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行 作者:飘零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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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行 作者:飘零红妆-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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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时,她也正望着我,四周很安静,只听得到风晃动屋檐上的空灯笼挂架的声音,掺杂着楼上破了的栏杆结合处吱呀的摩擦声。

小的时候曾趴在一汪碧潭边,歪着头,看水中自己的倒影,一尺碧潭,潭如其名,四四方方,潭水如碧玉,深不见底。此刻她给我的感觉,就像当时看那潭水一样的心情。我有些心神慌乱,感官又一次试图透过这几步的距离设想:她现在坐在那儿,在干些什么,她此刻又是否和我一样的心情。

“小姑娘,想要什么样的故事?”她的嘴角放平,有很小弧度的上翘,慢慢地走过来,走得很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她的目光很柔和,与她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称,只有深水和深沉的人的感情才能构成这样纯净的色调。温暖的波浪袭入内心深处,扩展我的感情,整个胸膛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心灵在这一刻也得到安宁。

我摸了摸口袋,掏出其中的一只耳坠子,“你们店铺里有这种首饰卖么?”

她接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旋即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儿,手里端着一个木盒走了出来。

“小姑娘,先去案台边坐坐。”

她拿着木盒,轻放在桌角的上边缘,打开其中的盘口,掀开来看,赫然是一对一模一样的耳坠子,我的心里雀跃起来。

“它也有一个名字呢,叫‘锁烟青’,却是一个偿还旧债的故事。”她的指尖在木盒边缘摩挲,喃喃地说道。

“我想听。”



江畔地形如一条白蛇,除了渡口、船坞,其余皆是杨柳、芳树;柳丝闲闲地拂扫江面,无风时,自个打盹,芳树则带着野性,自摘花盏,掷打树下闲人。

一个御医,由于偶然的过失,流落在这偏远的地区苦熬岁月,他是看惯了京城繁华的人,自然不会牵念这土腔、乡音和古谣。白衣将相到寻常布衣的落差,使得他愤懑、凄怆。

突然有一天,一位美丽的妇人奇迹般的闯入他的生活,恳求他为她堕胎。那时,美妇人的孕期已将近四月,普通的药物流掉孩子会有很大的风险。他同意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条件是:她必须委身于他。

这个高傲的女人向他报之以轻蔑的长笑,转身离去。而他在此以后,却像愣头小子一般,对她穷追不舍。

这个生性高傲,宁死也不愿意屈服的女人,最后不幸做了商人妇,内心苦闷,在寻求爱情的过程中又不幸怀孕。求救的过程中,又遇到了这位趁人之危的大夫,她不愿再求这位当初对她有肖想的人。于是妇人铤而走险,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让一个无知的老妪为她堕胎,最后流血不止,悲惨地死去。

弥留时,她并不后悔往事,也不惜一死,只怕死后名声受到玷污。

御医发狂似的跟踪而去,不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纯粹是为了爱,是为了提供帮助。

他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促使了这个女人出此下策,造成她的死亡。但是在她死后,他却成了她遗嘱的执行者,为捍卫她的名誉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

他放弃一切,一路尾随着暗中守护她的灵柩,在她丈夫打算移棺入土为安时,却赫然发现棺内早已空空如也,只留下这一对“锁烟青”。

御医抱着女人的尸身从崖山上纵身一跳,坠入海底,以生命做代价,履行了自己在死者弥留时许下的诺言。

这颗空旷着的,从来不曾见识什么悲哀的、忧伤的,也不认得欢喜的,在那一刻竟是甜馨的。

娇柔的姑娘,是初相见的美人,壮硕的少年郎,是初相见的汉子,他的脸黝得发亮,神情腼腆,眉眼间还有梦未醒,似乎打出娘胎,就知道人间有他一份美事的那种梦。

此刻,他下坠着,奔赴黄泉,却像千里寻访美人,开口向她讨图像一睹芳容那般喜悦。点点日光洒了半江银屑,水波浮荡,十足是一条暖江,这样也好,至少,掉落下去是不会太冷的。


“你这耳坠子,是何人送予你的?”

“我母亲,只是我从未听过它的故事,想必我母亲的师傅当年也没告诉过她。”

“傻姑娘,人世历已数十载,这样相似的耳坠子又何止百件,故事中的“锁烟青”,也仅仅只是一个死物而已,因着它的主人,才有着那样的定义。”

“那你又为何想卖着这故事?”我问道

“有事做时,人们总把忙碌当做累,没事干时,却把放松当做无聊。闲下来时卖卖故事,既打发了自己,也丰实了别人。呵!人嘛,想要有多孤独,就有多孤独,想要有多隐遁,便有多隐遁。”她说道,手臂伸展开来,身体后倾,双手交叉于脑后,显出放松的姿态,与刚刚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母亲既然送你这个,想必爱你深切,你丢了,告知于她,她定也不会怪你,可若是你来个偷梁换柱,日后带着这个东西,心里也定不会快活,你走吧,这个耳坠子不会卖给你,故事倒是有心说给你听的。”

我知道她这种人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再改变,其实我想买这耳坠子的初衷也不是很强烈,就算真的有了个一模一样的,也不再是原先的那只了。到时候还要瞒着母亲,心里也慎的慌,所以便不再强求。

只是她的手臂很纤细,皮肤也是并不意外的苍白,但那上面却依稀布着几个不甚规则的红点,联系到她的脸色和眼下的红痕。

“你会不会觉得胸闷,透不过气,不管睡了多久都会很累?”

“我一向身体好的很,有劳姑娘挂心。”她的声音变得有礼而疏远,步伐轻飘飘的,转身又回到了案桌上。



 



第13章 第十三章
后来,我一时兴起,便写了一封帖子,请私塾的孩子递给她,并带去了一瓶药丸。只是,她一直没有回信,我也对此并没做过多期待。

在这之后的某一天,与她在私塾门口偶遇,她背着一个孩子,手里提着一只烤鸡,两人在门口几乎撞上,她突然对我粲然一笑,我怔了怔,那准备好的微笑几乎来不及用上,她却擦肩而过,走了。

又过了几日,冀州竟然下了一场大雪,积雪盈尺,素净清莹,她居然托人送来一张帖子,请我去看雪、小聚。

我去的时候,带了一壶家酿的果酒和一斤牛肉。她的住处有些偏,与店铺的位置有些远,远远地,就看见她站在屋檐下,树上的残雪随风飘摇,簌簌落在她的红衣上,却不融化,点点如梅似画。

我加快了步子,眼看就要到她的身旁,却只听啪啦一阵乱响,白雪枝叶乱飞,我带着的那些东西也跟着一起跌入陷阱,飞扬起半天雪花。

等我从堆满残雪枯枝的洞口爬出来时,已是一身酒痕和油脂,衣发散乱。她施施然走过来,笑道“我没想到,你当真会摔下去。”

“我更没想到你会在自家门口挖陷阱。”我有些生气。
“你为什么会来?”

“有人邀我赏雪小聚,岂能不来。”

“谢谢你的药丸。”她的眼波流转,仿若柔情脉脉,又带着一些悲哀。她蹲下身,回袖一拂,扫落洞口的枯丫败叶,将我提了上来,靠,还是个练家子的,落到地面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这一句话。

微雪徐徐落下,她只是安静微笑

“我叫熙寒。”半晌,她说道。

“我叫玉展。”

十八春风渡路人,时光仿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久远,仿佛只是一瞬,一年过尽,新的一年又要开始。


我喜欢熙寒的画,天冷的时候,喜欢就着炭火,窝在她的书房里,看她画着。

她善采百花之蜜,取百家之长来为己所用,并且予以发展,成为独创。她的画脉络清晰、线条纯净,画面的飞驰而过,再现的是人的精神冥府。
时而冷峻肃杀,令人心如槁木死灰,时而在颓丧之余,又透着一股激情,让人在黑暗中去寻找那么一丁点可以肯定的符合人性的东西。


熙寒也有爱着的人,是位久经沙场、能征善战的将军。

在一次出征中,苦于找不到和他们正面交锋的敌人,在树林里陷入了埋伏。实实在在的密林之中的草木皆兵,而非疑神疑鬼的幻影。

军队遭到伏击,人员伤亡惨重。只有这位将军,九死一生躲在树林里,饥渴难耐。那时他的身上还带着那块他临行前,她为他求的平安符。

他不能死!他拖着身子,移到被他们打死的敌方的士兵旁,换上他的衣服。冒着生命危险,在附近村庄乞讨食物,然后回林中躲藏。

翌日,增援的军队赶到,这位刚从死亡边缘挣扎一圈的将军忘乎所以的奔向自己的同胞,却被他们在惊恐中用乱箭射死,只因为他身上穿着的是敌方的衣服。

事后,人们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那枚平安符,那是唯一验证他身份的东西,符上的印记是本国寺庙才有的,也是他唯一的遗物。相隔千山万水,重返家园,与她从年轻夫妇走到老夫老妻已再无可能。

她的心从得知战争结束的那一刻,就像一根绷紧的弦,潜藏着无穷的力量,她不知他的生死,待到那报丧的士兵飘然而至,她内心的狂澜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以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惊人速度发展,一泻千里,没有雷鸣电闪,没有人喊马嘶,而在狂涛激荡之后,直至悲剧的结尾,一切又归于如初。

往昔的生活似曾相识却又陌生,这就是人的内心世界,芸芸纵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静,外表平静,再也不会有大喜大悲的原因了。

她内在的沃野已不隶属于任何人,也不被自己拥有,她已是日升月沉,秋霜冬雪的一部分。

终于风平浪静了,接下来的岁月里,至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听到战争这个字眼。整个世界又只剩下她一个了,人都说,头七是灵魂回家之日,特地回来将恋人带走,黄泉路上继续手挽手。只是待那平安符到她手上时,已不知是第几个头七了。

缶上羹沸,君子无归,尝无味。夜闭窗扉,君子无归,独拥被。荷锄而耕,君子无归,望野垂泪。愿做刀戟眼,锋刀不加君子背,愿为摇骥马,千里负君归。


“你怎么会想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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