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上去喊了声父亲，他也只是凝眸看了他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这是哪家的姑娘？”他向雪夫人问道。
“是蓉姐姐和张三先生的女儿，小时候见过呢。”雪夫人随即轻挽住姨父的胳膊说道。
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了声：“姨父好！”
他微抿了下唇角，似是想了下，接着道：“是玉展吗？”
我点了点头，他的脸色此刻在灯笼烛火的映衬下，面部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君彦长得的确与他神似。
“从冀州过来的么？你父母身体可好？”
“父母一切安好，还添了个弟弟，如今在上私塾，这次路过瀛洲，替母亲拜访姨父和姨母，顺带传达母亲的家书。”我上前一步说道。
“孩子们千里迢迢过来，定是十分辛苦，还是快进屋吧！”身后的雪夫人道。
他点了点头，面对妻子的时候，眼神格外温柔，随即转过身：“季泽，跟我来书房一趟。”
我们进了屋，正厅的烛台上燃烧的红烛有小儿臂膀那样粗，发出咝咝的声响。西南角有一扇半透明的屏风，上面浮雕着山水落日，窗户半掩着，风从缝隙里挤进来，吹散了窗台上摆放着的兰花的香气。
一尘不染的地板擦在脚底，用一种不可言说的快感。这室内给人的感觉与室外截然不同。方才在院子里的那只懒猫此刻也靠在脚底看着我，眼珠一动不动。
等餐桌上的菜上齐的时候，季泽和他父亲也从厅门饶了过来。
“这次回来，会呆多久？”雪夫人对季泽说道。
“还不是很确定，师傅说我的寒毒现在基本可以靠自己的内力压制了，现在天气暖和正好。”季泽抿了抿唇，偏过头往我碗里塞了一块排骨。
席间，雪夫人与季泽一直在寒暄，时不时也会打趣那位传说中的姨父，而对方大多只是淡然置之，并不反驳。
我在一旁低头吃饭，虽然没说话，但却是很开心的。不离不弃，我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遍，惟愿长长久久。
吃过晚饭，雪夫人与我聊了些琐事，便嘱咐我旅途劳累，该好好歇息了。
她起身送我去客房，月光清朗，倒也不需要烛火照亮，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把薄毯铺在蔺草席上，浅笑着与我说道“若是晚上嫌冷，就将窗子关起来。”我点点头，送她出门。
临走的那一刻，她突然执起我的手，理了理我有些散乱的双鬓，“你跟季泽这样，挺好的，我一直想着有个你这样的女儿。你跟蓉姐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也颇有些相像呢，平时看起来有些清冷，可有些时候，却又有些呆萌可爱！嘻嘻嘻！”她的笑声，一如少女般那样的悦耳。
目送她远离，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月光往上移了一格，不知怎的，我开始有些思念远方的父母来。
清早下起大雨，我吃完早饭，便坐在走廊里等雨停，看能不能到外面走走。雨丝刮进来，贴在脸颊上，添了几分清润凉意。
“在想什么？”
这声音来得突然，我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后背却撞上了墙壁，季泽一只手揽在我脑后，他仍是微扬着唇角，眼角轻轻下压，低头又凑过来一些，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距离太近了，我蓦然脸上有些发烫。他却突然松了手，有些得逞的笑道：“玉展，你二十岁了。”
我有些沮丧的摇摇头，“才没有呢！还差六天才是生辰，现下妙龄十九。”
他揉揉我脑袋，“这点小差别而已，还赖岁数，嗯！”他的手伸进袖袋里，看着我继续说道：“既然你方才说，六天之后是你的生辰，那我就提前给你这个小寿星送礼物。”
一枚泪水般清透的玉指环挂在红线尽头，就那样坠落下来。我略抬头，季泽已伸指微微拉开我领口，将红绳套了上去，
“这本是套在手指上的，只是我心里丈量过你的指寸，怕是套不住，就想着用这庙里求的红绳串起来，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季泽轻声说道，玉石温润，贴着皮肤，刚开始有些抵触，看来还得需些时日与它肌肤厮磨，才能安谐。
四下悄然，走廊里久未有人来，“你原先怎不告诉我，雪夫人是你娘亲？”
“我原先并不知道你要找的那位雪夫人就是我娘，直到你在路口与别人说是白发的美貌妇人时，我才有所怀疑的。”
我自己回头一想想，我的确从未在这之前，与他说过雪夫人的情况，从头到尾，他也只只知道我是来找亲戚的。
季泽站在我的身边，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避开外头潮湿的大雨，这廊檐环壁，置身其中，倒有些宁静安好之感。
第11章 第十一章
半晌，季泽伸出手，碰了碰檐下坠落的雨滴。
片刻，他才幽幽地开口说道：“我生来体内患有寒疾，父母一直束手无策，直到后来遇到我师傅。在这之前，父亲一直亲授我功夫，你看，那条长廊！那时每次天未亮，就要穿过那里，到前院的空地里练功。当时年少，有时也会不情愿，便在心中祈祷那天气变得恶劣，那长廊从空间消失。
只是春冬昼夜、朝雾夕烟一如既往的演变，时间也并不等我去继续做那如幻阁般的白日梦。那时父亲严厉，雨余残絮都不敢当他面拂去，最怕那份狼狈一时就收不住。
有时也会随着父亲的背影，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刻意漫不经心的走，在石隙岩缝里构想着，人世上还有什么新风景，还有怎样结发绾袖的故事。这样一想，时间就又好像回到了我身边。”
我不免抬头望了望，雨幕中的长廊有些模糊，倒能隐约想象得出，十几岁的青涩少年，看着父亲的背影，慢慢地走在上面。
院子里树的光影流入，掺杂着附近的铁鸣声，那长廊也许还会散发一些沉旧的木质味，以及意气风发的青草香。我用鸟的意象记载当时的图景，忽然觉得，他的父亲眼中，定会在季泽未曾留意的空隙，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幸福，就跟我父亲一样。
“季泽，等雨停了，你带我出去玩吧！”
“好啊！”我得了最好的机会，遇到最好的你。
季泽将手伸出，大掌在我头顶轻轻按了按，似乎在比较自己的手掌与我脑袋的大小，最后幼稚之极地弯了弯唇角，道：“我发现，其实，你的脑袋还挺大的。”
“其实，我更不介意踩扁你一根脚趾！”说罢，将鞋底带着的雨泥章刻在他的鞋面，并将指尖触碰的雨滴尽数弹进了他的领口。
“再踩再弹一次看看！”（╰_╯）#
我偏过头，脚上加了力道，伸手入了雨幕，将沾上的雨滴又弹了进去。（╯^╰）
午饭过后，雨骤歇，季泽领着我穿梭在瀛洲的街道，烟尘缭绕于酒旗之际，倒凸显了这个地方许多的人气。
“季泽，你们这里有田道吗？我想看看雨后的田道。”
“我知道一个地方，现在就带你去。”
入眼是一条不知名的小巷，民家瓦翁上还贴着糊纸。
“不是田道么？”
“你再往前走走！”
转过拐角处，视线顿时开阔，所谓白衣卿相、诗人桂冠，此刻正穿戴在田间一个个稻草人身上。居然还有些孩童在其中戏耍，果真是闲不住，半丝束缚都困不住他们。
在右侧的屋檐靠近田埂处，则有一个小孩坐在上面，半晌一动不动，眼睛只盯着手里的东西。我走近凑过去一看，居然是颗牙齿。
那小孩见有人来，也抬头望了过来。
“我掉了颗牙齿，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哥哥以前说过，处理掉下来的牙齿是一件神秘而又庄重的事。”他看着我，轻声说道，眼睛中还露出迷茫的神情。
“你掉的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我问他。
“下面的。”
“很好，看到你侧面的屋檐没，站起来，面对它，双脚并拢，虔诚地和你的牙齿道个别。”他闻言，果真照做，还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好了，现在往屋顶扔你那颗掉下来的神圣的牙齿吧！”
“姐姐，如果我对着屋顶上的神明许愿祈祷，它会让我娘亲早些好起来，让我能在年末见到哥哥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和我一起守岁吗？”
阳光从檐下洒落，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碎影。
“会的，只要你用力将诸愿抛洒，定能寓意一个好兆头。”我不敢期盼，天底下所有美好的愿望都能实现，但这样一个小孩的心愿，我不想让它蒙上灰尘。
我从袖袋里拿出在路上收到的喜糖，剥开外面的红色糖纸，张口含进了嘴里。
“想吃吗？”
他看了我半晌，问道：“这个，甜不甜？”
“很甜，你想不想要啊？”小孩低头沉默了片刻，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那边的小溪没，你先去漱个口，把掉牙的血迹洗掉，然后在溪水岸边转一个圈圈，我就把剩下的三颗糖果都给你。”他闻言照做，快步跑到那溪水边。
季泽趁此空档，走了过来，说道：“那孩子刚掉了牙齿，你就引诱他吃糖，嗯！玉展，这是什么道理？”
“我给他的那三颗，是我母亲临行前塞给我的药丸，可以益气滋补，对疑病杂症有很好的疗效。
不过我嫌它样子太难看，就用乡民发的喜糖在外面给它换了层皮。
这孩子，看起来是个性硬的，定不会无缘无故接受他人的施助，他讨这糖果定不是给他自己吃的，他问我，甜不甜，想必是看着自己母亲平时喝药时的难受模样，想找个和蜜饯一样功效的东西给她。”
“那你为什么让他在溪水岸边转一个圈圈？”季泽问道，我觉得他没抓住我说话的重点，一瞬间，让我有种很想拧他的冲动。
“因为，见多了女子的舞步，我倒是很想看看这男孩子跳舞步是什么样的，权当那三颗药丸的报酬了。”我靠近他，睫毛快要碰到他的脸颊了，方才幽幽地说道。
季泽的脸颊有些泛红，偏过头，似是有些害羞。
半晌，才轻轻地说道：“其实，我······我以前，有幸观赏过一些舞蹈，其中一些步子，呃~~~我记得还是很牢靠的。”
“o（︶︿︶）o唉！主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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