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征善书者,试而官之。最喜云间二沈。龙重度书。称为“我朝王羲之。”命中书舍人习其体,凡王言悉为二家书。迄今百余年,传习不改。
永乐三年,进士放榜后,诏选二十八人入文渊阁缉学,以比二十八宿,号“庶吉士。”其人曰曾棨、周述、周孟简、杨相、刘子钦、彭汝器、王英、王直、余晢、章敝、王鏊、时广敬、王道、熊直、陈敬宗、沈升、洪顺、章朴、余学夔、罗汝敬、庐翰、彭时、李时勉、段民、倪维哲、袁添祥、吾绅、杨勉也。周文襄不与,乃自请于上,诏从之。时谓之“挨宿”。此称遂遍于人间。凡未至其地而强攀附者,以此称之。
太宗一日命左右至文渊阁,觇庶吉士讲习否,令一一记其动静。比报,各有所事,唯刘子钦坦腹席地酣睡。盖时初饭罢,子钦被酒,径入梦尔。上命召至,谓曰“吾书堂为汝卧榻邪?罚去其官,可就往工部为辨事吏。”子钦略不分疏,遽谢恩趋而出,至外邸,即买吏巾绦服之。步入工部,跽于庭。尚书见之,惊曰“刘进士,何为尔?”时起迎之。子钦曰“奉于圣旨,命子钦为本衙门吏。”尚书不敢答,子钦俉登侍立于旁,与群胥偶。少顷,上又命一竖入部觇之,还报云云。上叹曰“刘子钦好没廉耻。”更令召来。子钦至,犹吏服,上曰“汝好没廉耻!”顾左右还与冠带,归内阁著读书。子钦又无言遽起,谢恩出,具冠袍返阁,中即一日间也。
永乐三年取进士六百人,分为六甲,状元曰李马,上改马为骐。既而,骐除名。故今人罕知。其尾榜者曰宜生。是年敕进士年二十以下者遣归,仍附本学肆业,皆豫注拟某官,待缺取用,悉出御意。人人自拟之,就书登科录下。
是岁,进士有林廷美者,闽人,仪貌颇伟。上欲俾近侍,问其贯籍。林以乡音对,上嫌之,乃拟为某京官。林退数步,复召回,曰“蛮子也没福。”即改为山东某州知州,凡二任,会有朝旨,有司繁剧地升一级。林时在京师,三司以下皆保奏,林知州系繁剧,林当准敕。时程襄毅公信谓林曰“公必与骏典,然亦应稍通人事。”林曰“我何为尔?”程曰“官不须尔,当承胥辈一语,无伤。”林亦不从。一日,倚部门,吏出揖曰“公某州使君乎?”林曰“然。”吏曰“公在升格,可贺矣。”林曰“然。”吏曰“某当承效殷勤,公少顾之乎?”林曰“否。”吏白再三,林曰“吾有银五钱,为日费,姑以馈尔。”吏欲十两,林不答去。吏明日抱文书白所司言“某州保结,恐三司失实,异时连坐。”官曰“奈何?”吏曰“当更行下军卫具保结。”从之。林知之窘矣。问之吏,吏曰“公亦问我乎?今欲集事及手耳。第予我金,然当倍之。”林予之十五金,吏曰“公高枕旅邸,以伺新命。候有帖于召公当来。”曰二日,果然。盖吏又白官,移文往返,应得半岁期,恐违朝廷一时恩典。官曰“奈何?”曰“今当州有操兵数百在京,或令具一结状,则事可速办,兼获其实。”官曰“然。”吏即行牒移军,具状如式。林逐得如格。舞文辈入赂市权如此,而上之知人亦洞彻矣。
永乐中,征安南,黎季犁降,有三子皆随入朝。其孟曰澄,赐姓陈,官为户部尚书。澄善制枪,为朝廷创造神枪,后贬某官,而命其子袭锦衣指挥。澄愿从文,乃许令世以一人为国子生。今凡祭兵器,并祭澄也。其仲曰某,赐姓邓,亦官尚书,后贬江阴县佐。有三子,亦令一人袭锦衣指挥,并赐江阴田甚厚,永蠲其徭,今犹守世云。其季曰某,官为指挥,久之,乞归祭墓。既往即自立为王。季犁死葬京师,其子后迁葬于钟山之傍。 本朝赐臣下姓不多见,惟国初有之。子友邳州车挥使车言,本姓信。洪武中,信禄有军功,赐姓车。天顺中,进士{公且}茂,赐姓陕,{公且}读如陕也。
大宗置供用库,在内宫墙外,密迩御在所。云典守者出纳作凿,令纳户高叫,皇帝则自闻之。其初旨如此,后有呼者,有司谓之惊驾,辄问徒杖,竟不得申。今纳者有以五十石人,而止得作四石者。
文皇尝召盛御医夤夜至便殿,令切脉,盛稍诊候便止,奏云“圣情方怒后,脉理不可察。”上曰“一时之怒亦形于脉乎?汝诚妙手。”又云“盛胡子,我诉汝,前时沐昕进两小丫头,颇能唱,我每饭常使之唱。近呼之不见,久之,始知为他以铜椎打杀了。适来小公主见我投怀中,我因抚抱。少顷既去,遽闻其哭,问之,又是渠击以铜推。个小女儿能胜之耶?有如此人,我怒甚,不觉挥几肘。至今气不能平也。”盛扣头陈劝再三乃已。上语谓仁孝也。
永乐中,山东民妇唐赛儿,夫死,唐祭墓回,经山麓,石罅露出石匣角。唐发视之。中藏宝剑妖书。唐取书究习,遂通晓诸术。剑亦神物,唐能用之。因削发为尼,以其教施于村里,悉验。细民翕然从之,欲衣食财货百物,随须以术运致。初亦无大志,事浸浩阔,妖徒转盛,至数万。官捕之,唐遂称反。官军不能支。朝命集数路兵击之,屡战杀伤甚众。逾久不获。三司皆以不觉察系狱。既而,捕得之,将伏法,怡然不惧,裸而缚之诣市,临刑刃不能入。不得已,复下狱,三木被体,铁纽系足。俄皆自解,脱,竟遁去,不知所终。三司、郡、县、将校等官皆以失冠诛。
太宗崩于榆木川,仁庙在南京,帐内左右良窘扰。金文靖公速集诸内侍,令秘不发丧,亟命工部官括行在及军中锡器悉收入内幄,召攻金者入,销锡制为捭,捭成,权敛而锢之,即杀工以灭口,命光禄日进膳如常仪,随作二诏,一为遗诏入朝,一召东宫于留都,俾星驰即位。比丧达京师,寂无知者。皇太子至,遂发丧,易梓宫成礼。文靖一时镇定之功,迥不可及也。
仁宗皇帝日记万言,太宗称之为“昭帝圣学。”缉氵熙,词翰并精,尤喜举业。在青宫每得试录,辄指摘瑕病,手标疏之,以示官,往往审当。语之曰“使我应举,岂不堪作状无天子耶?”
仁庙圣体肥硕,腰腹数围,上常令太子诸王习骑射,仁庙苦不能,上见辄恚,令有司减削王食。某官每供膳私益以家殽,仁庙德之。上知,醢其人。仁庙登极,乃官其后。
仁庙失意于文皇,每含愠,言“何以了事?”仁孝每劝之。一日,内苑曲宴,又对后骂之,色怒甚。既而曰“媳妇见好,他日我家亏他撑持。”又曰“吾不以媳妇故,废之久矣。”谓诚孝也。时先在侍,忽不见。上令觅之,乃在爨室,手制汤饼以荐。比荐,上大喜,复至感泣,命痛饮而罢。
太宗既久不见皇储,亦颇思之。一日,命召之。敕既具,未命何人。某进曰“请令夏原吉往。”上问“何故?”对曰“皇太子久不蒙召,一旦忽有命,恐过疑或致他虞。”上叹服从之。比原吉至,仁庙初闻之,良惊怖,谓“或有后命。”颇欲自裁。问“谁衔命?”左右对“原吉。”仁宗曰“原吉来,必能我调护,当且见之。”及见,原吉备道上旨,仁宗乃安,即典就道。
仁庙一日谓三杨公曰“见夜来玄象否?”对曰“不见。高皇帝有私习天文之禁,故臣等不能晓。”上曰“大臣与国同休戚,岂可论此?朕夜中观之,紫微垣有事甚急,不可解矣。”沉思久之,长叹拊髀而起。明日遂晏驾。
仁宗郭妃,以中宫诞辰,邀过其宫上寿,上亦往。妃进卮于后。后不即饮。上曰“尔又为疑乎?”遽取饮之,妃失色,无及矣。俄而,上崩,妃自纪死。时适雷。
宣庙尝秉怒杀二奄尹,心但念其非辜。晚年每游毕,时指曰“此厮又在此。”即命弹丸自射之。左右问“何如?”上曰“即某某,见朕行辄伏于前,如侯伺者。”以后益频,以逮晏驾。
文帝初,仁宗为皇太子。帝命监国,居留都。又以其柔仁,令汉庶人辅之。庶人于诸王中特雄杰,勇力绝人,极精弧矢。每从上搜 文,射生特多。有鸟并柯而栖,庶人连发二矢,前矢以贯禽,偶栖者未觉,而后矢已及,遂朕翩而堕焉。其妙如此。上尝称之,谓“昔人有一箭落双鹏之誉,我汉王岂不匹休之?”及辅监国既久,屡欲归朝,无计。然帝虽假为监国重,自又不可少之,每思欲在左右,后某公以事如南都,庶人因托陈委曲。某归言于上,上即命召至,继令之国。于时反谋未尝一日志。暨仁宗践祥,庶人益轻之,姑伺机而发。无何,仁宗晏驾,庶人谓“我向在兄未正位时,犹欲君之。兄在亦应竟取。况侄乎?”逆谋遂决。
汉庶人既获,系于禁省,以铁鐐絷其足,而维以长木曳地。及见上,庶人以足运曳木,迥拉上足。上踣,庶人将遂为弑逆。左右急扶上起而免。即以铜釜覆庶人燔之。
英宗皇帝升遐之后,群臣兆民若丧考妣,以为神德圣政不可殚窥,四事尤卓绝终世未尝杀一非罪,未尝差遣内官出干郡县,复中宫位号,不用宫人殉葬。此皆向昔君人甚难,而出于帝之刚明独断,所谓度越百王者也。
王统甲子,三殿新成,上御正衙受贺,大陈礼乐,百辟济济,一时伟观甚盛,而容台替拜者误多唱一拜,觉之,无及矣。廷中惕息,谓大失瞻望,谴戾必重。礼毕,纠仪官举劾,天颜笑曰“今日是好日子,只恐少子拜,既误多了,罢。”顷之,锡宴甚丰洽也。
皇后大渐,召三杨榻前,问朝廷尚有何大事未办者。文贞首对有三事其一建庶人虽已灭,曾临御四年,当命史官修其一朝实录,仍用建文之号。后曰“历目已革除之,岂可复用?”对曰“历目行于一时,万世信史,岂可蒙洪武之年,以乱实录?”后颔之。其二云云,后亦首肯。其三,方孝孺得罪已诛,太宗皇帝诏“收其片言一字者论死,”乞弛其禁,文辞不系国事者听令存而传之。后默然未答。三公即趋下扣头,言臣等谨受顾命,遂出。
英庙一日独与杨文敏公语,语及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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