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下里计议已定。凤姐便命小红去和林之孝家的说了,每教习给银八两,令其自便。凡梨香院一应物件,查清注册收明,派人上夜。又将那十二个女孩子都叫过来当面细问。
谁知倒有一多半不愿意回家的:也有说父母虽有,他只以卖我们为事,这一去还被他卖了;也有父母已亡,或被叔伯兄弟所卖的;也有说无人可投的;也有说恋恩不舍的。所愿去者止四五人。
凤姐早知必定如此,便笑道,“偏生里头各屋里的丫头都是满的,倒不好为了你们几个坏了规矩。这也罢了,外头针线上和浆洗房里都是缺人的,你们若是不愿意出去,只管去这两处也可。 ”
这些女孩子都是自小被买进来学戏 的,哪里懂得针黹纺绩女工诸务。 一听凤姐如此说,愿意留下那几个倒有一多半也都改了主意,只余下茄官艾官两个铁了心的不肯出府,情愿去跟着针线上那些女人学些针黹。
凤姐记得这两个前世也算安分,又见她俩十分执意,便命人带出去交给林之孝家的。 余下这些都先安置在梨香院暂住着,各自等着他们父母亲眷进来领出去。
独贾菱十分舍不得龄官,便悄悄的在外头买通了龄官家里的人,又在外头置办了一所房舍,预备养作外室。
贾菖和他交好,不由规劝道,“终究是个伶人,草草纳做妾室也就是了 ,哪里值得在外头另弄房舍,叫人知道了没得笑话哥哥。便是嫂子知道了未必也不快。”可惜贾菱和龄官情投意合,哪里听得进去。 贾菖见他一意孤行,便渐渐地和他疏远起来。因着知道贾芸如今是凤姐手下得用的人,便刻意和贾芸交好起来。
早有人将贾菱和龄官之事报知凤姐。凤姐便和平儿笑道,“ 那些小戏子里头,独这个龄官当日是娘娘最看重的,长得也最标致,果然就入了爷们的眼。”
平儿也笑道,“奴婢记得当日看戏之时,云姑娘还提过一句说是这龄官长得有些像一个人。亏得奶奶立刻岔开了话头,若不然只怕惹得林姑娘不快。说起来云姑娘别的倒好,就是说话有些不知润色,怪道奶奶一向不大喜欢她。”
凤姐道,“她才是明白的呢,不过故意的装痴卖傻罢了。 只是她却忘了,史家纵然一门双候,也都不是她的亲爹,林妹妹却是林姑父嫡亲的闺女,这里头可是天壤之别。”
平儿道,“这是自然的。听说如今往林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都想着和林姑老爷攀亲家,史家姑娘哪里赶得上,不过和卫家结了亲就罢了。”
贾琏如今每日五鼓和贾赦贾政贾珍一同入朝 随祭,也是不得闲。听得凤姐每日里十分忙碌,夜间便搂着笑道,“这些日子难为你辛苦,待此事毕了,我好生谢你。”
凤姐道,“你是荣国府的嫡长孙,我是你的媳妇,这些原是分内的,哪里敢说辛苦。二爷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了,只是如今是国孝 ,万不可在外头混闹才是。 ”
一面想着,再过数日东府贾敬便该 宾天了。亏得尤氏姐妹如今风流云散,倒不怕贾琏再闹出那些事来。
贾琏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笑道,“如今每日里只跟着老爷们,哪里得空在外头混闹。你当我是薛大傻子那样不管不顾的性子呢。”
凤姐道,“二爷知道便好。薛家如今到这般田地,可不都是薛大傻子自家不知检点闹出来的。带累的薛大妹妹连个像样的人家都攀不上。咱们巧姐也渐渐大了,再有几年也该议亲了,二爷也须得立身端正些,免得教那些人诟病 。”
宝钗虽说才貌双全,终究是薛蟠的妹子。薛蟠这些年在京里闹了无数笑话,如今成亲了也是家宅不宁,竟然闹出丫头毒死小妾的事来,外头那些人家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肯娶他的妹子进门。故而宝钗虽早已及笄,却没有议亲。
如今迎春宝玉湘云都订了亲,独宝钗在薛家无人问津,薛姨妈也是十分焦急。贾琏明知其情,笑道,“咱们是甚么人家,他家又是甚么人家 ,岂可相提并论。你说的话我记得了,你只放心。”说着便各自睡去。第二日依旧早早起来入朝不提。
凤姐只惦记着贾敬之事,却不好说出来。果然这日刚回了自己院里还未换衣裳,外头便有宁府那边的小厮急匆匆跑过来报信道,“老爷宾天了!”
第143章()
平儿正上来伺候凤姐预备换衣裳;听说这话唬了一跳;道,“好好的并无疾病;怎么说没就没了的?”一面转身去替凤姐寻了素淡衣裳出来换上,又卸了妆饰。
那人说:“老爷天天修炼,定是功行圆满,升仙去了。”
虽说贾珍父子并贾琏等皆不在家;凤姐却是经历过上一回事的;只依着尤氏前世的作为;便命人先到玄真观将所有的道士都锁了起来;等珍大爷来家审问。一面命人备车,带了旺儿一干家人媳妇出城。又请太医看视到底系何病。
那些太医素知贾敬导气之术总属虚诞;更至参星礼斗;守庚申,服灵砂,妄作虚为,过于劳神费力,反因此伤了性命的。如今见贾敬虽死,肚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的紫绛皱裂。便向媳妇回说:“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
玄真观那些道士都十分惊慌,只回道,“ 原是老爷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坏事,小道们也曾劝说‘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爷于今夜守庚申时悄悄的服了下去,便升仙了。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脱去皮囊,自了去也。”
凤姐一向是不信这些的,因着经历过幻境虚无之事,反倒更觉得这些道士装神弄鬼的可笑。 因此只命锁着,等贾珍来发放,且命人去飞马报信。一面看视这里窄狭,不能停放,横竖也不能进城的,忙装裹好了,用软轿抬至铁槛寺来停放。
待尤氏和邢夫人回来时,已停放至铁槛寺去了。尤氏也无别话,只和凤姐掐指算来,至早也得半月的工夫,贾珍方能来到。目今天气炎热,实不得相待。遂第二日便命天文生择了日期入殓。寿木已系早年备下寄在此庙的,甚是便宜。三日后便开丧破孝。一面且做起道场来等贾珍。
因着尤氏不能回家,每日里依旧是凤姐过来宁国府这边帮着料理杂事。 虽有贾蔷帮着,终究人手不足,凤姐便把贾芸贾菖两个都弄了过来帮着执事不提。
且说贾珍闻了此信,即忙告假,并贾蓉是有职之人,礼部见当今隆敦孝弟,不敢自专,具本请旨。原来天子极是仁孝过天的,且更隆重功臣之裔,一见此本,便诏问贾敬何职。礼部代奏:“系进士出身,祖职已荫其子贾珍。贾敬因年迈多疾,常养静于都城之外玄真观。今因疾殁于寺中,其子珍,其孙蓉,现因国丧随驾在此,故乞假归殓。”
天子听了,忙下额外恩旨曰:“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此旨一下,不但贾府中人谢恩,连朝中所有大臣皆嵩呼称颂不绝。
贾珍父子星夜驰回,按礼换了凶服,在棺前俯伏,无奈自要理事,竟不能目不视物,耳不闻声,少不得减些悲戚,好指挥众人。因将恩旨备述与众亲友听了,又打发贾蓉回家中和贾蔷一同料理停灵之事。
如今贾蔷虽住在宁国府外头自家的宅子里,却依旧深得贾珍和尤氏欢心,凡百大小事务,总要有他插手料理贾珍才肯放心。贾蓉并非傻子,隐隐的也有些知觉,故此和贾蔷渐次疏远起来,倒和贾菱贾珖几个越发亲近起来。
果然待他回府看时, 凤姐早命贾菖贾芸几个打点的诸事已妥,倒不必他再操心,于是贾蓉便连忙赶至寺中,回明贾珍。于是连夜分派各项执事人役,并预备一切应用幡杠等物。择于初四日卯时请灵柩进城,一面使人知会诸位亲友。
是日,丧仪焜耀,宾客如云,自铁槛寺至宁府,夹道而观者,何啻数万也。
至未申时方到,将灵柩停放在正堂之内。供奠举哀已毕,亲友渐次散回,只剩族中人分理迎宾送客等事。近亲只有邢大舅相伴未去。
邢大舅乃邢夫人之嫡亲胞弟邢德全。因着成亲之后只顾着吃喝嫖赌,那日子也渐渐亏空起来,。听闻邢忠夫妇带着侄女岫烟在贾府过得甚是惬意 ,邢大舅便也动了一个念头,带了家眷进京投奔邢夫人。
只是邢夫人深知他旧习难改,不肯留在贾府里居住,只教他在外头置办了一所宅子搬了进去住着也就罢了。好在如今邢夫人那鄙吝的脾气改了好些,也肯拿出些银子出来周济他,邢大舅那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贾珍因他终究是邢夫人的胞弟,平日里便刻意结交,故此邢大舅和东府也颇亲近。且他生就一副爽利憨傻性子,诸人也都肯和他往来。
过了几日便是贾琏送了贾母并邢王两位夫人回来,过贾敬灵前吊唁哀哭。 谁知贾母年高之人禁不住风霜伤感,至夜间,便觉身上有些不爽利。连忙请了医生来诊脉下药,足足的忙乱了半夜一日。至次日仍服药调理。
贾琏来往奔波,也有些受了风寒,好在素日里身子强健,只净饿了一日,又吃了两幅汤药,便觉得渐渐好了起来。凤姐又命小月每日里做些清淡汤羹出来,给他补养身子。
故此这回贾敬出殡之后,贾琏便只托着身上不好,并不和贾珍一道在铁槛寺中住着,每日依旧回自家院里来和凤姐或是平儿同住。 且如今贾芾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贾琏心里记挂着儿子,每日回来都要命奶娘抱来和凤姐一同逗弄半日方罢。
迎春原先预备着秋日出嫁,偏生太妃和贾敬之事出来,不得不再拖些时日,想来最早也要明年方可和顾家完婚。故此手里那些活计便不须太赶,每日里同探春理事之后,便也过来逗着芾儿顽耍。贾琮贾环只跟着贾赦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