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学校组织全体师生向毛主席像敬礼默哀。昨天已有许多师生返校作了花圈,布置了灵堂。在默哀过程中,有几位老师和学生会干部面对主席的遗像哭得死去活来。在这种环境中,建业虽然也感觉心情很压抑,但想哭的感觉一点也找不到,想逼着自己悲痛,好挤出一些眼泪,费了好大劲还是徒劳。他一边怀疑自己对伟大领袖的阶级感情,一边对那几位哭得昏天黑地难以理解。
晚饭时,一家人议论着主席逝世这件天大的事。父亲最为难过,他说,毛主席一生伟大,全中国人都享了他的福,他应该长命百岁。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毛主席的好。正说着,建华头上系了块纱巾回来了,进了门就往里屋钻。大家都注意到建华烫了头。他是怕父母骂,他知道父亲讨厌女孩子花里胡哨,不稳重。
建设故作严肃地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刚去世,有人就搞资本主义那一套,一点阶级感情都没有。
建华马上从里屋甩出一句硬邦邦的话,吃你的饭,少管我,先管好你自己,差班生。
建设作了个鬼脸不说话了。父亲扭头看了母亲一眼,母亲也正抬头看父亲。两人对视了一下,啥话也没说,但心里都在想,建华从乡下回来参加工作已经一年多了,是该搞对象的时候了,都打扮起自己了。
晚上熄灯后,父母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建华,后来又扯到了树梅。树梅这阵子象换了一个人,班也不上了,也不再找建华串门聊天。很少出门,整天钻在家里,偶尔去趟厕所,才在街上露面,人显得很迟钝,一幅痴呆模样。看见对面有人过来,她就好像耗子见了猫似得贴着墙根走,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眼睛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当她母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为时已晚,无论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只有伤心地为女儿四处找医生看病。
聊到最后,母亲惋惜地说,多好的丫头,就这么给毁了,后悔都来不及。
父亲则说,这还在人,咱家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又说了,建军这几天好像也显得没精神,可能是挖药材不挣钱闹的,明天劝劝他,钱不是那么好挣的,手里有点干得就好,别老想着挣大钱。
建军卖药材和蝎子没挣了几个钱,心情的确是很低落。也是,刚刚数过几个月的大钱,转眼间数不成了,心里挺不是滋味。他想过,挖药材和养兔子一样,开始都能挣点钱,到后来就不行了,原因是一开始干的人少,等干的人多了再想挣钱可就难了。再干点什么呢?得好好想想,要干就干没人干的,别人知道也不好干的。正这么想着,建章又托人在煮肉店给他找了一份临时工。活不累,隔几天到冷冻厂进一回猪肉和下水,平时就在大灶上煮肉。
建军高兴地说,这个好哎,干活还有肉香味熏着,抽冷子还能叼一口。好活,好活呀!
建章严肃地说,你要是有这想法,那就乘早别去。
建军赶忙说,别,别介呀,我就这么说说,别当真呀,我不吃还不行么,光闻味行不,难不成味都不让闻,还得把两个鼻孔堵住。
又有了好去处,建军不再想这几天正在想的事,进驻煮肉店。
店里的规章制度很严,建军按建章给他提的要求规规矩矩干活,不胡思乱想。面对到处摆放的香味四溢的各种熟肉,他极力地咽着口水,抵挡着诱惑,不吃也不拿。一心只想着干好手里的活,却怎么也不能安心。还没出一个礼拜,建军守不住了,也学着别人的样,头头不在时偷偷吃一口,解解馋。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大口地吃过肉,就是过年也不可能这么吃。吃过几回后,建军渐渐地对满眼的熟肉没兴趣了。建设问他为啥,他说,每天让肉味熏着,时间长了就不象刚去时每天都有点想法,其实就是让那满屋子的味给呛腻了。
再后来,建军长了贼胆,他发现了店里管理上的漏洞,隔三五天就用破棉袄揣回一块熟肉,让父亲下酒,给家里人解馋。刚拿回来时,父亲一脸的革命警惕,追问肉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偷店里的。建军指天发誓,肉是单位分的,月底要从工资里扣钱,只是比商店里买便宜多了。并说如果父亲不信可以亲自到店里去问。他知道父亲是不会去问才故意这么说,这么说才能显示自己说的是真话。见他说得如此认真,父亲这才放下心。
建业和建设背着父亲问建军,肉当真是分的?
建军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分的,也不是偷的,是拿的,是大家拿。外国有个国家叫加拿大,我们店里叫大家拿。我们煮肉的哥仨轮着拿,约好了多长时间拿一次,一次拿多少,不能让管事的察觉,露了馅三人全完蛋。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不能让爸妈知道,要不然我可就遭殃了。
两人自然不会说出去,经常有肉吃为什么要说出去,难道谁傻的和香喷喷的熟肉有仇。两人不说,父母自然也不会知道。建军他们这件事做的诡秘,肉店里那么多肉,他们拿的那一星半点根本显也不显,三个月的时间居然没被发现。天暖和了,身上的衣服少了,肉没法往出拿了,建军他们三个这才把贼胆收敛了起来。
煮肉店的肉暂时没人拿了,邻居王家被贼光顾了。好在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平时总放在抽屉里的几十块钱被小偷顺走。想必这贼也盯了许多天了,正巧今天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平时上班上学的都走了以后,院里总有母亲在家,小院也就终日有了人气,不空的慌。这天下午母亲去了建章家。建章的小孩小雨五岁了,进了部队大院的幼儿园,母亲闲来无事也可以四处走走。父亲先于母亲去公园看花。母亲回来见满院子都是人,还有派出所的民警。又是询问又是照相,折腾完了临走还问了母亲几句。两家闹意见这么多年,一直不说话,母亲不好多说什么。原想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建设放学后被叫到派出所,问他头天下午在什么地方,干什么事,有什么人证明。
建设把小眼睛瞪得溜圆,气哼哼地说,我在学校上学,老师和同学都可以作证。谁她妈这么缺德,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警察叔叔您可得为我做主。
警察说,你也别骂人,没谁咬你,我们这也是列行公事,找几个邻居问问。
建设回了家,恼哼哼的找了几个胡同里经常一块玩的伙伴,打探此事。
小虎说,我看这事八成是二林干的。你跟他打过架,这小子记仇,小心眼。你们家又和王家不和,肯定是他在背后捣鬼。你在学校又不是好学生,这帽子扣你头上正合适。我这也是瞎猜,你可别当真,你真要是问他可别把我给扯进去。
建设气愤地说,妈的,真要是他干的,看我不把牙挺打的满地找牙。
之后建设四处找人打听。王家他不能问,派出所肯定不会告诉他,问别人也都说不知道。建设索性在胡同口把二林截住当面问。
二林口吃,平常说话就不利索,这下更是说不出一句整话。他急的又指天又指地还躲着脚说,哪……哪个王八蛋啊才……才干这种事,谁告……告的,他妈生……啊生孩子都没屁眼,啊天……打他妈五雷轰!
建设望着信誓旦旦的二林一片茫然。
又过了一阵,建设也没心思再调查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第四十三章 建业的大学梦
第四十三章 建业的大学梦
建业遇到难题了。再有一年就要高中毕业,如果不参加高考,上个什么学,毕业后就只能到待业大军里充数。经过几天的犹豫思考,尽管他心里实在没底,最后还是决定参加高考,去碰碰运气。建业知道自己的底细,以他的学习成绩,上大学根本没戏,能考上个中专那就算烧高香了。
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上大学要参加全国统一的招生考试。这是去年刚刚开始的。
他们这一届平时也学了点东西,也有个别同学的学习还挺不错,可要参加高考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高考象给同学们注射了兴奋剂,参加高考的路上尘土飞扬地折腾起来。和建业一样在班里只能算中等生,平时学习就马马虎虎的同学也都象模像样地把自己吊在书包上,一头扎进书本里,做起了大学梦。
没心没肺地学,起早贪黑地用功,废寝忘食地做题。全家人都给他创造条件,原来属于他的家务分给了建军和建设,整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建业是真的钻了进去,几乎达到忘我的境界,有几次晚上做数学题,过了半夜两点还浑然不知。班里有个女生,长相性格都象男孩子,可脑子是真好使,除了上课认真听讲,平时不见怎么用功,每次大考小考在班里都名列前茅。眼下没几天就要上考场了,还是挡不住的玩。那天数学老师讲重点,乘老师往黑板上写字,她从后门就溜了。第二天老师找她,她倒实在,不撒谎,说去看电影了。还说老师讲得她都会了,没必要再复习。几句话把其他快学傻了的同学差点惊出一跟头。啧啧,看人家,真是没法比。
上一届有几个参加过高考没考好的也插到这一届的几个班里补习。应届生在紧张的复习之余,打打篮球,玩玩单杠,抽空就放松一下。可这几个复读生几乎在玩命,老师轰都轰不出去,从一进了教室,放学的铃声不响根本不出门,每天走得最晚的总是这几个,真不知哪来的这么大动力,好像去年进考场受了刺激。
老师看起来比学生都忙,到处找题让大家做,说是熟悉题型。还有的不知从哪里找来文化大革命以前的高考试题,大搞题海战术。同学们在漫无边际的题海里几乎被淹了个半死。
这一年自认为快学成书呆子的建业,一上考场才知道自己那点东西还差的远着呢,才知道什么叫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才知道什么叫临时抱佛脚。有些题根本就没见过,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要考什么,只能干瞪眼看着。考前老师就一再强调,只要有可能千万不要让题空着,就是不会做,能想到相应的公式,也要把它写上去,这样也有可能得几分,这是高考,别说差几分,就是差一分,那就有可能让你的排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