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宛如小姐之姿的柔媚女子从外进来,穿一袭粉绿色薄纱衣裙,红唇绝艳,微微勾着一抹善意的弧度,似是在笑。
莫夕细看,却发现此人眼里含着很淡的神色。
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莫夕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很是小心,而肩上伤处已是好了不少,疼痛感亦是减少大半。
“姑娘起来了啊。”女人朝她看了两眼,确定她已无大碍后唤人端来一个洗脸盆,亲自用巾帕沾水拧干,递上去给她擦脸。“姑娘感觉有没有好些了?”
莫夕看着她,微微一笑,接过了帕子洗脸,“谢谢,我好多了。”
“不客气,我叫柳裳,是公子的人。”
柳裳站在一侧,虽然面容和善,但是她以一副居高临下之姿瞧着莫夕,眼底隐约有些冷漠,而她介绍自己时话语模糊,表现了一分客主之意。
莫夕自然从她话语里听出了一点意思,她淡笑,还回了帕子,“有劳柳姑娘。”
柳裳倒意外她这么称呼自己,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心里还是骄傲的。
“姑娘饿了吧,公子吩咐给你煮了些薏米粥,你喝一点。”她命人呈上还冒着热气的粥,盛了一碗端给莫夕。
莫夕道谢,坐下安静将粥喝完,抬头问:“这是顾家别院?”
柳裳闻言微愣,看来这个女子是什么也不知道。
“不错,顾家别院。”她笑了一下。
莫夕起身,慢慢穿好外衣,又照了一下镜子,她这张脸还是易了容之后的男相,但是柳裳称她姑娘,想必顾流将一切都告诉她了。
她不做多想,绾好发,出门了。
柳裳跟在她身后,不知她要去哪里。
“公子吩咐姑娘不能乱走。”
莫夕不言,穿过长廊,踏过花香阵阵的庭院,在满院子澄亮的阳光中拐入了一条抄手游廊,正巧顾流从左侧院内进来,两人迎面撞上。
光线在这里一片黯淡,阴影深重。
顾流一身黑衣,极是优雅,朝她淡笑:“去哪里?”
柳裳一直跟在莫夕后头,顾流这一笑,正巧映入了她眼帘,她脚步一滞,愣住了。
她伺候公子十来年,从未见他对谁露出过这般笑容,虽笑意冷淡,但极是舒心,已属难得。如此一想,她心里又如蚂蚁噬咬般难受起来。
她站在距离他们五尺见远的地方,便不再踏前了。
莫夕看着面容和雅的顾流,道:“公子救命之恩,莫夕没齿难忘,但莫夕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多留,他日公子有事,公子吩咐一声,莫夕定当竭尽所有为公子效力!就此告辞!”
她言语简洁,说罢便要从他身侧走过去。
“莫夕!”顾流笑容隐去,认真看着她,“是为林墨白?”
“是。”莫夕早知他明白她对林墨白的照顾,也没有丝毫隐瞒,“不瞒公子,林公子现下遭受恶人责难,怕有生命危险,莫夕必须要前去保护他。”
“缘由。”
“请恕莫夕不便相告。”
顾流闻言却笑了一下,笑意深邃,点了一下头,“你走吧,但是你要牢记你今日所说之话,我若有事,你定当为我倾尽所有!”
“莫夕不敢忘。”
她从他身边行了过去,衣袖带风,背影决绝,在顾流身上留下了一个承诺。
顾流整张脸都隐在暗光里,眉间的冷意都好似在那一刻融化了,微微温暖起来。
他们擦肩而过,她从他身上嗅到一丝熟悉的雅香,他站在原地微微扬起了唇角。
他站了好一会儿,春风卷着庭院里的桃花飘到他面前。
柳裳终于走了过去,踏碎地上飘落的一瓣桃花。
“公子,京城来信说,清薇小姐生病了,想要见你。”
话落,柳裳明显见到顾流嘴边的笑意僵滞下去,不消片刻,顾流面色寒冷。
“公子?”柳裳小心询问。
“不用回消息。”顾流一撩衣袍,朝前行去,黑影拐出了游廊,进了前庭。
他的背影,看在柳裳眼里,透出一丝无情来。
柳裳眼底悲哀。
第三十四章 再生事端
晨光初绽,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
杭州城郊一家普通旅店前,停靠着一辆青帘马车,几个壮汉站立在马车四周,不多久,林墨白换了一身白袍从店内出来,手中牵着懵懂的小鱼。
“小鱼,我们要回汴京,路途漫漫,不舒服要跟哥哥讲。”
小鱼乖巧的点点头,握紧了林墨白的手掌。
林墨白摸摸她的头,将她抱上马车,而后低声询问跟随在身后的心腹:“府中可有消息传来?”
“老爷吩咐公子半月内赶回京城,有急事宣告。”
林墨白叹口气,未说什么,上了马车。
侍从驾起马车,往城门口行去。
林墨白面色凝重,他相信返京途中定不会太平,此次所带侍从除了从京城带来的一批府内高手外还有从扬州虎刀门就近调来的一队弟子,虽说这一次在群英会上虎刀门也被人利用,其弟子反口指控林家买凶杀人,林家可谓是百口莫辩。
此事一出,虎刀门门主郑灏群当即飞鸽传信给林父林魏然,其一为谢罪,其二为表忠心不变。林魏然自然知晓虎刀门一片赤诚之心,正是因为如此虎刀门被人算计起来反而更能惹江湖中人深信。林魏然叹息一声让虎刀门派出高手保护林墨白返京。
小鱼坐在林墨白身边,很乖很安静,也不说话。
林墨白摸了一下她的头,道:“哥哥会保护你。”
小鱼乖乖的点点头,眼里湿润。
马车走的是官道,但是出了城之后便是一片荒原,距离下一个镇子还有十里地。
车轮轱辘辘滚在泥路上,车厢颠簸,朝阳在车后洒下一路光辉。
连着行了一天,倒也相安无事,入夜大家栖在一处破庙里,周遭荒凉无人烟。
林墨白抱着小鱼坐在干草铺就的地面上,闭眼休息,侍从轮流守夜,火把明灭点起在四周,火光寂寂。
不远处有一处稀薄的林子,林子里有一条小溪,暮春之际,虫鸣声声聒噪,长长短短响起在树林里。
两个蒙面黑衣人手持长剑,在周围走来走去,眼睛直直盯住不远处从前方破庙里传来的一星火光。
莫夕紧紧贴在一颗树后,屏住气息,静静听着那两人的动静。
她跟了他们一天了,而他们一路追随在林墨白的马车之后,也不动手,似乎是在监视林墨白。
莫夕猜测,那是黑魅的手下,她相信,流沙还会再次向林墨白下手。
如此过了几天,黑衣人还是一如既往隐在暗处跟随林墨白,不眠不休,直到他们进了扬州城。
扬州城是虎刀门的总舵所在,林墨白以少主的身份进了虎刀门歇息了两日,就是在这两日期间,莫夕发现那两个一直尾随的黑衣人消失了身影。
莫夕在虎刀门四周探查了一番,意外发现没有任何势力的爪牙存在。
翌日,莫夕蹲在距离虎刀门不远的街口,一手拿着几个馒头给小叫花子吃,苍白的面上显露出一丝笑意来,淡淡的,却甚是明媚。连日追踪赶路,她身上的白袍穿成了墨黑色,头发稍显凌乱,坐在一群叫花子中间竟像个乞儿头头。
下午申时,莫夕从一哄而散的叫花子中间起身,手在袍子上随意擦拭了一下,也才一下而已,就听见虎刀门内传出一声男人的惊叫。
莫夕愣了一下,一闪身,飞身而上虎刀门内宅的屋顶。
一个做管家打扮的男人从一间屋子内踉跄跑出,好似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主子,主子!”男人连声叫唤,面色苍白如纸,惊魂未定。
林墨白和一个中年华服男子从厅堂后门步出,身后尾随一干侍从。
“怎么回事?”华服男子喝问,面色严厉,正是虎刀门门主郑灏群。“少主在此,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主子恕罪,少主恕罪,实在是……书房里,书房里……阿才死了……”
林墨白和郑灏群刹那变色,对视一眼后快步赶去了书房。
一滩血迹从屋内一路渗到门栏边,郑灏群皱眉,望到里屋,正见一个小厮的尸体横躺在那张梨花木书桌下。
“岂有此理,敢在我门内杀人!”郑灏群气得不轻。
林墨白沉默,走进去,本想查看一番那小厮的尸身,却见桌案上躺了两把剑。
一把长六寸,剑鞘火红雕刻金色流纹,剑柄垂挂鲜红若血的流苏,另一把长六寸五分,剑鞘银白朴素,较之细长许多。
林墨白只端详了一眼,便眼露震惊,“七星龙渊和承影剑?”
正在一旁查看小厮尸身的郑灏群闻言霍的抬头,难以置信问:“什么?”
“这两剑分明是昔日莫望所配的七星龙渊剑和出自花针绣庄的承影剑,门主是从何而来?”
“少主?”郑灏群愣了愣,往桌案上看去,面色一变,“少主明鉴,这,这剑,属下不知……”
“定,定是有人嫁祸!”惊魂未定的管家面色由白转青。
林墨白牢牢盯住七星龙渊剑,眼底神色转了几转,显现出一丝痛楚来,今日见到失踪许久的龙渊剑,竟好似见到了它的主人莫望一般,他不敢上前去触碰它半分。
半晌,他转过身道:“此事封锁下去,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这个节骨眼,要是再传出这样的事来,他们林家铁定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冤屈了。
郑灏群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当下便命人快速清理了现场,并将两把剑稳妥保管在他寝居里。
掌灯时分,林墨白带着小鱼用完晚膳,便对郑灏群道:“郑门主,近日发生事情太多,再停留下去不知又要出什么苗头,我明日一早便带小鱼返京。这两日有劳门主款待了。”
“少主哪里话,虎刀门为大人卖命,何来客套之说呢,大人就算要我郑某性命,郑某也必定双手奉上!”
“门主严重了。”
两人寒暄一番,林墨白便带小鱼回房歇息,郑灏群加派了人手看守宅院。
第三十五章 血洗宅门(一)
距离月半接近,天际明月渐圆,月华灼亮,银丝如水流泻在虎刀门院落内。
莫夕一直待在郑灏群的寝居屋檐上。
既然七星龙渊剑和承影剑同时出现在虎刀门,必定是流沙要出手了,按照流沙残忍的名声以及近日来发生的不规律之事来看,这一次不仅仅是嫁祸那么简单。流沙秘密出动,全面针对林家,目的到底是什么?莫夕眉头一拧,伏低了身子,观察四周动静。
一个时辰后,一阵凉风四起,庭院里的树木簌簌作响。
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