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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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照-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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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他这样问是甚么意思。

他又道:“我是说,世上是不是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空间,都充满了我们看不到又不知道的东西。”

人的思想,据说,随著年龄的增长而逐步变得成熟,但是我却一直认为,人的思想在“不成熟”的时候,更多古怪的想法。这种古怪的想法,甚至出现在儿童的言行之中,很多成年人不会赞同或喜欢,责之为不切实际,但这种古怪的想法,在很多时候,却是促进人类思想行为进步的原动力。

眼前这个少年,显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不是一个普通的、没有头脑的少年,他问的问题,已经重复了两次,我还是不甚明白他究竟想问甚么,可是看他问得这样认真,我也绝不想敷衍了事。

(在这时候,我十分自然地想起了一个人来,这个人是李一心。当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他的言行看来是不可理解的、怪诞的,甚至他自己也不能理解。但是等到后来事情真相大明时,才知道他自有重大的使命,这事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有关李一心的事,记载在“洞天”这个故事之中。)

这使我对眼前这个少年,也不敢怠慢:“你究竟想问甚么?我不是很明白。”

那少年向我望来,神情像是不相信,口唇掀动了两下,才道:“卫先生,你不是甚么全都知道的吗?”

我摊了摊手:“我从来也未曾宣称过甚么都知道,世上也决不可能有人甚么都知道。如果你想知道些甚么,那么你至少要在问人的时候,把问题说清楚。”

那少年出现十分失望的神情来:“我认为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我心中不禁有点冒火,正想再说他几句,他的母亲--那位美丽的温家三少奶奶,已经出现在饭店的门口,大声叫:“阿宝。”

虽然她体型略胖,符合女高音歌手的身型,可是附近的人,显然都想不到,她会发出如此宏亮可怕的一下叫声,以致二十公尺的范围之内,人人停步,用错愕的神情向她望。而她却泰然自若,又发出了第二下更有过之的叫声。

那少年皱了皱眉,匆匆道:“我实在已问得够清楚了,我是说……”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快去吧,不然,你母亲再叫几下,这座三十多层的建筑物,可能被她的叫声震坍。”

那少年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向他的母亲走了过去,一辆由司机驾驶的大房车驶了过来,他们两母子上了车,车子驶了开去。我看到那少年在车中向我挥著手,可是他的母亲却用力将他挥著的手,拉了下来。

我倒很有点感触,那个叫“阿宝”的少年,有他自己的想法,可是他的母亲!他虽然生长在一个十分富裕的家庭之中,可是不一定快乐,至少,就没有甚么人可以和他讨论他心中古怪的想法。

我慢慢站了起来,望著喷水池,又把那少年刚才的问题想了一遍,仍然不明白他想了解甚么。他问的是:是不是每一个空间中,都充满了我们看不到又不了解的东西?这种说法,相当模糊,甚么叫“看不到又不了解的东西”?几乎可以指任何东西!譬如说,空气中的细菌,看不见,也不见得对之有多少了解。细菌或者还可以通过显微镜来看,有形体,空间之中,有更多没有形体的东西,如电波、无线电波,等等。或者没有形体的,就不能称之为“东西”;那么,他究竟是指甚么而言?我在回家途中,还是一直在想。他迫切想在我这里得到一个疑问的答案,而我未能满足他,这多少使我感到歉然。

回到了家中,我和白素谈起了这少年,白素想了片刻:“少年人有很多奇妙的想法,而又没有一个系统的概念,所以无法化为语言或文字,使别人理解他们究竟在想甚么。”

她停了一停:“我们也都曾经过少年时期,你在少年时,最想甚么?”

我吸了一口气:“在我们那个时代,少年人的想法比较单纯,我只想自己会飞,会隐身法,做一个锄强扶弱的侠客,你呢?”

白素用手托著头,缓缓地道:“我只想知道,宇宙之外,还有甚么。”

我伸了伸舌头:“真伟大,这个问题,只怕十万年之后,也不会有答案。”

白素低叹了一声:“人生活在地球上,地球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可是人的思想,却早已在探索宇宙究竟有多大、宇宙之外是甚么?谁说人的思想受环境的约束限制?”

我也大为感叹:“当然,人的思想无限,就像宇宙无限一样。”

和白素说了一会,仍然不知道那少年想弄明白甚么,自然,我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对于一个少年人词意不清的问题,不可能长久搁在心上,没有几天,我就忘记了这件事。

大约是在七八天之后,那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件难以形容的事,为了那件事,花了我将近一下午时间。到我回家时,车子驶到住所门口,就看到了一辆大房车停在门口,我知道有客人来了。

这时,我正为了那件事,作了许多设想,由于事件的本身有点匪夷所思,弄得头昏脑胀,不想见客人,所以我考虑了一下,是不是停了车之后,从后门进去,就可以避不见人。

可是就在这时,门打开,白素听到了车声,知道我回来了,她在门口,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进去。我下了车,走向门口,心情十分不耐烦:“甚么人?我不想见人。”

白素笑了一下:“一对夫妻,只怕你非见不可,他们指控你教唆他们的儿子偷盗。”

我呆了一呆,我甚么时候教唆过别人的儿子偷盗?一面想,一面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到了那个美丽的女士,不见十多天吧,她的体重,好像又大有增进。要命的是她还不知道,穿了一件太窄的鲜绿的衣服,看起来十分怪异。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中年人,看起来很老实木讷,双手紧紧握著,愁眉不展。

看到了那美丽的女士,我就想起那个少年,难道是那少年去偷了人家的甚么东西?

如果我不是有事在身,倒可以帮他们劝那少年一下,可是如今,我被那件怪事,正缠得头大如斗,没有兴趣来充当义务的少年感化队员。

我向他们看了一眼,就迳自走向楼梯,那男人站了起来:“卫先生,我是温大富,温宝裕的父亲。”

我心中咕哝了一句“关我甚么事”,脚已跨上了楼梯,头也不回:“我们好像并不认识,对不起,我有事,没有空陪你。”

一面说著,一面已经走上了楼梯,温先生没有说甚么,可是温太太却叫了起来:“阿宝说,是你教他偷东西的,卫先生,你可太过分了。”

这位女士虽然美丽,可是她的话,却真叫人无名火起,我仍然向上走著,一直等上了楼梯,我才转过身来,直指著门口,喝道:“出去。”

我没有在“出去”之上,加上一个“滚”字,那已经再客气也没有了。

那位女士霍地站了起来,仍然维持著那样的尖声:“我们可以报警。”

我真是忍无可忍:“那就请快去。”

我当然绝不会再多费唇舌,立刻走进了书房,把门关上。

在这里,应该先叙述一下那件无以名之的事。因为这件事,总比一个出身富裕之家的少年偷东西,而少年的父母在慌乱之余,胡乱怪人这种事要有趣得多了。

而且,我确信白素可以对付那一双夫妻,要是他们再不识趣的话,白素可以把他们在半秒钟之内摔到街上去。

事情发生在中午,我正在书房里,查阅一些有关西伯利亚油田的资料,那是苏联的一个大油田,石油产量占全苏产量一半以上--我为甚么忽然会查起这个油田的资料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在那时候,放在抽屉中的一个电话,响了起来。我有一具电话,放在抽屉中,这具电话的号码,只有几个极亲近的朋友才知道,所以只有他们才会打电话给我。我拉开抽屉,取起电话来,却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请问卫斯理先生在不在?”我皱著眉头,应了一声:“你是……”

一面问,一面心中已极不高兴,不知道何以这个电话号码会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手里。

那边那声音忙道:“我姓胡,是张坚张先生叫我打电话给你的。”

我立时“哦”地一声,张坚,那个长年生活在南极的科学家,是我的好朋友,他最难联络,就算几经曲折,电话接通了他在南极的研究基地,也十次八次都找不到他。

张坚通常会往远离基地的冰天雪地之中,或者在一个小潜艇中,而这个小潜艇,又在南极几十尺厚的冰层之下航行,甚至于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还会活著再出现,因为他的行动,每一秒钟,都可以有丧生的危险。

上一次,他的弟弟张强,在日本丧生,我们都无法通知他,一直到他和我联络,才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他。可是他仍然不肯离开南极。

要是他高兴,他会不定期地联络一下,可是我也行踪不定,他要找我,也不容易,所以长年音讯不通,而他托人打电话给我,这种事,倒还是第一次。

所以,我一听得对方那么说,就知道一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我忙道:“啊,张坚,他有甚么事?”

对方迟疑了一下,才道:“卫先生,我看你要到我这里来一次,电话里,实在讲不明白。”

我说道:“讲一个梗概总可以吧。”

对方又迟疑了一下--我不很喜欢讲话迟迟疑疑的人,所以有点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对方才道:“张坚交了一点东西给我,这东西起了变化,张坚在寄东西给我的时候曾说过,如果他寄给我的东西,发生了变化,那就一定要通知你。”

我又哼了一下:“他寄给你的是甚么东西?发生了甚么变化?”

对方叹了一声,“卫先生,我不知道,一定要你来看一看才行。”

我心想,和这种讲话吞吞吐吐的人在电话里再说下去,也是白费时间,看在张坚的分上,不如去走一次,我就向他问了地址。

这个人,自己讲话不是很痛快,可倒是挺会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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