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惑之。会稽郡各处富民,率多刻薄起家,倚富压贫,我今择其尤,径入其家,抛砖引石,打鸡弄犬,横生怪异之病。彼必请法师求符篆,百俱不效。君然后言能驱邪,但书花押,向空焚之。我出此户,又入彼家。不三月,君之巨富成矣。”王生大喜称谢。又转念曰“此财似出非义,翁何不更出一策?”老翁大笑曰“此财虽不义,而诡于义者也。
君犹欲守义,将为沟壑死矣,吾固言君独学寡闻也。”王生亦笑许之,老翁遂去。未几而会稽郡各处,疫疠大作,俱有鬼狐作祟,遍请法师不能驱遣,独王生之符篆一至,立即平安。不阅月,致数千金。生乃市田产,修房舍,置奴仆,而病者益众,求者愈广,一一应之,俨成巨富。暗思“此傥来之物,何必苦聚,贻笑钱癖。”遂力行济人利物之事,不论巨细,不限远近,无不被其恩,沾其惠。随得随用,任意挥霍。自此,会稽各处,王勉之名大噪。一夕,老翁忽至,王生再三致谢曰“翁再造,全某之命,此德当铭之五内,没世不忘。”老翁笑曰“君今富矣,复欲贵否?”王生笑曰“人苦不自足,既得陇,复望蜀耶?人亦孰不欲富贵?但如翁者,固欲富而即富矣,岂欲贵而亦即贵乎?”老翁曰“子非富中人,乃贵中人耳。”生曰“翁何以知之?”老翁曰“子以不义之财,作仗义之举,此念已超出寻常万万,本处有现成之贵,非子而谁?”王生惊曰“目下之贵,非采访即选举,如此仕途,容及王某也耶?抑翁别有术致之耶?”老翁曰“子静待之,不出旬日,大贵至矣!”
王生疑信参半。老翁居其家未半月,忽报宋主率同文武,由··闽中武都起驾,越江右,至会稽,为南宋诸帝洒扫陵寝,时宋元已和,浙省平章脱脱,早临会稽,预修地主之仪。
且说宋帝,诏种世龙、岳燕超等辅太子监国,自率范国昌、司马肃、关普灵、寇复雷大小文武十余人,幸会稽郡,元平章脱脱率同浙省大小文武,接入城。越日,驻跸狮山之侧,屃湖之滨,南宋诸帝陵寝,帝一一谒拜,俱各封护,修理完好。脱脱只候宋主,礼意亦极殷勤,而帝终以伐掘为恨。脱脱奏曰“此先帝所为,外臣虽愚,何敢直彰其恶?”帝怒曰“平章以朕不能讨平江浙耶?”一时关昔灵、寇复雷等辞色甚厉,二人昔日大闹临安,此时正扬眉吐气,共诮让之。脱脱神色不挠,徐对曰“宋元既联兄弟之好,今一旦败盟,则曲直所在,知者自能辨之。即如陛下所云‘上国有问罪之师,寡君亦有御敌之赋。’彼此反复辨难,绝不少屈。”独范国昌折之曰“寡君为谒陵而来,陵中虚实,不获周知,寡君之羞也。平章既作东道主,陵骨一事,不问平章,宁入上都,问上都乎?果尔,则宋元又兵连祸结。启衅之由,恐平章责有难辞。”脱脱惶恐谢曰“相国见谕,责固难辞,但君父之恶,臣子何忍显暴?”
范国昌正色责之曰“世祖所作诸恶,薄海内外,谁不知之?
宁待平章今日,始显著耶?如不欲显著,则北朝皇帝,不应三次遣使入宋议和矣。为人臣者,于君父有失,能使之修德行仁,痛改前愆,方为忠孝。若一味弥缝掩饰,则愈掩愈彰矣。”脱脱拜伏曰“非相国之言,脱脱几陷于罪矣。”帝谓之曰“伐陵一事,自于平章无与。朕只欲得陵中详细,其他不过求也。”
脱脱又奏曰“伐陵乃至正二十二年间事,迄今二十余年。
陛下请驻跸会稽,容外臣访之。”数日,始回奏曰“外臣当为陛下表贺称幸。”帝问之,脱脱奏曰“闻当时伐陵,此间好义之民,潜取诸帝陵骨,用别骨换之。当时世祖所伐去者,··皆寻常骨也。但不知诸帝陵骨,义民等藏于何处耳?”帝闻之一悲一喜曰“即求平章,访查陵骨下落。”脱脱不得已应命,再至山阴会稽诸县,物色访问,并无人知。盖当时朱叟与村中诸父老,已多年物故,盗骨一事,乃逆旨所为,皆秘不敢言。
故至今无可访寻。脱脱甚闷,三日后,有余姚王勉赴辕,自言能识陵骨藏处。脱脱大喜,引见宋主。帝问“现在何处?”
王勉俯伏奏曰“小民有俚语献上。”即日炎宋无辜,元帝伐陵瘗玉何所?视此冬青帝急问曰“何谓冬青?”王勉复奏曰“会稽兰亭山原,处处有冬青树者,其下皆陵骨所在也。”帝闻之,立拜王勉为工部郎中,作山陵使者,命为前导。帝与文武,及元平章脱脱等,即至冬青树所,一一掘之。果然瘗骨其下。帝见之大恸。
关普灵、寇复雷目光如炬,怒发冲冠,脱脱亦失声叹曰“先帝不仁,至此极矣!”急令工人等,重启其陵。开其隧,脱脱亲负一具。宋臣文武,亦皆负一具,送入陵中,安放妥贴,复封其陵。帝始陈设方物,荐其鼎俎,刑牲藉茅,大展祭告。帝悲悼不胜,诸陵一封毕。帝深德会稽昔年藏骨义民,冬青所种处,令封其树,勿使剪伐,惜不知其人,无可酬赏,乃命会稽一郡,免赋十载,大宋代为完纳,其银皆由武都。辇至浙省,交与平章,务令民沾实惠,勿使不肖官吏,别生枝节。帝又重赏脱脱,不日发驾起行,直回武都,脱脱送出浙省界口始回,道经会稽,闻百姓颂德不已,皆称宋主为有道天子。脱脱叹曰“如此方是君人大体,不图先帝当日,乃狂悖至此也。”
王勉随驾入朝,遂仕于宋。果中老翁之言而大贵,而王勉每食必祝曰“狐仙翁!”盖其富也,狐所致,即其知陵骨在冬青下,亦狐所指授也。狐去时,自言隐于天台,后遂不复至。
第八十四回 杨妃井太真洗心
尚书葛天民奉宋主命,略地广右,至苍梧,道经容县之西。
有杨妃井者,相传以为昔日太真所饮也。好事者建祠其右,肖太真于内,香火特甚。天民一见笑曰“异哉!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入神祠,此亦文人韵事也。”命市纸马冥镪数十事,入祠酌椒桨奠之。奠毕,在祠中观玩一会,咏唐人句云元宗回马杨妃死,云雨难忘日月新。
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
天民叹曰“床第之言不逾阈,椒房宫阃之事,史官何由知之?洗儿一事,新旧《唐书》不载,温公《通鉴》乃以天宝遗事入之,此委巷之谰言也。又论者动以武后、杨妃同称,亦太不公。武后与吕后等,讵可与杨妃比例?语云‘姚宋若存妃子在,胡尘哪得到中华?’林甫、国忠之罪,何妄加于妃子也?”感叹良久。
是夕,宿驿中,见一人冠步摇冠,披紫霞衣,佩红玉,曳凤舄,明挡翠羽,飘飘欲仙,侍者十余人相随,向天民敛衽谢曰“蒙尚书枉顾,惠及梓里,复承厚贶,辨明前事,马嵬坡前,死且不朽。但予更有一言,予与武后,事虽不同,而皆蒙千古不白之冤,予并为武后一陈衷曲,共释覆盆。按贞观十一年,以武氏为才人,年十四;二十三年,太宗崩,武后为尼。
永徽五年,以才人武氏为昭仪,年三十一岁,明年立为后;子宏生三年矣。宏道元年,高宗崩,则后六十岁,临朝七年,称皇帝,改唐为周。又十五年,中宗复辟,迁太后于上阳宫,凡十月而崩,年八十二岁。中宗景龙四年,临菑王讨韦氏之乱,封平王立为太子,年二十六。睿宗太极元年,传位于太子。明年癸丑,改元开元,开元七年,予始生,至二十三年,始册为寿王妃,予时年十七;二十五年,武惠妃薨;二十八年,度予为女道士,号太真,召入宫;时皇帝年五十七,予年二十二。
天宝四载秋七月,册予为贵妃。十四载十一月,禄山倡乱,十五载,丙申六月,皇帝幸蜀,予死于马嵬,年三十八岁,肃宗即位灵武,尊皇帝为太上皇。至德二载,丁酉,上皇还西京。
上元元年庚子,李辅国迁太上皇于西内。宝应元年,壬寅,太上皇崩,年七十八岁。夫武后不能乱唐,高宗自乱也。武后虽乱唐,未尝乱天下也。唐祚之得长也,武后系之也。中宗非令主,韦氏多失德,房陵无异于桐宫,悔艾不终于元德,武后不帝,而谁帝乎?二十二年之间,使环海恬波,金瓯无恙,是岂中宗所能办耶?向使天促其年,相从于乾陵之下,韦条煽祸,烈于鹦鹉,不知李氏百年社稷,作何景象?”盖中宗之暗弱,甚于高宗。韦氏之才略,不及武后。高祖太宗,殆阴寿之以待临菑王之壮,絜天下而远之子孙。彼中宗者,为之传舍而已。
武后何尝乱天下,亦何尝竟乱唐也?至予之事,则诚如尚书所言,以貌见宠,不与国政,并无阴谋远略。稍有过于男子,设使当年宰相非林甫、边帅非禄山,何至雨泣铃淋,香销罗袜,波翻太液之飚,虐煽骊山之焰?致予赍恨而没,沉香亭畔,花萼楼前,彰彰可考也。千秋下有知我心者,其尚书之谓矣。予言已毕,请从此逝。”倏忽不见。
天民亦寤,披衣而起,挑灯少坐,叹曰“天下安危,系于将相,吴信宰嚭,而西子沉冤,唐任安李,而太真蒙惨,同一千古疑事也。不意祠前一奠,竟感其灵,涤垢洗污,直至今日,鬼犹如此,人何以堪?”次日复至祠中,再拜称谢。出俸钱十万,命容县令为新其祠。奏闻宋主,更发帑藏,大为恢廓,改作宫殿。而颜之曰“灵妃”。置田百亩,春秋奉祀。自是而水旱疾疫,合郡祷之,靡不应。
第八十五回 宋昭帝诏求直谏
宋重康十七年,元仁宗延祐之四年也。帝巡至香山岛,敕为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三人立庙,名曰三杰庙。令有司春秋致祭。再过新会,至崖门山,重招帝昺之魂。触景兴怀,回忆当年颠沛流离中,逃死不遑,遥望海中,号泣不已。扈驾文武,再三劝慰,帝始收泪,巡至潮州,扫陆秀夫之墓,立神道碑,帝亲为赞书之,遂驻跸于潮州。
时骠骑将军靖海大都督史霸,镇守潮州府一十五年。史霸威名素著,海寇平息,卧护潮阳,帝叠加褒美,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