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会儿，毛泽东决定还是把周恩来找来一起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周恩来放下电话，立即驱车来到丰泽园，进了菊香书屋后问候道：“主
席睡得怎么样啊？”毛泽东弹弹烟灰说：“还是老样子，这两个月事多，总 睡不大好啊。特别是天津这件事，使我伤透了脑筋。那两个人的后事处理得 怎么样啊？”
周恩来知道，毛泽东问的是中共天津地委前任书记刘青山和现任书记兼 天津专署专员张子善被处决的事。刘青山、张子善本是年轻的老革命，天津 解放以后，被党委以重任，管辖北方最大商埠天津市和周围县市。位高权重， 本应亲民勤政。不料两人进城后，经不起糖衣炮弹的进攻，完全忘记了毛泽 东在西柏坡七届二中全会上的警告，贪图享受，大肆贪污公款，机场建筑款 等款项。共盗用救济款 171。4 亿人民币，两人共贪污 3。7 亿元（均为旧币）。 毛泽东敏锐地看到进城后，少数领导干部已经变质、贪图享受、腐化堕 落。此风如果蔓延开来，数十年革命成果可能毁于一旦。他和政治局诸同志 商议后，决定从 1951 年 12 月 1 日开始在全国开展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 主义的“三反”运动。“三反”运动从 1951 年 10 月开展以来，取得了很大 的成绩，同时也暴露出了一些新问题。原来许多犯有贪污腐化罪行的干部是 被一些不法资本家拉下水的。他们用行贿、美人计等手段拉干部下水，又利 用这些下水干部的掩护偷税漏税，盗骗国家财产，偷工减料，盗窃国家经济 情报，牟取暴利。上海有一家药房的老板，腐蚀拉拢干部多人，自称自己的 药房是“干部改造所”。当时朝鲜前线需要大量药品，这家药房竟把旧棉花 稍作处理充作药棉，用自来水充作青霉素针剂，卖给国家，朝鲜前线的伤员 因用了这些假药，轻伤变成重伤而导致截肢、死亡。有的军工厂偷工减料，
制造的手榴弹拉不响，大批志愿军战士因此饮恨沙场。 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等中央领导得知上述情况后，不禁大怒，决定
在“三反”运动进行的同时，立即从 1952 年 1 月起，在全国大中城市，对不 法资本家开展一个大规模的、坚决的、彻底的反对行贿、反对偷税漏税、反 对盗骗国家财产、反对偷工减料和反对盗窃经济情报的斗争。工厂的工人们 和工作队组成“打老虎队”查处不法资本家的五毒罪行。当时全国一半以上 的私营企业都在上海，上海自然是运动的重点，但上海的不法资本家却有恃 无恐。原来他们心中有一张底牌，那就是他们的不法活动多得到了本地或有 关部门领导的支持和掩护，共产党再厉害，总不能对自己的有功之臣开刀吧。
1948 年，蒋经国在上海领导限价，开始也是很厉害，但最后查到自己的姨表 兄妹孔令侃等人开办的扬子公司时，宋美龄立即出面干涉，蒋介石也随后撤
回蒋经国，限价失败。他们以为共产党也会和国民党一样，一旦查到自己人 的头上时便会撒手，只要保护伞不倒，自己也不会被怎么样。因此无论是“三 反”或是“五反”都碰到了很大的障碍。
正在这时，张子善、刘青山的贪污案被揭发出来。论律张、刘当斩，但 是他们二人的职位太高，谁也不敢定罪。有关部门便把卷宗送到丰泽园，请 毛泽东定夺。
毛泽东看了卷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进城后，大部分干部保 持了艰苦朴素的作风。周恩来住在西花厅，鱼池不养鱼，花坛不种花，下去 视察工作，都是在机关食堂掏钱打饭吃；自己呢，也是力求节省，丰泽园的 柱子的油漆早已掉光，房管部门几次提出要油漆都被禁止了。张子善、刘青 山竟胆大包天，贪污这么多的钱，实在是死有余辜。但他们毕竟是有功之臣， 杀戒一开，紧跟着就是一批干部人头落地。毛泽东顿时感到笔重如山，一连 几天都没有睡好觉，想来想去，感到还是有必要把张刘处以刑典，否则运动 就会走了过场。
周恩来已得到了处决刘青山、张子善的报告，也正想把这事向毛泽东汇 报，便回答道：“法院接到主席的批示以后，于 2 月 10 日在保定召开公审大 会，判处张子善、刘青山死刑，张刘二犯已被处决。”毛泽东说：“这我已 从报纸上看到了，不知对他们的后事是怎么处理的？”周恩来回答说：“根 据主席的批示，考虑到张刘二犯在战争时期功劳较大，因此，对他们的后事 安排不同于其他死刑犯。一是给他们二人做了两口较好的棺材；二是对他们 的家属不按死刑犯家属对待。”毛泽东点点头说：“应该这样。张刘被处决 后，社会上有些什么影响？”周恩来回答说：“张刘二犯被处决，吓坏了上 海的不法资本家，现在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主动交代罪行，争取宽大处理，党 内那些包庇姑息三反分子的领导干部都被撤销了职务，运动进展得异常迅 速。”毛泽东说：“这两个运动关系到革命成果能否保住的大问题，是无产 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来不得半点手软，一定要搞彻底。 但处理上要宽，资本家中的严重违法户，完全违法户的比例不要超过 5％。 但对那些严重触犯刑律的决不能客气，上海的那家自称为干部改造所的药房 老板一定要置之刑典。”周恩来说：“此人实在是丧尽天良，不杀不足平民 愤，不足以平军愤。”
两个人说了一会“三反”“五反”的事，毛泽东便提到谁去顶替彭德怀
的问题。周恩来说：“就让陈赓代替彭总吧，他已经在朝鲜担任志愿军副司 令员。邓华在开城主持谈判，不能离开。”毛泽东欣然同意：“好，就这样 定了，让德怀回来治病吧。”
事情定了以后，周恩来准备告辞回去，毛泽东站起来说：“上海的形势 比较复杂，你是不是去上海一趟，对上海的干部讲讲话，让他们严格按照党 的政策组织运动，对民族资产阶级在新民主义革命中的积极性还要肯定，五 星红旗上还有一颗小五角星代表他们嘛。中宣部的《学习》杂志的几篇文章 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一种‘左’的错误，陆定一向中央作的检讨还比较深刻。 最近，他们又发表了冯定的文章，我看冯定的文章就讲得比较全面。”周恩 来说：“好，我立即去上海。”毛泽东又吩咐道：“50 年国民党飞机轰炸上 海，怎么炸得那么巧，是不是我们内部有问题啊？让罗瑞卿赶快查查。”周 恩来回答说：“罗部长正在查呢。”毛泽东说：“让罗长子抓紧一点儿。” 周恩来从丰泽园回来后，即命令总参发电，催彭德怀回来治病，自己收
拾了一下，告别邓颖超，坐飞机去了上海。上海电影界专门召开茶会欢迎周 恩来，郑君里、孙瑜、赵丹、秦怡、黄宗英、王丹凤、上官云珠、张瑞芳等 名导演名演员四、五十人都跑来欢迎周恩来。周恩来和他们很熟。早在抗日 战争时期，他就在重庆领导他们上演郭沫若的剧作《屈原》、《棠棣之花》、
《虎符》，痛斥国民党破坏统一战线，发动皖南事变的罪行，轰动一时。张 瑞芳当时在《屈原》里饰演婵娟，她通过演出实践，总感到婵娟痛斥宋玉时 的台词“宋玉，你这无耻的文人”不够有劲，建议郭沫若改成“宋玉，你是 无耻的文人！”。郭沫若一听就觉得这样改确实有力得多。为什么呢？郭沫 若琢磨了一会儿，顿时就明白了。原来的那句台词其实是叙述句，去“这” 用“是”后，就变成了判断句，判断句比叙述句更有力地认定了判定对象的 性质，自然要有力得多，郭沫若为此还称张瑞芳是自己的一字师呢。
自重庆分别后，1949 年 6 月周恩来曾在北京和他们中的一些人见了面。 这一晃又是三年。所以这次见面大家都非常高兴。周恩来和他们一一握手， 只有孙瑜和赵丹因为武训的事挨了批有点不好意思过来和周恩来握手。迟疑 之间，周恩来已经向他们走过来，主动伸出手来，孙瑜、赵丹也只好握住周 恩来的手。周恩来笑着问道：“你们听说了没有？我为《武训传》的事向党 中央作了检讨。”孙瑜大吃一惊，回答说：“我们一点没有听说过啊！”周 恩来说：“1949 年文代会期间，你曾问过我关于武训兴学的事，我没有表示 反对。电影拍成后，在中南海放映审阅，我也在场。算是从拍片到放映，都 经过了我的批准。”孙瑜一听，心里非常不安，没想到拍了这么个名不见经 传的武训，惹了这么大的祸，不仅连累了赵丹等同仁，还害得总理检查，因 此他得到通知出席第二天在文化广场的万名干部大会时，心情非常沉重，不 敢看在主席台上作国际国内形势报告的周总理。
周恩来口才很好，今天他在文化广场中讲了几个小时，毫无倦意。讲着
讲着，周恩来提起了武训传的事。孙瑜禁不住抬起头来。只听周恩来讲道： “最近全国都在批判电影《武训传》，拍摄和放映《武训传》，我是点了头 的。因此我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我已经向党中央作了检讨，今天我在这 个大会上再一次检讨。至于孙瑜同志和赵丹同志，他们都是作具体工作的， 不应承担主要责任。他们都是优秀的电影工作同志，昆仑电影公司也一直是 在我们党领导下的进步电影公司，拍过不少有影响的好电影。我祝愿他们总 结经验教训，以后拍出更多好影片来。”
孙瑜本来以为周恩来会在电影大会上严厉批判《武训传》，严厉批评编
导和演员，没想到总理承担了主要责任，对他和赵丹是这样的爱护，热泪禁 不住流下来。
周恩来在上海视察已毕，又乘飞机回到北京。这时彭德怀已回到北京， 周恩来忙安排他住进医院，又让机关安排彭总到公园逛逛。休息好，尽快恢 复健康。机关负责人接到周恩来指示后，想了一会儿，决定先安排彭总到北 海公园住一段时间。一来是这个地方在城中心，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