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红楼梦 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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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红楼梦 全文-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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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想着,一边照顾姑娘,一边自己的泪也下来了,竟腾不出手来擦一把脸。那黛玉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越咳越紧,身子软软的往下沉,两个人险些扶持不住,恰时宝玉进来,看见黛玉咳成这样,紫鹃、雪雁两个亦是泪流满面,一惊非同小可,飞白了脸直奔过来,顾不的忌讳,一把抱住黛玉叫道:“好妹妹,你这是怎的了?”
紫鹃、雪雁两个扶着黛玉,正觉吃紧,难得有宝玉将他抱住,一时也不及多想,各自抽开手来,一个去倒水,一个便拧了手巾来给黛玉拭面,又抽空将自己脸上胡乱揩了一把。黛玉软软的倚在宝玉怀里,却是渐渐喘的匀了,用力将宝玉推开,羞道:“你怎的……”一语未了,眼泪流下来,只瞅着宝玉不说话。宝玉坐在床边椅子上,也是呆呆的瞅着黛玉,一颗心刀绞一样,恨不的代他受罪。半晌,轻轻说:“好妹妹,你这样不爱惜身子,叫我怎么好呢?”
黛玉看着他,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口,满心里想要他一句贴心的话,岂知宝玉当真热辣辣说出来,他却是禁受不住,急红了脸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宝玉也自知情急造次,欲要赔礼,也是满心的话说不出来,因低了头,欲说不说,拿脚轻轻踢着那盆,便也慢慢的滴下泪来。黛玉看他这样,不禁柔肠百转,叹道:“我听说李婶娘带着纹妹妹来了,你不去稻香村问候一声?”宝玉道:“我那里还顾的……”忙又咽住,转道,“你若起的来,我陪你过去走走,也使的。”
紫鹃倒了水回来,听见这话,笑道:“二爷倒会说话,看姑娘这样,紧着休息了这半日还觉不好呢,那里还有力气串门子去?”宝玉道:“这倒不然,就是为着妹妹已经躺了半日,若能起的来,还该走动几步,散散心才好。何况只是风寒,虽然体虚咳嗽,多穿些衣裳倒还不妨。若只管躺着,小病倒睡出大病来了。”紫鹃听了有理,便也极力撺掇黛玉起身:“姑娘也躺了大半日了,晚上只怕又睡不安生,倒不如出去散一散,或者还睡的安稳些。”
黛玉推辞不过,坐起来喝了两口茶,觉的精神略清爽些,于是对镜理发匀面。宝玉早开了妆匣,亲自选了只飘花簪子便要替他插头。黛玉早又红了脸夺过,嗔道:“谁要你动手动脚的?”自己对着镜子插了。宝玉在镜中看到她桃腮泛赤,杏眼含嗔,凝睇流盼,早不胜情,就势坐下来,痴痴地望着镜子,且与黛玉在镜中对视。那黛玉忙背转身来,不教他看。宝玉不好意思的,便要找些话来打岔,因看到窗帘高高挑起,窗沿儿上晒着些干茶叶,茉莉花瓣,便问:“这是用过的茶叶,晒它做什么?”
紫鹃恰好拿着件青织金飞鱼过肩夹纱罗袍进来,闻言代答道:“那是替太太收的,絮在棉纱套子里做枕头,治头疼最有效的。自从上次太太嚷嚷睡不着,姑娘听见了,就留心做起来,已经存了有两三个月了。”宝玉道:“早知道,该告诉我也收起来,两个人一起攒,岂不又多又快。多出来的,好帮老爷也做一个。”黛玉嗔着紫鹃道:“一个枕头还没做好,就嚷得满世界知道。让人听见,还以为我们是专做枕头的呢。”紫鹃一笑,并不辩解,宝玉反不过意,笑道:“妹妹何必多心?四妹妹每年都自己做几盒子茉莉香送人,谁难道笑话他开香料铺子的不成?我往年替这些姐妹祝寿,也是把兰花、栀子晒干了兑在石蜡里,这些年下来,也不知做了几十盒蜡烛送人。”黛玉沉下脸道:“我拿什么比你们,我原不是你家的人。你们公子、小姐偶尔兴致来了,做一盒半盒香烛,原是雅趣;我做茶枕,就成了针线上的粗人了。”宝玉叹道:“这也要恼。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从来不曾送过你,只是这些事本是小时候的顽意儿,送旁人使得,若给你也是跟他们一样的礼,倒是慢怠妹妹了,所以年年总不肯这样敷衍,你又想到哪里去了。”黛玉无话可对,转身向紫鹃道:“这会子腻歪歪的,怎么又找出这件夹袍来?怪笨重的。”宝玉忙劝道:“如今春寒料峭,穿脱衣裳正该加些小心,最是马虎不得,若嫌笨重,我替你提着后摆倒使得。”黛玉早劈手夺过,遂袅袅婷婷出了门,与宝玉径往稻香村来。
方走至滴翠亭,远远的隔岸看见赵姨娘打稻香村出来,忙将宝玉袖子轻轻一拉。宝玉会意,便与黛玉走至亭畔梨花树下暂避,看了一回鸥鹭争渡,群鱼呷花,又说了一回诗词文章,古今名画,因问:“前些日子大夫新换的药方,妹妹吃了觉的怎样?”黛玉道:“不过是那样,又问他做什么?”宝玉道:“我恍惚听见谁说配药房这些日子不只替府里配药,竟也配了丸药往外卖呢,也不知是真是假,若他们只是存心捣腾几两银子贴补也还不算什么,就只怕他们给妹妹配药不经心。”说着,叹道:“昔日裴航于蓝桥驿遇云英,遍索玉杵臼以献之,舂药百日,遂得灵丹,服之成仙。我若能得此玉杵,便为妹妹捣药千日又何辞。”黛玉颊飞红云,啐了一口,估量赵姨娘去的远了,道:“已经这早晚了,我们去罢。”两人复往稻香村来。
李纨正与李婶娘收拾包裹,堂屋大炕上堆了许多字画簪环,见了他二人,忙请入里间坐下,又叫李绮陪着,笑道:“多谢你两个想着,我这里正帮纹儿检点几件首饰,你们且说会儿话,我这就过来。”又嗔着小丫头不好好在门外守着,就只顾顽,又命素云倒茶。宝玉道:“我们又不是客,特地来看看绮妹妹,大嫂子只管忙自己的罢,且不必理会我们。”
乱了一回,李纨仍与李婶娘出外收拾。李绮久不入园来,见着宝、黛两个,份外亲热,因让茶献酥,拉着黛玉上炕说话儿。宝玉因见案上青瓷瓶里供着一枝桃花,乍开半吐,打着许多花苞,遂问李绮:“我记的这里从前是一只成化斗彩蝴蝶缠枝纹的细颈瓶子,好不精致细润,如今怎么换了这个土头土脑的东西?”李绮脸上一红,顿了顿道:“谁知道呢?总是凭各人喜欢罢了。”宝玉也并不在意,便又说起黛玉生日众人起社事,可惜李绮不曾在场,又说下月初三乃是探春生日,留李绮好歹住到生日完了再走,诸多闲话,不必赘述。正是:
 孀娥未雨先张伞,素女临风不胜衣。

第四回
传懿旨昨风赏假画 证前缘对镜吐真言

且说惜春因天寒笔滞为由,歇了足有一冬,次年偏又遇着抄检大观园、迎春出嫁一连串事,消消停停,倏然又是一年,难得贾母也不提起,因此直到如今春暖花开,才又重新用起功来。如今画已得了九成,亭台楼榭俱已全备,人物裙带逐日分明,只待再一润色便要脱稿的。因此众人每日里得闲便往暖香坞来看画,笑着说这一处最妙,那个人像谁,这里须添上一笔花鸟,那里该遮着些柳荫,有说芍药栏的花最艳的,有说沁芳泉的水太绿的,各执己见,议论不休。惜春因道:“难得今天人来的全,正有一件笑话儿要同大家说。那日林姐姐生日,大姐姐特别厚爱,单赏了我一幅山水。我昨日才得空儿挂起来,细细把顽,却是幅赝品。”
众人大奇,都道:“这不能够。宫里宝物众多,何况又是娘娘特地赏赐,怎么会是赝品?”因都聚到画前细看,只见笔墨停匀,线条飘逸,且以精绢折边,上等的四连纸覆背,金襻银带,牙轴玉签,触目生辉,十分光洁可爱。都说:“这的确是沈周真迹,如何说是膺品?且别说这画本身了,便这绫裱牙轴的装潢功夫都是一流的。”惜春冷笑道:“笔墨固然是沈周的。只可惜不是完璧,是一幅揭过的。”
一语提醒了宝玉,笑道:“我从前倒也听说过‘揭画’的行当,说是用比绣花针还细的针尖儿挑开丝薄的一层,重新用同色的绢纸托墨覆背,便可再造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出来,只没真正见过——只怕见了也不认识。不知四妹妹从那里看出来?”惜春遂指点说道:“正是功夫都用在装潢上了。你们细看这纸的毛边儿,这印章,都轻薄虚浮,底气不足,所以才要费尽了力气去矫饰,装点的金碧辉煌的,炫人眼目,不过这覆背裱纸倒是原先的,因此我知道他是揭了表皮,再重新薰过出色的。”宝钗笑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虚有其表’了。”
惜春道:“娘娘特特的指定这幅画给我,却又赏一幅揭过的画,倒像是‘画里有话’,有些意思呢。只是宫里怎么会有赝品呢?”宝玉笑道:“四妹妹这句‘画里有话’才真是有些意思呢,只是太多心了。怎见的宫中就没有赝品?那些想当官想疯了的,什么东西淘了来都当宝贝似的往宫里献,他心里巴望着是件好东西,便当真以为是好东西,怎么分辨的出来?不见的宫中个个是行家,一半次看走了眼也是有的。不然也没有那句古董行里的老话儿,‘放了一辈子鹰,却被鹰打了眼。’可见这种事原本寻常。”惜春道:“虽是如此说,可娘娘怎么单单挑了这幅揭画给我,又为什么单单是给我呢?倒好像存心要我知道是幅假画似的。”李纨笑道:“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自然是因为娘娘知道你雅善丹青,才会投其所好罢了。我们都不懂画,不给你,难道给我吗?可是宝兄弟说的,你也太多心了。”
探春却上了心,慢慢的说道:“四妹妹的话有些道理,娘娘有心要投其所好,送了四妹妹一幅画,按理说不该送幅假画来;虽说宫里也免不了有假,然而娘娘特地挑出来的画,总会用点心,怎么刚好那么巧挑一张揭过的,又特地指明送给四妹妹,倒好像存心要我们看穿似的。大家倒不妨想想‘假画’的含义。”宝钗听的背上一凉,笑道:“才说四妹妹多心,你倒越说越玄了。平时豪气的很,原来也这般‘杯弓蛇影’。”探春瞅他一眼,若有所悟,笑笑不再说话。李纨看在眼里,也就暗暗上心,却并不理会,只笑道:“从前林妹妹说这园子图,慢慢儿的画足要两年功夫,我们还只当笑话儿。如今算来,可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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