桩拼成的,还有那张床,铺 的显然是东北的乌拉草。这一切都很粗糙、很随意,没有刻意 表现出某种美感。以杨冬的职位,她的收入是很高的,可以在任何 一处高尚社区买下房子,可她一直同母亲住在这里。

汪淼走到树桩写字台前。上面的陈设很简单,没有与学术有关的东 西,也没有与女性有关的东西;也许都已经拿走了,也许从来就没在这里 存在过,他首先注意到一张镶在木镜框中的黑白照片,是杨冬母女的合影, 照片中的杨冬正值幼年,母亲蹲下正好同她一样高。风很大,将两人的头发吹 到一起。照片的背景很奇怪,天空呈网格状,汪淼仔细察看支撑那网络的粗大的钢 铁结构,推想那是一个抛物面天线或类似的东西,因为巨大,它的边缘超出了镜头  照片中,小杨冬的大眼睛中透出一种令汪淼心颤的恐惶,仿佛照片外的世界令她恐惧似的。

汪淼注意到的第二件东西是放在写字台一角的一本厚厚的大本子,首先令他迷惑的是本子的 材质,他看到封面上有一行稚拙的字:“杨冬的hua(桦)皮本。”这才知道这本子是桦树皮做的,时 光已经使银白色的桦皮变成暗黄。他伸手触了一下本子,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你看吧,那是冬冬小时候的画儿。”杨母在门口说。  汪淼捧起桦皮本,轻轻地一页页翻看。每幅画上都有日期,明显是母 亲为女儿注上的,就像他刚进门时看到的那样。汪 淼又发现了一件多少让他不可理解的事:从画上 的日期看,这时的杨冬已经三岁多了,这么大的 孩子通常都能够画出比较分明的人或物体的形 状;但畅冬的画仍然只是随意纷乱的线条,汪淼 从中看出了一种强烈的恼怒和绝望,一种想表达 某种东西又无能为力的恼怒和绝望,这种感觉, 是这种年龄的普通孩子所不具有的。

杨母缓缓地坐到床沿上,双眼失神地看着汪 淼手中的桦皮本,她女儿就是在这里,在安睡中 结束自己的生命。汪淼在杨母身边坐下,他从 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要与他人分担痛苦。  杨母从汪淼手中拿过桦皮本,抱在胸前,轻 声说:“我对冬冬的教育有些不知深浅,让她太 早接触了那些太抽象,太终极的东西。当她第一 次表现出对那些抽象理论的兴趣时,我告诉她, 那个世界,女人是很难进入的。她说居里夫人不 是进入了吗?我告诉她,居里夫人根奉没有进 入,她的成功只是源于勤奋和执着,没有她,那 些工作别人也会完成,倒是像吴健雄(当代最杰出的 特理学家之一,在实验物理学研究上取得伟大的成就。她 在实验室中首次证明了李政道和杨振宁关于弱相互作用中宇 称不守恒的理论推测,推翻了宇称守恒定律。)这样的女人还 比她走得远些,但那真的不是女人的世界。女性的思维方式不 同于男性,这没有高下之分,对世界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

“冬冬没有反驳我。到后来,我真的发现她身上有些特 殊的东西,比如给她讲一个公式,别的孩会说‘这公式真巧 妙’之类的,她则会说这公式真好看,真漂亮,那神情就像她 看到一朵漂亮的野花一样。她父亲留下了一堆唱片,她听来听 去,最后选择了一张巴赫的反复听,那是最不可能令孩子,特 别是女孩子入迷的音乐了。开始我以为她是随意为之,但问她 感受时,这孩子说:她看到一个巨人在大地上搭一座好大好复 杂的房子,巨人一点一点地搭着,乐曲完了,大房子也就搭完 了……”

“您对女儿的教育真是成功。”汪淼感慨地说。  “不,是失败啊!她的世界太单纯,只有那蚺空灵的理 论。那些东西一崩溃,就没有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了。”  “叶老师,您这么想我觉得也不对,现在发生了一此让我 们难以想象的事,这是一次空前的理论灾难,做出这种选择的 科学家又不只是她一人。”

“可只有她一个女人,女人应该像水一样的,什么样的地 方都能淌得过去啊。”  告辞时,汪淼才想到了来访的另一个目的,于是他向杨母 说起了观测宇宙背景辐射的事。

“哦,这个,国内有两个地方正在做,一个在乌鲁木齐观 测基地,好像是中科院空间环境观测中心的项目;另一个很 近,就在北京近郊的射电天文观测基地,是中科院和北大那个 联合天体物理中心搞的。前面那个是实际地面观察,北京这个 只是接收卫星数据,不过数据更准确、全面一些。那里有我的 一个学生,我帮你联系一下吧。”杨母说着,去找电话号码, 然后给那个学生打电话,似乎很顺利。

“没问题的,我给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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