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爆发了。铺天盖地。我那美丽的刚伴我领过奖,感受了我的光荣的红衬衣被撕成碎布条,那十几斤重才得到的十大影星“奖柱”在我头上飞舞,完全彻底的绝望弥漫了我的全身,我想我今天这条小命肯定是交待了。
好像听见汪洋的声音。是汪洋厂长的声音!
“晓庆,晓庆——”是他们回来了。是厂长他们。汪洋厂长一定是想来看我,向我表示祝贺。自我到佛山以来,我还没有和他说上话哩。
“晓庆,晓庆!”他敲门。我听见有人在和他说话。“可能睡了吧。”厂长自言自语地说。然后脚步声远了。
“哎,汪洋厂长!”我终于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大声呼叫,抓起外衣同时扑到门口。
走廊里全是人,陈国军不能阻拦。我拚尽全身的力气拉开门,冲到过道当中,绕过人群一把推开了厂长的房门。厂长住的是套间,客厅里没有人。“汪洋厂长,汪洋厂长!”急得我连声大叫。陈国军后脚也进了房间。“汪洋厂长!”我今天就不活了。啊,厂长,您在哪儿呢!
陈国军抓住我的胳膊。这时听见了厂长的声音。“是晓庆吧?”“对!是我!”我马上回答。他在卫生间,马上就出来!我甩开陈国军的手,坐下来。陈国军也只好坐下来。
厂长穿着浴衣,刚在卫生间一露出头脸,我闪电般站起来扑上去,拉着厂长的袖子急切地说:“厂长,陈国军要打我……”
厂长看着他,陈国军马上说:“我怎么会打你呢?哥们,你说胡话了吧?”他的脸上竟堆满了真诚的毫不做作的笑脸!真是天才的演员!
猝不及防我愣住了。他过来拉我,和蔼可亲甚至慈祥。“走吧,哥们!太晚了……”
“不!”我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往后一缩,像捞救命稻草,我跺着脚,再说:“厂长!是真的,他刚才把我的衣服都撕碎了……”厂长又看陈国军。
陈国军笑嘻嘻地:“不会,不会,是这样。厂长,刚才我们两口子拌了几句嘴,你看,她就到这儿来告状!仗着您喜欢她!”厂长正色说:“陈国军,不许胡来!”陈国军连连点头:“厂长,我保证!她是我的哥们,我爱她还来不及哩!”
此时又有人进来找汪洋厂长。我不认识他们,好像是珠影的。陈国军春风满面:“哥们,走吧!厂长有事,我们也该休息了……”眼巴巴看着厂长我再也说不了什么话,厂长扶着我们的肩膀把我们送回了房间。
这一夜当然不可能睡。
第二大一早,我在陈国军的“陪同”下回到了北京。
陈国军又开始对我柔情缱绻,爱如至宝,可是,我不能忘记那一夜,它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不可能再经受得起那惊吓的刺激。
陈国军在我眼里心上已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不再是我的爱人丛玉朋友,我再也不觉得他亲切了。只要他一靠近我就会发抖,只要他说话声音一大我就会从呆的任何地方跳起来。睡觉时只要他一翻身我的心就会“嗵嗵”乱跳,睁大眼睛抓紧全身的肌肉,就像是睡在老虎的旁边……
决不能再回家去
又开始拍戏,拍戏的间歇“走穴”。陈国军从不与我分开。
拍戏时他在附近,拍完了就接我走。“走穴”更不消说,每分每秒都不离我左右。
拍戏时或在台上演出时,我是光芒四射的“大明星”、“大腕”,下妆后和下台来,我是大猫股掌中的小鼠。陈国军努力抚平我的恐惧。我强作笑脸表示感谢他的关切。
可是在我心中,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一去不复返了。
我们是否有过温馨?是否有过甜蜜?那是多么多么遥远仿佛是发生在上辈子的故事……
我壮着胆子试着提出离婚的问题,可是陈国军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绝不理我这个茬。
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对待我。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紧接着是那次令我终生难忘的“走穴”。
这段时间,我的情况让父母操碎了心。虽然我从不与父母议论这件事,可是他们什么都能看得出来。
我想他们那平和的神经实在是难以经受起这些狂风骤雨。我总是一有机会就跟他们说要把全家搬到深圳蛇口的那幢别墅里去,我愿意他们离开我住到一个远远的地方,不能让他们再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可是我一直没有精力、没有时间去安排这件事。他们时常急急地、悄悄地要求我走出去,走出这个家,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
我总是坚决地摇头,那怎么可能?有他们在北京我绝不会离去。何况很多事千丝万缕,不是一剪子可以了断的。
在此期间,我原先在部队的一位女战友来到北京。目睹了几次陈国军的“霹雳”,回回都震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她总是背地里骂我软骨头,窝囊,让我马上离婚。我仍然像祥林嫂那样跟她列举陈国军的许多好处,以及他那永不能令我忘怀的不惜一切代价为我离婚的行为,还有我对他的歉疚。我是这一切过错的导火索……
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可能离婚?除非陈国军同意。
他绝不会同意。
我开始后悔把全家老小接到北京来。我自己身经百战,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再说我已活够,像我这样的“祸水”也死不足惜。没想到让白发苍苍的外婆、高龄的父母跟着我受连累。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小心翼翼,不再触发战争,哪怕是为了他们也要忍受一切。
又去“走穴”。离开家,让父母外婆清静。给我多少钱去哪里我根本没问。
陈国军仿佛又换了一个人。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在他身上无影无踪。我尽我的最大努力克制自己,闭目瞑想他对我的种种好处,为走近他做各种艰苦卓绝的努力。
每当离开北京,我都要天天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报平安,同时询问他们的情况。多年来一直如此,成了我的习惯了。在临走之前,外婆、父母拉着陈国军的手,老泪纵横地求他不要再发脾气,要我们两人和睦相处。在得到我们尤其是陈国军拍胸脯跺脚的响亮保证后。又踉踉跄跄跟我们到楼下,目送我们的汽车挥手到不见人影。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正因为如此,这次出门我很不放心。打了几次电话,总是回答全家平安。我也尽量报喜不报忧地将演出盛况及陈国军如何对我关怀吹嘘一通,让他们不要胡乱猜疑。
听说北影厂来了通知,要我在×月×日参加法国大使馆的一个酒会,一定要去,是厂里派的任务。无奈何只有把演出的日期提前,这样,我们可以在酒会的当天赶到北京。
回北京前照例往家打电话。没有人接。
奇怪。又打。再打。还没有人接。我们总是晚上赶路白天演出,心想打电话都是在白天,碰巧不在家吧。
可是怎么会都不在?外婆呢?小兰呢?
接着打,有人接。是我的战友。她说一切都好,让我们放心。并且约定她会到法国大使馆见我。
好吧。既然如此就别胡思乱想了。又听说妹夫靖军也到了北京,那就更放心了。还是照顾眼前的事。
最近查税越来越紧张,越来越严格了。每到一地还没有开始演出,剧场后台税务局的人就坐了黑压压的一排。我们演一个节目下来给他们点一支烟,唱一首歌再去倒一杯茶,点头哈腰忙得够呛。偷税漏税已没有可能。“穴队”的队员们心劲都没有了。每个人都盼望着赶紧完成演出,早点回家。
那天下午,我们到了北京。想着不能误了晚上法国大使馆的酒会,心里急,一出火车站租了一辆车直往家奔。一路上筹划着晚上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首饰,梳什么发型,再想好衣服在什么地方,首饰在什么地方,喷发胶在什么地方,刚刚弄了个眉目车就到了楼下,一打开车门我就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冲。
“兰,小兰!”一边喊我一边敲门。真慢。小兰总是慢吞吞的。
“爸爸,妈妈!丹丹!我回来了!”又喊又叫,手指头都叩疼了。
“妈妈!怎么回事嘛!快点开门!我来不及了!”我跺脚。
“手指头要断了!”我双手一起乱打一气。
一把钥匙打开房门,一跟头差点跌进房中。是陈国军上来了。气冲冲把包往床上一摔,咦,今天家里怎么这么安静?
回头一看,没有找着人。在这间房子里吧?
打开门,没有人。
那间呢?
那一间呢?
都没有人。突然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楼上厂长处吧?
飞奔到楼上,对着门一通狂轰滥炸。没有回音。一步从楼上又跳下来,喘着气慢慢搜寻……
再开房间、再看屋内。柜子里,床底下都看了,什么也没有。柜子里空空如也。爸爸妈妈他们的东西都没有了!一着急我大哭起来。
陈国军从床上拿起来一封信。信!是写给我的!是我熟悉的字迹:
晓庆、国军:
我们走了。不求富贵,但求平安,四代人像逃难一样地走了。就算没人赶,我们也要走的……老人、孩子无法再在这样的气氛下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了!
另外,作为老人,我们认为这样对你们也有好处。该到冷静的时候了。半年来,我们目睹着这一切,经受着这一切,心里也反复掂量着,事情不解决,将对每一个都没有益处。而真正想解决好这个问题,就千万不能再失去理智了。冷静下来,才能想出好办法,做明白事。
国军:我们是晓庆的父母,也是你的长辈,疼爱晚辈是自然的。看到你常常发怒的样子,除受到惊吓外,心里的确也很不是滋味……我们盼望着你们早日摆脱掉困难,各自都重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你们还都很年轻呀!这只有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才会体会得到的。
晓庆:你一定要依靠组织,按法律办事。还要相信国军。好说好散。
不多说了,只望我们老人的心能得到理解。我们的话,能让你们听进去。
望安全归来,并能顺利平安地解决问题。
请勿挂念我们
妈妈、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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