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夸张地答应了一声,从手提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礼品盒子,笑道:“这是你爸爸在美国买给你的,是个速度很快的玩具赛车,还带遥控的。你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儿子最喜欢摆弄玩具赛车了,忙地接过盒子,急不可待地打开来,爱不释手地低头玩赏。
明明是他自己买的赛车,为了使儿子愉快地接纳,竟说是德广买的。我与他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幸福感尽管乍现即逝,可它毕竟渗透到我的身心之中了。
忆槐用手背试一下儿子的额头,又试试自己的,又试试我的。
我羞得脸上微微发热,忙说:“托你的福,今天你回来,儿子的高烧就开始退了,还是有些热的。”
儿子得了赛车,就在床上坐不住了,要求下地玩一会儿。
忆槐把他抱在怀里,软商量地说:“医院地上细菌多,你去叔叔家里玩好不好?肚子饿了吧,叔叔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快走吧!”
“好啊,多谢林叔叔!”小家伙的戒心已完全消除。
我帮儿子穿好鞋子和大衣,正要扶他下地,忆槐却将我轻轻推开,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大步走出了病房。
“忆槐,不用抱他的,他都七、八岁了,应该自己走。”我快步追出去,在后面叫道。
忆槐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直跟儿子说个不停,问这问那,看起来他还真的喜欢我的儿子。我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满面笑容,心里弥漫地感激着,感激忆槐、感激儿子也感激机缘、感激命运。
司机正等在医院门口。忆槐为我打开后门,我上车坐好,以为他会把儿子交给我,自己坐在前排。谁知他却把后门关上了,抱着儿子坐在了前面。
“他不是小孩子了,坐在腿上你会累的。”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小宝贝儿,对妈妈说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忆槐笑道。
“妈妈不记得我喜欢坐前面了吗?”儿子扭过头来,朝我吐吐舌头。
我乖乖地听了忆槐的话,闭上眼睛。可脑子里却交织着纷乱的甜蜜,好像掉进了一片幸福的花海,阳光耀眼,找不到一点瑕疵。我再次确认,这是爱情,并且是一份超越了一般意义之上的爱情。爱情也像是登高,最迷人的风景总是出现在人迹罕至之处。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能体验到真爱,如今,我就是那爱情金字塔顶的幸运者。
我又一次被带到他的祖屋前,这一回多了我的儿子。
下得车来,忽然想起上回他说的话:“这是我祖辈留下的家产,是我家的老屋。除了你,我没带任何女人来过。妈妈活着的时候嘱咐我,不能做老婆的女人不要往祖屋里带,不吉利……”
见他扯着儿子朝屋里走,我拽了一下他的衣襟:“这是你的祖屋,我们母子都进去好吗?”
他转过身来,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让儿子听出来。“快上来,咱俩还得给小宝贝做顿好吃的呢。”
上到三楼,儿子就开始在客厅里玩他的玩具车。忆槐把我领进厨房,里面有一堆刚买回来的鸡鸭鱼肉和蔬菜佐料。
“你下飞机去买的?”我很是惊讶,竟买得这样齐全。
“刚才我们在病房的时候,司机去买回来的。”他笑道,“以后不要在儿子面前说见外的话。我早说过了,难道我只接管你,不要那个小宝贝儿?你放心,我爸妈活着的时候是最爱我的,我决定娶什么样的女人,他们都相信我是对的,会一百个赞同!”
我心里又涌起一股熟悉的感激之情,张了张嘴,又觉得不该说出来。
“好了,现在开工吧!你先负责煲鸡汤,我杀这条鲤鱼,做个美味的糖醋鱼给咱儿子吃。”他说着,就去捉养在盆里的鱼,捉了半天也没捉住,鱼吓得猛跳,溅了一地的水。
“怎么不买条人家杀好的?看你笨手笨脚的,怎么摆弄。”我笑嗔。
“嘿嘿,我只想演习一下将来的生活嘛。到咱们面朝大海的时候,我自己养鱼给你和孩子们吃,到时候把鱼从池里捞出来,还拿到市场上给别人杀呀!”
他真像个孩子,憧憬起婚姻生活来竟是这么踌躇满志。
我轻叹一声说:“看你爱上我多麻烦,吃了不少的亏呢。还没做新郎呢,就被一个老女人拖累,还带着个那么大的孩子。你要是娶个年轻姑娘……”
“停停停——”他叫起来,“你看我满手是鱼鳞,没法捂你的嘴。再说下去,我可要用嘴去堵了!”
我忙闭了口,埋头煲制鸡汤。我的脸上在发烧,眼睛里一定有深深的笑意。这就是有爱情的生活吗?连厨房也变得如此温馨,饭菜中都融进了爱的甜蜜。
两个人相互配合着摆弄两个小时,才做好了一桌子的菜。我正要把做好的菜往外端,他却站在门口堵住了我,深情地望着我的眼睛,仿佛在认真地寻找什么东西。
“你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妥吗?”我有些担心。
“我想对你说一句重要的话,你要牢记。”
“嗯,你说吧。”
“不要以为我爱你,你就欠了我,就该感激我。我爱上了你,如果你不让我爱,就等于把我推向深渊。你没拒绝我,我是不是也应该感激你?”
“爱上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就对了!爱一个人是没办法的事,我爱上你,就爱你儿子,这可以说是一种本能。就好比你爱上我,我有个孩子,你一样会爱我的孩子一样。所以,别觉得欠我。咱俩彼此相欠,那是亿万年前的情债,金字塔初建时就欠下了,今生咱们互还,还一份情债!”
面对一桌丰盛的晚餐,儿子的胃口也开了不少。他爱吃虾,忆槐就一只接一只给他剥。
我对忆槐说:“儿子大了,自己会吃的。你也快吃吧,天冷菜凉得快。”
“小宝贝不是还在病中吗?”忆槐笑着看看我,又转过头去问儿子,“林叔叔现在给你剥虾吃,将来等林叔叔老了,你给林叔叔剥,好不好?”
儿子害羞地笑了:“林叔叔老的时候就没牙齿了,我把虾剥好,再绞碎给你吃。”
忆槐听罢,一把就把儿子抱在怀里,激动地说:“真是个好孩子!林叔叔会好好疼你的。等叔叔空闲了,就带你去泰国玩,那里有很多很多大象……”
“真的吗?拉勾,不许变卦呀!”
他们的小指勾在一起的刹那,我陷入一种奇异的感动之中,恨不得自己也去跟他们勾一勾,三个人其乐融融,一辈子都不变卦。他们跟一般的父子没什么不同,似乎比一般的父子还亲密些。将来跟忆槐生活在一起,儿子不会成为障碍了。我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儿子吃饱后,继续玩他的玩具车,忆槐自己不吃,又开始给我剥虾。——我忽然想起小白对我说过的一番话,意思是婚姻最终会成为坟墓。小白说的是他认识的一个中年男人对婚姻的感慨,刚结婚那会儿,他老婆要吃虾,他能一口气为他剥二十只。现在呢,他连剥她衣服的兴趣都没了,激情被时间磨光了……
“再过三十年,我老得不能看了,你还会为我剥虾吃吗?”
“傻女人,你老了,我不会老吗?或许你不相信,认识你之前,我是个顽固的独身主义者。我现在既然决定跟你结婚,就是想跟你相爱、相守一辈子,当然会一辈子都剥虾给你吃。我连妈妈都没有了,只会剥给你一个女人吃。”
就在两个人沉浸在爱的遐想中时,小白却不合时宜地打响了我的手机。第一次我没有接听,过了几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
“接吧,面对现实。我要看看我还有几个情敌。”他笑得有些勉强。
我这才接了,只听小白焦急地问:“姐姐,你现在哪里?我马上去给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给我道歉?”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艾琳姐姐说,我给你惹祸了。那天夜里我喝醉酒,大喊你的名字,被认识你的人听到了,在你住的院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让你不能抬头做人!”
看来真实版本被艾琳修改了。所幸她还长了个心眼,没有对他说我就住在他对面的楼上。忆槐就在身边,我非常尴尬,忙搪塞道:“那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你别太在意。再说,你就是给我道歉也与事无补。”
“我道歉之后起码心里好受些。姐姐,你对我那么好,我又给你惹祸,心里过意不去呀!”
“那就改天再说吧,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事。”说完,我就匆忙挂断了。
很快,温馨的氛围变得寡淡许多。我以为忆槐不会很在意,因为我的心正在朝他靠拢,他也应该感觉得到,小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想错了,忆槐却命令我将事情的原委说个清楚。
待我说完,忆槐眼神里充满了责备,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看来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不要再跟他有任何交往,你还是没听。爱需要专一,专一就意味着为对方牺牲,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不,不能把他跟你相提并论,我对他不是这种感情!”我忙辩驳。
“我相信你不爱他,但你与他交往,给我的印象是对我三心二意。再说,他的身份特殊,好女人都会对他避之不及,你到底留恋他什么呢?”
“我刚对你说了,他就住在我家的对面,我是看他醉倒在走廊上哭叫,可怜他才打他手机的……”
“既然你对他念念不忘,肯定有念念不忘的理由。或许他长得出众,或许他真心待你。”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又说:“若茵,你记住,我爱你,能全盘接纳你的过去,但不能容忍你与我之后的男人暧昧。我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想让你知道,专一这项品质对于维持永久的爱多么重要。也就是说,我能给你永恒的爱情,你也得具备接受它的素质,否则肯定会中途夭折!”
这是一番含义深刻的话,相信绝大多数人只能看懂字面意思。真正的爱情从来都是稀少的,就好比某种濒危生物,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才能诞生、存活。认识忆槐之前,我也不可能理解这番话。在与德广相处的那么些年里,我从没研究过爱情是什么,更没人配合我实践它。德广该娶了,我该嫁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