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固执地摇头,然后被踢打地更狠。
蜷缩着身体在地上翻滚,章素节缓口气:“我不相信她愿意。”
萧观音咬住牙,狠狠地瞪他!
于是接着打。
二小姐得意洋洋地看着,唧一声,笑出来。
眼见就要打出人命,有人伏在二小姐耳边说了几句。
二小姐皱一皱眉,萧观音偷偷松口气。
那天晚上,有人把昏迷的章素节装到麻袋里,扔进警察局。
他背后写了张条子:无业游民、企图盗窃。
当班的巡捕只看车牌不看人,二话不说就把人归档关进了拘留室。
铁门“咣当”关闭,从此两重天地。
中航公司,你们找去吧!
次日上午,二小姐躺在沙发上看萧观音梳头:美人发色如墨,浓密修长,别上颤巍巍的珠花。
二小姐送给萧观音许多首饰,萧观音极喜欢,一一戴上。
二小姐歪在那里,问:“要出门?”
萧观音回头甜笑:“去戏园子,总不能老也不演了吧。”
二小姐酸酸淡淡:“至于戴这么多花么?像个暴发户。”
萧观音极会办事,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带上少爷的惠赐,让那些穷酸彻底死了心。”
二小姐一乐,掐掐她的脸:“唱什么戏?”
萧观音就笑:“夜奔!”
二小姐只当是《林冲夜奔》,没在意,挥手让她去了。
有轿车把萧观音送到戏园子,司机远远看着她进了前门才开回去。
萧观音今日来的早,后台还好清静,寂然无声里,她只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要的就是左右无人,萧观音找背人的地方换了衣裳,穿朴素的中式棉布裤褂,擦掉一脸浓妆,想一想,把头巾遮在脸上。
繁华热络的重庆是最好的掩护,这么漂亮的人从后门拐了出去也能迅速没入人海。
她去了警察局,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一样战战兢兢,平实坦白的恐惧:“我要看我哥。”咬咬牙:“他……偷东西……昨晚送来的”
那巡捕斜眼看她,眼睛眨一眨:“懂不懂规矩?”
萧观音从头上拔簪子出来。
眼珠子是黑的,银簪子白的。
那巡捕晃晃手,指个方向。
警察局是官家衙门,关犯人的地方更加荒僻。要过道道门槛,道道门槛都是有理没钱莫进来。萧观音出门的时候满头珠翠,等她见到章素节,一头黑发已经散在了肩上。
干干净净,仿佛清清白白。
可是她看见了他,这就值得!
他伤地很重!隔着乌黑冰冷的铁栏杆看,那少年闭着眼睛沉沉昏睡。落难的雄鹰,恹恹伏在角落,再也飞天不得。满脸脏污,也许是痛极了,这人漆黑细长的睫毛下匀了淡淡的水痕,模糊地呻吟:“姆妈……”
受尽委屈的大男孩。
萧观音慢慢地伸手,往栅栏里揩拭着他的脸。拇指碰到他脸颊,滑滑的触感,有泪、有血、还有汗。
她第一次碰他,她几乎不认识他,他们也没说过话。但是看着他,萧观音油然而生一种近乎怜爱的感觉,想起来小时候师傅教的活儿:“你是虞姬,心里得疼着爱着霸王霸王。”她演地好,然都是装的。为了活着,她这一辈子台上台下都是装的!她愿意装一辈子!
不成风魔不成活!
萧观音做梦也想不到,今生今世,虞姬心里真的会疼一个霸王。只看着他,摸着他,胸口就会纠紧地疼痛,有泪夺眶而出。一滴滴的水珠砸在他的指头上,晶莹剔透。
章素节慢慢地睁开眼,黑色的眼珠茫然转动,好像在对焦距。萧观音瞬也不瞬地看他。好一会儿,章素节自言自语:“我又做梦了么?”
萧观音抓他冰凉的手,十分果断的语气:“你叫什么?家在哪里?洋人能不能救你的命?”
感受着那双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章素节惨白的脸色慢慢胀红,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在道歉,他痴痴地看着她:“你知道么?我喜欢你……”认真不过的神气,些微羞涩。
这是他们凭生第一遭对话。
萧观音被他大少爷活活气死!
后面早有狱警来催她快走,戏园子想必已经知道她逃跑不见,情势紧急。
他却在这深牢大狱里跟她说:“我喜欢你。”
当她不知道么?情致缠绵也不是这样的!真不懂得挑时候!!
还是有两分欢喜在内,萧观音摩挲着他的脸,反复问那一句:“我怎么救你?”
定定神,章素节从脖子上扯下来小巧的十字架。胸口伤了多处,扯下来才看见:金黄的耶稣像上染了鲜红的血。萧观音看的一心头发冷。
亲吻一下护身符,章素节把这个交给萧观音,说:“到中航公司!找邦德!他是我爹爹!你把这个交给他,他们就会来救我!”
萧观音愣愣地瞧着这个项坠子上的衣衫不整古怪洋人:“邦……这是什么?”
章素节耐心地解释:“这个是上帝的儿子!”
萧观音立时明白了:“你的太子印信,是不是?”
虽然很痛,章素节还是扯起来嘴角笑:“是。你真聪明!”
于是她同他笑:“等我去报信!”紧紧握住他的手:“等着!”再加一句:“忍着!”
章素节也笑:“你小心!”
萧观音是聪明女子,大事未了,绝不久留是非之地,拿到信物扭头就走。
攀住铁栏杆,章素节努力地站起来,目送那个神仙似的女孩儿远远离去,直到黑暗的牢狱走廊吞噬了她的窈窕身影。长长走廊的阴影硕大阴鸷,如同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蹲踞于此已历千年,更吞噬了无数血肉生命。它从未改变过,亦无人觉得有何不妥。
有狱警靠过来,腆着脸问:“小哥儿,想不想少吃些苦。我给你弄点水喝?”手里比个数钱的姿势。章素节呆呆半晌,头一次明白了为什么陈定睿永远一脑门子官司:拼死拼活,飞上去掉下来!舍了脸豁了命!国难当头,敢情保护的就是这路人!我的同胞怎么就这样不争气??!!
章素节无声地摇头,脑袋身上无处不痛,肚腹五脏仿佛都翻过来了一样恶心。
他重重地摔倒,疲惫地闭上了眼。
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揪心和迷茫。而且平生第一次,不想和邦德说。
中航公司最近女客极多:那天开门的时候来了邦德家的老仆妇说,少爷丢了。今天关门下班之后,有年轻女子砸窗子,嚷:“人找到了!”
门房懒洋洋地打开个缝儿,大黑地里站个姑娘,快累倒了似的。
她强支撑着问:“大哥,这里可是中航公司?”
门房点头:“是啊!”
那姑娘申冤一般,高高举起手里的暗红金黄的链子,喊:“我找邦先生!”
门房赞一句:“好脆的嗓儿!”
黄敬仪第一个赶来见这号称知道章素节下落的姑娘。未曾说话,他先递给她热水。中航办事处远离重庆市区,机场附近,荒山野地,平素没有黄包车愿意来。这姑娘走得显然极苦,鞋子都磨破了,脚趾渗出血;膝盖也露出来,不知道一路摔了多少跟头。
她大口大口地把水吞下去,说:“我一路打听着走过来。”
灯下细看,虽然很狼狈,这女子眉目如画且风姿动人。
黄总经理心里说:怪不得……
萧老板是个脆生人,该说就说。她急切地重复:“他在警察局,要被打死了!我要,我要把这个交给邦大人!”
闻讯赶来的“邦大人”冲过去,一把抢过:素节从小佩戴的护身符。上面染满了血。
这美国老头子嘴唇都在发抖:“素节!他在哪儿?”
萧观音愣一下,“素节?他叫素节?”
黄敬仪介绍:“这位,就是章素节的养父,邦德先生。你要找的人!”
萧观音“噗通”一声给邦德下跪,泣不成声:“洋大人!邦青天!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邦德有点儿手忙脚乱,赶紧把人拽起来:“不要,不要这样,年轻的女士……您请坐。”
萧观音不起来,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洋人,泪眼朦胧、一字一顿:“快些去吧,他说,上帝的儿子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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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舔犊情深
听完了萧观音且泣且诉。邦德气地浑身哆嗦:“无视人权!!”
夏克二话不说先把枪套儿挎腰上。俩人扭头就走,院子里吉普车引擎音轰鸣大响,都出了DC…2的动静儿。
黄敬仪心说:大事不好!
美国人不是善类,如今出名儿的从麦克阿瑟到公牛哈尔西,哪个不是睚眦必报的主儿?瞧瞧多拉吉岛山上的那些五米高的字:杀日本鬼、杀日本鬼、奋勇多杀日本鬼!就知道他们民族性格张扬!
糊涂油焖心当他们是佛爷的是小日本!!黄敬仪怎么也想不通:大敌当前达官政要怎么还能为这点儿风流花债惹这么大的麻烦?他跟了出去,事儿到了这个份儿上,不怕找不着章大少,就怕章少有个好歹这帮美国货砸了警察局,出人命。
黄敬仪祈祷:千万别把事情闹大了!
吉普车风驰电掣,黄敬仪开在后面,都快站在轿车油门儿上了还差点儿给落下。明摆着:邦德想甩他。副总经理现在看中国人都不顺眼。道儿上挺快,萧观音磕磕绊绊走了大半夜的路,美国人天不亮就赶到了。人救的也顺,俩洋人气势汹汹地扑进来,寻常警察根本不敢拦。何况后面追进来西装革履的黄敬仪,进门的时候手里举着特别通行证。
拘留所的办公室里闪着昏黄的灯,值班警官在打瞌睡,收音机里有个女人嗲嗲的唱:“三轮小姐笑眯眯,傍边坐个老东西……”冲进这个房间:满是烟酒味道,空气污浊不堪。
夏克把佩枪往值班的眼前一拍,亮出章素节的飞行执照,指着上面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照片,很生硬的中文:“这人在哪里?!!!”
值班的警官醒过来,便剩下了哆嗦。
邦德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这、个、人、在、哪儿?”
那家伙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颤颤巍巍地指里面。睁眼看着俩美国人闯了进去,值班儿的才有点儿明白过来,质问黄敬仪:“你!你们!袭警!!!”
黄敬仪不看他,拿起电话:“要文强副局长。”
据说后面的事情,都是黄敬仪摆平的。
章少爷这监房出地十分风光,几个警察抬着他向外走。打地很重,很凄惨的样子。夏克不由分说把章素节从那帮穿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