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笑笑,偏头道:“八哥人缘是极好的,连朝鲜的使臣都有交情。”
“不过是些场面事儿。”胤禩呷了一口茶,道:“十三弟知道么,内廷出了消息,说今年南巡十三弟照旧可以随驾,真是圣眷浓厚啊。”
胤祥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滞,随即笑道:“哪有什么浓不浓厚的。阿玛不过是担心我留在京里捣乱罢了。”
胤禩见他神态可爱,忍不住揶揄道:“要说你之前和老四在户部清理积债,倒真算弄得朝野沸腾。好容易有了去安徽去办河工避风头的机会,却还是······”胤禩无奈的摇摇头,道:“四哥也不为太子想想。”
胤祥心里虽然清楚其中门道缘由,此刻也只笑笑,并不答话。
胤禩亲自剥了一颗晶莹的荔枝,搁在胤祥面前的小碟子里,道:“今儿得了消息,说阿玛打算给四哥再添一位侧福晋。”
胤祥叩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刚才中断的把玩的动作,低声道:“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掌珠?”
“你也是认识的。就是四十三年给淩柱做养女的钱拭眉。如今,人家可是钮钴禄氏了。”
胤祥侧头,看着桌上一串串刚从冰窖里抬上来葡萄因为受热,紫色的果皮上皆沾着细细的一层水珠,让人有些瞧不清楚。
但康熙这招棋,他却瞧得明白。四年来,康熙几乎避免他和胤禛的共事,若不是太子做事疲软,又不像让他太过得罪朝臣,清理积债和办理河工这两次偶然相处的机会只怕还没有。
这次南巡,依旧没有带上胤禛。
如今又赐了一个侧福晋。
康熙,倒底是放不下。他和胤禛原打算苦苦煎熬,期盼转机,谁料得到等来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让人遍体生寒的结果。
他知道,胤禛便是天子。可天子与江山并重,他可以和康熙一个人争斗,可未来他争得过着天下悠悠之口么?
看着那细微的水珠,仿佛不堪重负,鼻冒出一层细汗。胤祥都替它觉得累,看了一会儿更觉疲惫。
两人又闲聊几句,禄栓上来询问胤祥是否在府里用饭时,胤禩先骂了禄栓几句没眼色,接着又说:“十三弟定是在这里用过再回府的。禄栓,去吩咐厨房做几道清凉爽口的小菜,荤腥油腻不可太重。对了,别忘记来一碟玫瑰茯苓糕。”随口又报了几个菜名,皆是胤祥喜爱吃的。
用了饭,又被盛情留着饮了茶。天都快擦黑的时候,胤祥起身告辞。
回到府里,打远就见着福晋兆佳氏站在门口迎接。翻身下马,利落潇洒的姿势惹得韵音忙着鼓掌。
“怎么站在外头?暑气未散,你前些日子不是吵着头疼么,今儿要是再病了······”
“妾身很好,有劳殿下关心。”韵音俏皮的吐吐舌头,笑着说:“玉林来信了。”
“真的?什么时候送来的?”
“是和仓津请安的折子一块儿送到陛下那去的。”韵音见胤祥又急又喜的在廊子里疾走,若不是顾着皇子威仪只怕早飞奔进书房了。
信只有寥寥几行,胤祥看了一遍,又挑着要紧的再看一遍。见韵音怯生生的站在一边,扬着手里的信纸,道:“想看么?”
“我······我可以看么?”
“当然可以。”
信上只说了三点:第一,玉容一人在宫里只怕难以度日,最慢明年必会出嫁,若是依旧嫁到蒙古,胤祥不能强出头;第二,仓津前些日子接到了若无旨意不得进京的圣旨;第三,好好待韵音,且不能在犯傻。
看到这里,韵音忍不住眼里浮上了雾气,死咬着着唇不肯发声。胤祥只扫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道:“韵音,你是个好姑娘。若你愿意,我可以请求阿玛,你也可以有一个更好的丈夫。”
韵音听罢,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抖索道:“是妾身做错了什么,殿下要将我逐出十三皇子府?”
“你没有做错什么。”胤祥将她扶起来,苦笑道:“是我不够好,只怕耽误了你。”
“殿下还在想着······”韵音见他毫不避讳的点头,一面为他信任自己儿高兴;一面又为自己的处境儿难过。
有些人,诚实起来比骗子更可恶。
韵音抹抹泪,笑道:“殿下多虑了。您曾说过,这一辈子只能当我是妹妹一般的疼爱,妹妹也没有关系。只要能陪在殿□边,怎样都没有关系。”
“我可以让你有机会在京里选一个更好的。”
“不。”韵音唇角露出一个满足却凄艳的笑容:“那些人再俊美或者有才华,加起来,其实也比不得您一人。若殿下觉得对不起韵音,那就不要赶我走。”胤祥一时语塞,见她双肩微颤想抱抱她安慰一下,又生生忍住。
韵音何尝不明白,连忙转了话题,道:“方才四福晋派人来传了话,明儿是侧福晋见礼,问十三爷有没有空过去。”
“见礼?”胤祥心道,今日胤禩才和自己说要赐侧福晋,见礼是圆房之后的事儿,怎么会那么快?
“圣旨是昨夜就下了的。王府一切从简,想来并不想声张。殿下,您去么?”
“······去,自然是要去见见的。”
韵音没问出口的是——你要见的是胤禛,还是新侧福晋钱拭眉?
第十七章 (1)
胤祥和韵音到四贝勒府的时候,宾客们都基本到齐了。胤祥去和阿哥们一道等着侧福晋见礼,韵音只好一人随着侍女去侧厅打算和其他福晋闲聊。
没走几步,就见着廊子下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一袭粉红色的旗装,头上戴着的均是京里难得一见的好物件,本应该是漂亮佳人一位,如今却微微抖着肩。
那人无意间的一抬头,吓得韵音一跳,忙不迭的就过去道:“八嫂,怎么坐在着?”看她满脸是泪,安慰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韵音。”云熙哽咽着说:“是我不争气。”
韵音傻了一下眼,随即明白了,宽慰道:“嫂嫂何必往心里去。这天下的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而且八哥待你不是挺好的么。”
“自小外公便告诉我,日后我嫁的便是这京里最英俊有才的男子。”云熙和十三阿哥的事儿,韵音也是知道的,听到这里心里有些恻然,勉强笑道:“八嫂何必纠缠过去,八阿哥待您一向也是尊敬的。”顿了顿,看了看云熙一直平坦的小腹,试探着吐口:“嫂嫂近日诊脉没有?”
云熙如打焉儿了的花一般,惨兮兮的摇了摇头,韵音不敢擅自离开,又不想掺和这样的事儿,正想着怎么打发眼前的事儿,云熙忽然开口:“韵音,十三殿下待你好么?”
“······好,十三殿下带我很好。”
云熙似乎有些不甘的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韵音,“他怎么会待你好,他不是······”猛的打住,又带了几分嘲讽挑眉扫了一眼韵音的肚皮,“若是好,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韵音一阵脸红,她心里的苦别人又如何知道?只好含混道:“八嫂,大家一样都是女人,您何苦发作我?”
“一样,我们怎么会一样?”声音猛的尖刻了几分:“我的外公是安亲王,你不过是马尔汉庶出之女······”又见韵音脸色猛变,心里一顿忙不迭的拉着她的手,“好妹妹,嫂嫂不过是······”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反倒先哭了起来:“嫂嫂不过是心里苦闷,方才言语间对不住妹妹了。你是十三殿下的福晋,嫂嫂心里也生几分亲近之意,于旁人假言欢笑,对了你倒敢把火洒在妹妹身上了······”
韵音容貌在福晋中虽说不能拔了头筹,但也属中上之资,加之此刻有心安抚云熙几句,周身竟散出些许柔和的光芒,语调也如琴弦叮咚一般,听来令人心平气和几分,“嫂嫂愿意和韵音说几句体己话这自然是高兴的事儿。但嫂嫂,这女人除了宫里的那几位是踩在刀刃上,剩下咱们几个谁不是踩着冰渣子过日子?上月去诚贝勒府上坐坐,正巧三爷新收了一双姐妹,容貌暂且不说,光是姐妹二人那一筝一琵琶的合奏就让素来喜欢音律的十三爷多赞赏了两句。谁知,第二天三爷就把两人送来了。”韵音好言相劝道:“你瞧,我这不也没损失什么。女人做到咱们这一步,已是不易,很多时候如何由得自己做主?姐姐,正如您说的,您是安亲王的嫡外孙女,这个帽子一盖,您代表的便是整个郭络罗氏家族。”
云熙惨笑道:“十三爷和八爷,终究是不一样的。”
韵音满腹苦水,此刻也恨不得找个背人的地方抹泪,强笑道:“如何不一样?爱新觉罗总是出痴情种的地儿。”话一出口,立即恨不得自己把舌头给咬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被人传来出去,自己怎样倒是无关紧要,关键胤祥只怕难逃其咎。心思一转就要想着亡羊补牢,谁知云熙颤颤悠悠的叹了一声。
“原来,你也瞧出来了?”
韵音如何敢回答,只佯装囫囵问:“瞧出什么来了?”又笑笑,“嫂嫂的话妹妹听不大明白。况且这皇阿哥也不是咱们能议论的,不如······”
“你也别装迷糊,连我都瞧出来的,你心里定是明白的。”云熙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此刻却偏头道:“你可知,八爷其实是喜欢呜······”
韵音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左右看看才呼出一口气,把险些跳出来的心放回腔子里,拉着云熙冷冰冰的手,坐下叹道:“当年贺礼的事儿,八爷确实费心了。”
“当初玉林来找我,我站在书房门外好久。”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心里着急,希望他能去救他,又希望他不去。”咬着唇,半响才又吐出半句:“到如今,我倒······我只是不明白,他心里实在介意么?我不过是年轻时喜欢过一个人,难道这就成了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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