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慎斋峻德诗格幽秀。尝寓盘山天城寺,与水月庵僧然西以诗往还,系于小犬之项,云“相望一峰隔。相呼恐不闻。
寄诗凭小犬,好去度深云。”僧答诗有“昔有鸿传信,今凭犬寄书”之句,盖不知陆机黄耳、千岁宝掌白犬故事也。但犬寄诗则古所未有,可为廖融添一诗奴。
金匮梅里黄氏女,年十九归同里吴希言。三年生一子,甫三月,希言与其子相继殁,姑以哭子及孙亦殁。翁名德星,故疏旷,不善治生。黄哭慰之,尽卖嫁时衣以供甘旨,且买妾进焉,翁怜其诚许之。妾入门五月,甫有身而翁又死。黄仰天呼曰“吴氏之祀斩矣,天若闵子志,夺子算而畀吴氏以男也可。”既而妾果举子,不三月妾复去帷。黄自抱翁子于怀,哺以糜,啼则以乳就之。时黄已丧儿两载,乳绝潼矣,无何乳忽至,遂终乳之。人谓黄氏一女子,于翁为忠为孝,丁夫为节,于翁子为慈,其行卓有可传者。观于绝乳复生,不可谓非诚之所感也。
昆山曹孝子起凤,父子文,贾于蜀,岁寄金银归,俄而耗绝。孝子年十六,遇蜀客云其父已死,然弗知死所。孝子大恸,将往求父骨,贫不能行。长洲潘君为缙赠以百金,遂就道陆行,由豫入秦至蜀,南抵滇界,西达金川。书牒于背,逢人辄哭,诉所由,久之无知者。金尽反成都,乞于乡人之为客者,合助之,又得数十金。孝子大哭曰“此行不得父骨,金无由再致,吾亦不复生还矣。”乃祷于诸葛武侯祠,神示令东向行。失道,七日无人踪,及酉阳,积雪盈尺,足趼不能前,踣土穴中两日。
有士人项生、许生过之,郡鸦绕穴而呜,异之,见僵尸气微属,视背牒诧曰“孝子,孝子。”掖以归。灌之苏,问故止宿,进酒肉。孝子弗食,曰“不见父棺,不食此矣。”其夕梦经荒原,一老父与数人坐林中,见孝子至,抚掌大笑,语曰“月边古,蕉中鹿。两壬申,可食肉。”觉而志之,遂辞去。两人留之,不可,偕送之行数里,不忍别。忽经荒原如梦所见,白杨下有棺累然。孝子心动,泣不止。两人问故,语之梦。两人曰“有微人胡姓者居此日久,相距不远,盍往询之?”从之。见胡生,良久曰“噫!信,颇记十年前,乡人曹姓客死,殡于是,以所遗牙牌纳棺中,其殆是乎?然非自诸官莫验也。”
遂引诉之酉阳巡检,白州牧,饬里长,察诸棺多有主名,而一棺独无。启棺见骨,孝子渍血验之,没骨,棺有牙牌,文曰“蕉鹿。”孝子曰“是矣。月边古胡也,蕉下鹿牌也。何疑乎?”遂抚棺大哭。收骨行,项生,许生为设祭,祭毕以馂肉食孝子,曰“向子之不食肉者,以未见父棺耳,今则既见矣。
忆与子遇十穴中日在壬申,今六十有一日,又值壬申。梦尽验矣。岂非天哉?”孝子再拜,谢两人交馈之赆,遂负骨归。过洞庭湖,风作,两日不得渡。同舟者疑之,且大索。孝子恐,祷于洞庭君,风立止。既归葬其父,庐墓以终。乾隆四十九年卒,寿七十二。长洲庄太守学和作《曹孝子纪略》。
李眉山锴,正黄旗汉军人,官笔帖式,少司寇辉祖之子,祖国索额图之婿也。家世贵显而性耽清寂,偕其配隐居盘山鹿青峰下,号“鹿青山人”,又号“焦明子。”喜行无人径,尝历溪谷中,犯雨雪遇蛇虎不顾也。岁一至教郡,留一二日辄归,人罕见其面。时谓有静癖。诗文古奥峭削,自辟门径,视世之以笃花为国妆,以红粟为法物者。超然远矣。
丙辰词科之征,有祖父以己未鸿博起家,而其后人复膺荐辟者三人秀水朱竹垞检讨孙稻孙,华亭王文恭公孙祖庚,宣城施愚山侍读孙念曾。两世俱应大科之召,亦盛事也。
西人测算之法本于《周髀》自中士失其传,西人改易名目以衍其术,世遂奉为绝学。余姚邵子政昂霄通中西之术,推测布算,细析豪芒,手制仪象,西人见者咸服其精巧。著有《万青楼图编》十六卷,专论天文算数之术,分十有四目,皆援引汉晋以来天官家言,及欧逻巴之说,颇为精密。
归安沈东甫炳震世居竹墩,为东南望族。东甫少时即淬厉于学,为诸生有声,屡困场屋。遂谢举子业,专攻古学,于经史子集多丹黄钩纂,考订博辨,而《新旧唐书合钞》二百六十卷,尤生平注力,积十数年而成。丙辰应召试不遇,归。后钱香树司寇以《唐书合钞》奏闻,奉旨付词馆采取刊刻,颁布天下。时东甫已殁,可谓郁于生前,荣于身后者矣。
绵州李雨村调元,乾隆癸未进士,改庶吉士。至丙戌春,同年崇庆何希颜明礼计偕入都。抵寓甫一日,即梦见李端坐堂上,然烛翻书,书中所载隐约皆官爵姓氏,煌煌大书,旁若有神护持之者。意此中秘书非人间有也。已而李散馆,改吏部主事,始悟何梦中所见乃铨部官册耳。
仪征张孝女巧姑,父曰天相,病痹不能起立,两兄佣他所,孝女独与父居。乾隆九年正月十八夜,比邻不戒于火,火延及门。孝女狂号负父出,未及门而仆,与父俱死,年甫十四。明日,出其尸灰烬中,犹肩承父尸,握父手弗释。邑人建石幢,书孝女死父状,志其处。谨录之以俟采风者(按孝女事,于嘉庆三年,县丞申淑泮浚渠得石幢,闻于邑令,申大吏入奏,得旌曲。都转曾公燠为文记之,并系以诗。后邑令屠琴呜倬亦书其事,并作歌焉)。
长清曾孝女衍纶,宗圣裔也。父尚增以庶吉士出为知县,累迁知郴州。衍纶年十一,从父于官。母病痿不能起,衍纶侍汤药,凡四载不少休,衍纶惫甚。一夕,母谓衍纶暂假寐,命老妪秉烛侍帏侧。火然及帏,老妪突出呼救,衍纶突火入抱母号。父自外闻之,趋至,亟呼救者挟衍纶出。衍纶啮其手至骨,挟者痛释手,衍纶大呼曰“速救夫人,夫人出我乃出。”已复突火入。而烟幕床,救者不得入,遂与母俱烬。既灭火,衍纶身覆母,挛结不可解。此乾隆二十三年十二月乙亥事也。巡抚闻于朝,得旌如制。郴人为祠祀焉。
乾隆二十九年,苏州乐桥有李氏子,每晨鬻菜于道,得钱以养母。一日,拾遗金一封,归而遗其母。发之,内题四十五两。母骇而却之曰“汝一窭人,计力所得,日不过百钱,分也。今什伯之不祥,且彼遗金者或别有主,遭鞭责死矣。”促持至其所。遗金者适至,语以故,还之。其人得金立驰去,市人怪其弗谢也,聒之,令分金酬卖菜者。其人不肯,诡曰“矛金固五十两,彼已匿其五,又何酬焉?”市人大哗。有司过而讯之,佯怒卖菜者,鞭之五而发金。指其题谓遗金者曰“汝金故五十两,今题四十五两,非汝金矣。”以授卖菜者曰“汝妄得吾鞭,以是偿汝。且而母所谓不祥者验矣。”促持去。
一市称快。
宣城汤鹏千伟,康熙二十九年领乡荐,至乾隆初始得选江宁教谕。年已七旬,天真烂漫,若童子然。夏月葛衣摇扇,与群儿嬉,或上树扑枣,童子环啖之。汤曰“盍留苦败者偿老子劳耶?”其风趣如此。时学舍穿漏,每大雨,汤辄持伞坐承溜下,白发淋漓。客骇问之,则蹙然曰“大成殿未修,先圣露居,某敢即安乎?”绅士闻之肃然,未几,争相营构,宫墙焕然。
乾隆四十三年夏,刘文正公为东阁大学士,早朝至东华门,在肩舆中端坐而逝,鼻垂五箸长尺余。户部尚书额驸福公隆安奏闻,高宗震悼辍朝。即日,圣驾亲至东直门阳邸临其丧。时文正子墉官江西按察使,未归,上抚其孙慰之。诸大臣劝上回跸,上哭至乾清门,流涕谓军机大臣曰“朕失一股肱矣。”
可想见圣主贤臣,明良契合之盛。
乾隆三十一年,吴县张酉峰书勋以举人就挑得知县,行捧檄出都矣。及会榜发获隽,廷对竟得大魁。以知县中状元,奇遇也。相传是年酉峰公车未发时,资斧无措,商于至戚某翁。
翁故盛德,然力无以应。吴中有所谓七贤会者,每人各出金若干,以六赤置盎中,覆而三摇之,彩胜者先收金,而后称息以偿。数月一举,遍七人而止。翁有会已两举,尚未得彩。是月值会期,私念若得之可百金,足以济张用矣,然得失未能逆料也。届期,因伪为疾,而约同会五人饮于其家,酒半将卜彩,令老妪传语曰“主人畏风卧帏中,可延客至卧榻前夺彩乎”
客曰“诺。”传筹至翁名,遽呼持盎入帏中,客静听三响毕,持盎出帏外揭视之,六子皆赤。皆大笑曰“得彩,得彩,勿药,有喜矣。”客既散,翁蹙然曰“余生平不作欺人事,今为张孝廉计,不得已出此。可愧耳。”盖翁预置琼畟与盎各两,先列上彩色样,易以示客,计在必得也。已而笑谓“所卜之彩究竟何色?”揭盎试观,亦六子皆赤。是年张捷南宫,人谓文星所照,神或助之。若某翁之不惮自污,以济人急,其高谊不可及也。
钱塘王文庄公际华,乾隆乙丑一甲第三人及第,通籍。三十一年,蒙恩赏福字二十四幅,乙未冬重加装潢,悬赐第之东,颜曰二十四福堂。
太常寺署中,有蝴蝶黄色,大如茶碗。吏人欲见之,呼曰“老道。”则飞至掌中。有欲害之心则飞去,相传自明嘉靖至今三百年物也。乾隆戊申冬,高宗斋宿郊坛,询太常寺卿,乃以盒盛进,有《御制太常仙蝶诗》,命仍送归寺内。
米万钟得异石于大房,束牲载书以告甬东薛冈。见之,复《代石报米书》。二书当时传诵,以为韵事。此石弃置良乡县多年,乾隆间命运至昆明湖之乐寿堂,赐名青芝岫,有御制诗。
当日委诸榛莽,一旦托足蓬瀛。士之愿致青云者,观此可以兴矣。
赣州邓慕濂元昌,为诸生有声。年二十五,得宋五子书读之,遂屏弃举子业,一以理学为归。慕濂有长兄瞽而顽,大小事必禀而后行,后母性琐刻,每怒,慕濂必长跪请罪,得解乃已。后母弟早夭,弟妇有子,请于慕濂曰“感伯之德,愿留守待儿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