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意。自萧望之、周堪、张猛相继而死,刘更生遂终元帝之世不复进用。
却说萧望之门生朱云,自劝望之自杀,心痛其师受冤,因此深恨石显诸人,他素性本喜游侠,如今虽然变节读书,年纪渐老,一腔血性仍是不改,所结交大抵慷慨侠烈之辈,所恶是狐媚取容之人。但他朋友虽多,就中交情最密者惟有陈咸。陈咸乃御史大夫陈万年之子。陈万年字幼公,沛郡人,由郡吏出身,历官太守太仆。为人清廉谨饬,但生性热心仕宦,竭力奉事权贵,因此得至高位。当宣帝时丞相丙吉抱病,满朝公卿皆往问候,陈万年时为太仆,随同众人前往。丙吉便遣家丞出向众人道谢,众人闻言,俱各散去。独有万年一人,留在相府,直至夜间方归,日日如此。及至丙吉病重,宣帝亲临看视,知其不起,因问群臣中何人可胜公卿之位?丙吉遂举荐于定国、杜延年及陈万年三人。后万年竟代于定国为御史大夫,万年又倾出家财,交结许史,奉事乐陵侯史高,尤为恭敬,因此得以保全禄位。
陈咸字子康,年十八岁,因父荫得为郎官。生性却与其父相反,刚直敢言,自为郎官,上书数十次,语多讥刺近官。宣帝奇其才能,升为左曹。万年见其子平日行为,心中不喜,惟恐他结怨众人,致遭陷害。一日万年病重,忽然记起此事,便呼陈咸到了床前,教他遇事切勿任性,待人须要谦恭,万勿直言冲撞,以致取祸。万年年纪已老,惟恐其子不肯从,于是丁宁反复,说了一大篇言语,直至夜半,尚自叨絮不休。谁知陈咸见其父言语,与己意见截然不同,实在听不入耳。待欲出言辩驳,又因其父正在病中,不忍使他动气,只得立在一旁,如痴如聋,任凭其父教戒,也不知说甚言语,捱到夜深,神思困倦,不觉垂头睡去。万年卧在床上,一心但顾说话,何曾料到其子全然不听。正在讲得津津有味,忽听得扑通一声,万年大惊,急忙坐起一看,未知万年所见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二回 明易数京房亡身 发屯兵陈汤矫诏
话说当日陈咸、朱云下狱被刑,髡为城旦,同时又有魏郡太守京房亦因反对石显、五鹿充宗被杀。京房字君明,顿丘人,少从梁人焦延寿学易。焦延寿字赣,家贫好学。梁王爱其勤读,供给学费,使之专心学间,后为郡吏,补小黄县令。延寿精于卜筮,能预知一切事,因此盗贼不敢发作,地方安静。有司考核成绩,应行升任,县中三老及属官向宣帝上书,请留延寿。
宣帝准奏,下诏加俸留任。后延寿竟终于任。京房得延寿传授,尤精于推测灾变。元帝初元四年,被举孝廉,入为郎官。及至永光建昭之间,连年日蚀,或色青无光,阴雾不明。京房屡次上书,预言其事,不到一年或数月,其言皆验,因此甚得元帝宠信,屡蒙召见问事。京房因见石显与五鹿充宗专权乱政,心中甚恶其人。五鹿充宗本与京房同乡,又同学《易经》。但五鹿充宗师事梁丘贺,京房师事焦延寿,彼此学说不同,每遇讲经之时,二人互相辩驳,因此结下仇隙。京房便欲寻个机会,进说元帝,使人驱逐石显诸人,但因未得其便,不敢开口。
一日元帝在宫无事,又召京房入见。京房与元帝谈论良久,因见左右无人,正好乘机进说,却又不敢直言道破,遂设词问道“周代幽王、厉王身亡国危,不知所任用者,乃是何等之人?”元帝答道“都由人君不明,故所用皆是巧佞之辈。”
京房道“幽厉明知其为巧佞而复用之,到底以为贤人而后用之。”元帝道“都缘看作贤人,所以用之。”京房道“然则如今何以知其不贤?”元帝道“因见其时国乱君危,是以知之。”京房道“由此观之,任用贤人,天下必治;任用不肖,天下必乱,原属自然之道。幽厉何不觉悟,别求贤人,何故专任不肖,以致如此?”元帝道“乱世之君,各以其臣为贤,使皆能觉悟,天下哪有危亡之君?”京房道“齐桓与秦二世,也曾闻知幽厉之事,加以讥笑,然自己乃任用竖刁、赵高,天下大乱,何不以幽厉为戒,而自行觉悟乎?”元帝道“惟有道之君,方能察往知来,此外何能见及。”
京房与元帝问答,一步紧过一步,渐渐引到本题,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京房却不慌不忙,免冠叩首说道“《春秋》一书,备记二百四十二年之间种种灾异,所以垂戒万世之人君。今陛下自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坠;夏寒冬暖,春枯秋荣,水旱螟虫,瘟疫盗贼,饥民满路,罪囚塞狱,《春秋》所记灾异,无不具备。陛下试看今日天下是治是乱?”元帝道“亦极乱耳,更有何言?”京房道“现在所任用者,系何等人?”元帝沉吟道“吾意现在当事之人,似较胜于前所言者,且种种灾异,原与此人无关。”京房道“前世之君,其意亦皆以为如此;臣恐后人之视今日,亦如今日之视前世也。”元帝听说,默然良久,方始说道“今日为乱之人,到底是谁?”京房见问遂答道“陛下圣明,应自知得。”元帝道“我实不知,如已知之,何为复用。”
京房本意是指石显,却又不敢明言,但说道“陛下平日最所亲信,与之秘密计议者,即是其人。”元帝闻言,也知京房是说石显,便对京房道“我已晓得。”京房只得退出。
读者试想,京房费尽口舌,反复譬喻,也可谓深切著明。
谁知元帝终觉得石显为人甚好,京房所言,未必可信,因此不即听从,其结果京房未能除得石显,反为石显所算。说起原因,虽是元帝不明,大半也由京房自龋先是淮阳王刘钦之舅张博,曾从京房学易,后遂将女嫁与京房。张博生性奢华,浪费无度。
虽时得刘钦赏赐,心中尚觉不足,便想设法骗取刘钦财物,供其挥霍。当日元帝多病,下诏令诸王不必来朝。张博因想得一法,寄书刘钦,说是方今朝无贤臣,灾变屡见,可为寒心。天下人民,皆仰望大王,大王奈何不求入朝,辅助主上。刘钦见书,不听其言。张博又使其弟张光屡劝刘钦。刘钦被劝多次,不免意动。张光遂遣人告知张博。张博因见女婿京房得宠元帝,时蒙召见。京房又常向张博备述召对言语,并言自己被石显、五鹿充宗离间,以致所言不用。张博听了,记在心中,如今便将京房所说灾异及与元帝密语,一一抄录,寄与刘钦,作为凭证。又假说已面见中书令石君,托其为王求朝,许送黄金五百斤。刘钦不知是假,竟将黄金五百斤给与张博。张博骗得金钱到手,十分快乐。谁知却被旁人探得此事,便来报知石显。石显与五鹿充宗,自见京房深得元帝宠幸,十分忌妒,正想设计害之。一时闻知此事,心中暗喜,但因京房常在元帝左右,不敢举发。因向元帝建议,请试用京房为郡守。建昭二年二月元帝乃拜京房为魏郡太守。京房自知平日在朝议论,多触大臣之忌,又与石显、五鹿充宗有隙,不欲远离左右。今被拜为太守,心中忧惧,于路连上二书,请求还朝。石显见京房已去,遂出头告发京房与张博通谋,诽谤政治,归恶天子,褒美诸侯,狡猾不道。元帝发交有司查办。京房去未月余,被召下狱,竟与张博兄弟三人同处死刑,刘钦幸得免议。尚有御史大夫郑弘,素与京房交好,京房前见元帝所言幽厉之事,出外便告郑弘。
郑弘与之私相议论,因此连坐免官。
京房本姓李氏,因其素精音律,推算音律,自定为京氏。
当京房从焦延寿学易时,延寿尝言“得吾道以亡身者,必是京生。”至是其言果验。又京房临死时,对其弟子周敞道。“吾死后四十日,客星当入天市,此即吾枉死之证也。”后京房既死,其言亦验。
读者试思,京房、贾捐之等虽与石显结怨,然亦因自己作事不慎,致使石显趁势陷害,尚不足奇;更有建立大功如陈汤、甘延寿,才能显著如冯野王,皆因不附石显,竟不得高位。元帝虽明知陈汤、甘延寿之功而不能赏,深悉冯野王之贤而不能用,直如土人木偶,被石显玩弄于股掌之上;何况一班朝臣,自然愈加畏惧,眼见贾、京诸人是个榜样,谁敢更与反对。
却说建昭三年,元帝拜甘延寿为西域都护骑都尉,陈汤为副校尉。甘延寿字君况,北地郁郅人,少时善骑射,矫捷多力。
陈汤字子公,山阳瑕丘人,自幼喜读书,博学通达,善于作文。
为人沉勇多谋。家贫,被荐为郎官,郁郁不得志,屡求出使外国,冀立奇功。此次奉命与甘延寿同往西域,正遂其愿,十分高兴。于是辞别朝廷,偕同甘延寿束装就道,一路所过山川城邑,陈汤每登高远望,观察形势,十分留意。说起西域自从郑吉始为都护,驻扎乌垒城,镇抚诸国,一向相安。谁知到了此时,忽又发生事故。先是宣帝五凤时,匈奴大乱,五单于争立,呼韩邪单于为郅支单于所败,遣子入朝于汉。郅支单于闻知,亦遣其子入朝。宣帝一样接待。后呼韩邪亲身来朝,郅支单于闻知,以为呼韩邪单于势穷力竭,投降汉庭,必不能回到故处,便欲乘势占领其地,偏遇宣帝发兵护送呼韩邪单于回国,郅支自知兵力不能抵抗,不如迁往西边,与西域诸国联合,乃起兵西破呼偈、坚昆、丁零三国,建都其地,心怨中国但助呼韩邪,不肯助己。又倚着自己所住之地,与中国相隔甚远,料想汉兵无如之何,因此每遇汉使到来,故意虐待,以泄其愤。
及元帝初元四年,郅支单于遣使来献,请求送还其子。元帝遣卫司马谷吉送之。谷吉送其子到后,郅支不但不加礼待,反发怒将谷吉并随人一同杀死。汉廷见谷吉一去不回,疑是瓯脱所杀。每值呼韩邪使者到来,严加责问。后来始知其误,遣使送还呼韩邪侍子,并赦其罪。此时呼韩邪人众渐多,足以自卫。又见郅支西去,故地空虚,其大臣遂劝呼韩邪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