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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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十五年-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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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蓉不常去梁肃的小店了,柳蓉妈虽然不说她什么,可心里肯定是不赞同的,柳蓉心里也有小算盘——高三的变数太多,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总是第一名,自己像这样老实点安分点,万一有一回考试考不好了,还可以装装可怜,大人觉得她那么乖,考试还考不好,肯定是非常心疼、就不好意思说她什么的。

就好比人民警察,对待不知悔改的违法犯罪分子和失足青年,这态度一定是不一样的,后者出事的时候的心理压力一定会小一点,那是能当成|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问题。

高考总动员的时候,年级主任说过一句话,说高考拼得是效率和心理状态,心理状态光靠自己也不行,需要周围环境的一致配合,和家长老师的关系也有作用和反作用。≮更多好书请访问:。。≯

柳蓉的理论是,有时候自己的心理状态不好,如果表现出来,来个大吵大闹青春期叛逆什么的,会叫老师和家长一起紧张,大家都不是奥斯卡演员或者地下工作者,能把情绪隐藏得好好的,肯定也会流露出来,到时候自己的心理状态在这种所有人如临大敌的关照之下,反而会变得更糟。

常露韵的排名简直像蹦极跳一样,一回杀进班级前五,下回掉出前二十名,可她从来也不见有什么大的波动,考得好了,当然喜形于色,喜完了,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考得砸了,也不怨天尤人,订正试卷、修改计划、寻找学习漏洞有条不紊,真是座小泰山。

柳蓉觉得,自己的心态好,其实和这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异常神通广大的同桌,也是有关系的。

九月份正式升入高三,起先便是一场秋雨砸下来,气温骤降了七八度,阴沉沉的天空连着一个礼拜都不放晴,柳蓉打着哈欠快速走进教室,准备自习,就看见走廊尽头的文科班门口,文科二班班主任正在大声训斥一个女孩子:“你这是骗我们还是骗你自己?你将来到底想怎么样?都高三了,什么时候了,你懂点事行不行?”

女孩子低垂着梳着大麻花辫的头,眼皮也不抬一下,一脸漠然地听着,好像她只是个布景,冷漠地看着班主任唱独角戏。

柳蓉听见身后有一个男生轻轻地说:“好像是上回考试作弊被抓住了的那个。”

柳蓉一回头,就看见顾清阳站在身后笑嘻嘻地对她打招呼,班长脸上也带着厚重的黑眼圈,可笑起来的时候,却依然是那么一副公狐狸的模样。

顾清阳看了看她,忽然感慨说:“其实总是第一压力也不小。”然后他哆啦A梦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子小熊糖,塞到柳蓉手里,冲她眨了眨眼,先一步走进教室去了。

这年头,谁压力比谁小呢?柳蓉看了看手上一个个五颜六色憨态可掬的小熊糖,想起他们班一天到晚人五人六正经八百的顾班长,居然随时在身上装着这种东西……就打了个寒战,觉得这就好像老尼姑穿花内裤,大和尚纹米老鼠一样。

柳蓉一进教室,别人没看见,先看见了王碧瑶同学,她摆了个十分惊悚的造型——居然两条腿吊在外面,整个人坐在了窗台上。那窗台只有两掌宽,没有防护措施,高三七班在五楼!

正好柳蓉的座位就在窗户旁边,她就颤颤巍巍地问常露韵:“怎么也没人拉着她点,万一……”

话还没说完,王碧瑶就回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一张小脸苍白极了,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的,难得好声好气地说:“没事,你们别大惊小怪了,我就是坐在这吹吹风,看看落叶。”

柳蓉一瞬间就风中凌乱了,觉得王碧瑶这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都……看出什么了?”

王碧瑶把视线转到了窗外,沉默了半天,才鬼气森森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叶子长出来,就是为了这样掉在土里,有点可怜。”

常露韵拉了柳蓉一把,用口型告诉她,王碧瑶“心情不好”。柳蓉唯恐王碧瑶同学一个想不开再这么跳下去,于是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个,其实吧……还可以化肥,造福一下农业生产的。”

常露韵表情僵住,片刻,把自己的脸埋进生物书里,不愿意承认这傻妞是她同桌了。

王碧瑶神色飘渺地笑了一下,点点头:“是,有道理,有机生物体死了以后都可以变成肥料,人也可以。”

——这是从伤春悲秋的文艺片变成了人肉肥料的恐怖片,柳蓉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王碧瑶却不再看她,转身从窗户上下来,摇曳生姿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常露韵这才用书遮着脸,小声告诉柳蓉:“她这次考试,退到了……”她口型说了个“后”字,然后伸出五指手指,柳蓉就明白了,常露韵接着告诉她,“上回那个男生,他们彻底崩了,你说老师们反射弧怎么那么长呢,你侬我侬的时候没发现情况,反而是这回崩了,开始疑神疑鬼,昨天她被老班留下好好说了一通不要早恋什么的……”

柳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疑惑地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常露韵挑挑眉,叹了口气:“我要是连这点娱乐都没有了,到时候不变成个傻子了么?”接着,她用力清了清喉咙,继续大声朗读,“基因工程的定义是……”

第三十三章 我说这是一场庆典

为什么人会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经济学上说,这是因为资源是稀缺的——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因为只要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同类生物的存在,即使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人类还是会不满意——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

可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那又太可怕了,太寂寞了。

生物学上定义生命和非生命的本质区别,是“新陈代谢”,老师唾沫横飞地敲着黑板强调过的概念,可新陈代谢又是什么呢?是书本上冰冷的定义么?没有什么更深沉的含义了么?

世界上有无数疑问,也许量子力学就是这么产生的——经典力学的框架上的各种疑问,终于把牛顿构建的安乐世界撑大再撑大,然后那里看似坚不可摧的逻辑链因为那一点原子核上的漏洞,便轰然倒塌,一切变成冰冷的概率论。

质子是概率的,连光也是概率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接触到其他的东西,那些看似接触的动作,都不过是能量在彼此相撞,造成一个亲密的假象——真相是什么呢?

其实你清楚,我也清楚,我们大家都清楚,那是从远古的时候就被种在人类基因里的,只是我们都还不够强大,虚弱地,不敢去继承而已。

梁老板仍然在贫困线上挣扎、不好意思对别人抠门,只能对自己抠门;梁雪仍然打掉了门牙混血吞,纯爷们儿得能去报名参加超女了;常露韵依然在边际效用递减的努力中决不放弃,边际效用递减,那也是有效用的;胡蝶已经很少出现了,辗转全国参加各种比赛,拿更多的奖,开始挣下她将来生存的筹码,不知多年以后,她还会不会记得那年暑假,那个惊世骇俗的理想。

柳蓉在和语文较劲,做上无数套习题,对这门无趣的学科更加失去兴趣,转而开始走起歪门邪道,研究起出题人的心理——可惜除了出题人都是变态之外,她没有任何其他的结论。

随着天一天比一天冷,后黑板上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小,柳蓉发现,七班好像奇异一样地越来越欢乐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涕泪横流,简直像是喜剧片里专业配画外音的。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头鹿飞快地跑,跑着跑着就变成了高速公路”这种话能戳破了那么多人的笑点,可这不妨碍她自己被大家带动地同样无厘头地笑起来。

这一年,他们变得敏感、迟钝、脆弱、坚强起来,这一年,他们上高三。

王碧瑶越来越习惯于坐在窗户上了,柳蓉从第一天看见吓了一跳以后,也就淡定了,习惯了这个不再满口鸟语,却忽然变得神经质起来的同学。有一天,她抱着热水杯暖手的时候,看见王碧瑶茫然的侧脸,忽然心生不祥,偷偷地低头对常露韵说:“我怎么觉得,她有一天会从那跳下去一样?”

常露韵百忙之中终于发挥了一点同学爱,抬起头看了王碧瑶一眼,然后得出了个结论,摇摇头说:“放心没事,跳不下去,五楼呢,多疼啊——你昨天那份物理卷子的答案借我看看,给我讲讲第二题为啥选B?”

她们两个很快开始了一场关于电流问题的讨论,黄磊听见,也回过头来,恬不知耻地加了进来,柳蓉心想,好像他是真想讨论物理题似的——少年啊,你何必呢?

王碧瑶坐了一会就下来了,因为旁边有同学抗议,大声嚷嚷说:“王大小姐,你玩行为艺术能不能低调点啊,这大冬天的,把窗户关上成么?”

她从来不像赵彬彬那么活泼大方,也不像沈白兮那么会笼络人心,她在广大人民群众眼里,只是个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家里有点臭钱,四处爱现,性格不好成绩一般,还总想着要遗世独立可怜女生。

是的,可怜——脱离群众的人必然会被群众所抛弃,这是柳蓉常露韵她们用整个初中的时间换来的血淋淋的教训,王碧瑶或许也明白,只是还不够聪明,又太过骄傲,不知道怎么“不脱离群众”。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在有心人的挑拨下,被人民群众抛弃了。

从卫生间开始的战争从未结束,只是它转为地下了。被雪片一样的卷子淹没的高三,流言蜚语反而越发肆无忌惮,这仿佛成了一种最简单的娱乐方法,没有让这些个谣言终止的智者,因为大家都自顾不暇。

柳蓉有时候在一边听着女孩子们叽叽喳喳挤眉弄眼的讨论,一边百无聊赖地扫过周围几个试图弄到一点谈资还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的男生,忽然想着,是谁这么大仇,要把王碧瑶逼得这么绝呢?

沈白兮?胡蝶让她离沈白兮远点,可沈白兮有那么高的智商么?她要是有那么高的智商,为啥成绩老不上不下?

那……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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