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们，不瞒你们说，对着眼前五光十色的景象，就连我有时也感到
迷惑不解了。我要问，理想究竟是什么？难道它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难道它
是没有具体内容的空话？这几十年来我们哪一天中断过关于理想的宣传？那
么传播黄金疫的病毒究竟来自何处、哪方？今天到处在揭发有人贩卖霉烂的
食品，推销冒牌的假货，办无聊小报，印盗版书，做各种空头生意，为了带
头致富，不惜损公肥私、祸国害人。这些人，他们也谈理想，也讲豪言壮语，
他们说一套，做另外一套。对他们，理想不过是招牌、是装饰、是工具。他
们口里越是讲得天花乱坠，做的事情越是见不得人。“向前看”一下子就变
为“向钱看”，定风珠也会变成风信鸡。在所谓“不正之风”刮得最厉害、
是非难分、真假难辨的时候，我也曾几次疑惑地问自己：理想究竟在什么地
方？它是不是已经被狂风巨浪吹打得无踪无影？我仿佛看见支流压倒了主
流，它气势汹汹地滚滚向前。然而即使在这个时候我也没有理由灰心绝望，
因为理想明明还在我前面闪光。
理想，是的，我又看见了理想。我指的不是化妆品，不是空谈，也不是
挂在人们嘴上的口头禅。理想是那么鲜明，看得见，而且同我们血肉相连。
它是海洋，我好比一小滴水；它是大山，我不过一粒泥沙。不管我多么渺小，
从它那里我可以吸取无穷无尽的力量。拜金主义的“洪流”不论如何泛滥，
如何冲击，始终毁灭不了我的理想。问题在于我们一定要顶得住。我们要为
自己的理想献身。
我在二十年代写作生活的初期就说过：“把个人的生命连系在群体的生
命上面，在人类繁荣的时候，我们只看见生命的连续，哪里还有个人的灭
亡？”在三十年代中我又说：“我们每个人都有更多的同情，更多的爱，更
多的欢乐，更多的眼泪；比我们维持自己的生存所需要的多得多，我们必须
把它们分给别人，不这样做，我们就会感到内部干枯。”你们问我伏案写作
的时候想的是什么？我追求什么？我可以坦率地回答：我想的就是上面那些
话。我追求集体的幸福和繁荣。
五十几年来我走了很多的弯路，我写过不少错误的文章，我浪费了多少
宝贵的光阴，我经常感受到“内部干枯”的折磨。但是理想从未在我的眼前
隐去，它有时离我很远，有时仿佛近在身边；有时我以为自己抓住了它，有
时又觉得两手空空。有时我竭尽全力，向它奔去，有时我停止追求，失去一
切。但任何时候在我的前面或远或近，或明或暗，总有一道亮光。不管它是
一团火，一盏灯，只要我一心向前，它会永远给我指路。我的工作时间剩下
不多，我拿着笔已经不能挥动自如了。我常常谈老谈死，虽然只是一篇短短
的“随想”，字里行间也流露出我对人生无限的留恋。我不需要从生活里捞
取什么，也不想用空话打扮自己，趁现在还能够勉强动笔，我再一次向读者，
向你们掏出我的心：光辉的理想象明净的水一样洗去我心灵上的尘垢，我的
心里又燃起了热爱生活、热爱光明的火。火不灭，我也不会感到“内部干
枯”。。
亲爱的同学们，我多么羡慕你们。青春是无限地美丽，青年是人类的希
望，也是我们祖国和人民的希望，这样一个信念，贯串着我的全部作品。理
想就在你们面前，未来属于你们。千万要珍惜你们宝贵的时间。只要你们把
个人的命运同集体的命运连在一起，把人民和国家的位置放在个人之上，你
们就永远不会“迷途”。理想不抛弃苦心追求的人，只要不停止追求，你们
会沐浴在理想的光辉之中。不用害怕，不要看轻自己，你们绝不是孤独的！
昂起头来，风再大，浪再高，只要你们站得稳，顶得住，就不会给黄金潮冲
倒。
这就是一个八十一岁老人的来迟了的回答。
巴金
理想之花花之理想
湘蓉同学：
你好！你请春衡伯伯带给我的一束美丽的鲜花和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今
天都收到了。我郑重地将鲜花插在花瓶里，摆在五屉柜上，顿时，给我的房
间增添了不少色彩。它们簇拥在一起，好象正在喃喃细语，又好象在眨着明
亮的眼睛对我说：“朱叔叔，你好！”
花是美的象征。
你在来信中问我最喜欢什么花。说来奇怪，我最爱的花，在花谱里是找
不到的。有一年初夏，我带着儿子兵兵和飞飞到公园去玩，只见公园里百花
争艳，五彩缤纷，兵兵和飞飞高兴得手舞足蹈。回到家以后，我问他们最喜
欢什么花。兵兵说他最喜欢月季，因为它一年四季都开出鲜艳的花朵，供人
们观赏。飞飞说，他最喜欢芍药，它又香又美。他俩反过来问我：“您呢？”
我说，“我最喜欢棉花。”“噢？”哥儿俩惊奇了，“棉花有什么好的，既
不美也不香。”我说：“我最喜欢棉花，自有道理。今天游公园，我想了一
首诗，念给你们听听。”诗的题目是《棉花赞》：
没有奇香，没有娇艳，
只把一片清白洒向田间。
唯有清白，岂止清白，
能将生活编织得色彩斑斓。
它既是花，它又是果，
愿给人类奉献出美丽和温暖。
他们听了我的诗，明白了我为什么特别喜欢棉花了。我是用棉花寄托我
的理想——为人类奉献自己的一切。
湘蓉同学，你来信要我谈谈“人为什么要树立理想？”这可是个大题目。
你年纪还小，经历也少，许多东西还不懂。当你在人生的道路上经过一些坎
坷之后，｛ewc MVIMAGE；MVIMAGE； ！16100800_0015_1。bmp｝你就会懂得理想的
重要了。理想是美好的，要实现美好的理想，也是不容易的。但人如果有一
个美好的理想，并执着地去追求它，这个人就会变得高尚起来，受到人类的
尊敬和爱戴，就象那香气四溢的鲜花；相反，如果没有理想，那就象一朵没
有营养的花会逐渐枯死的。
我还是给你讲个亲身经历的故事吧。1982年春节前的一天中午，我从汉
口六渡桥乘电车回家。车厢里很拥挤。突然，有一只手悄悄地伸进我的口袋。
我一把抓住了，原来是一个小偷。顿时，车厢里响起愤怒的喊打声。一个白
白瘦瘦的高个子青年畏惧地低下了头。对这种丧失道德的偷窃行为我也很气
愤。但是我想，打也不解决问题，弄不好还会出事。于是我控制住自己的感
情，对愤怒的群众说：“不要打，不要打，让我把他送到公安局去吧！”
下车之后，我想：批评他一顿算了。他也显得很可怜，恳求说：“解放
军叔叔，我错了，你就把我放了吧。”我没说什么，他就转身走了。他刚走
不远，我突然想起车上一个妇女的话：“解放军同志，你可不能放了一个，
害了大家呀。”我猛然说了声：“站住！”他回过头望着我：“叔叔，你还
有什么话要讲吗？”这下子可把我搞糊涂了。我和他说什么呢？我问他抽不
抽烟，他说抽，我就把烟拿出来，递给他一支，自己抽了一支，边抽边想怎
么办？把他送公安局？离这里又太远。放他走？又怕他以后去偷别人，后来
我一想干脆把他带回家去教育教育，看能不能拉他一把，反正拉一把比推一
把强。就这样，我把这个青年带到了自己的家里，他当时感到很意外。
“你吃饭了没有？”我问。
“没有。”
“那好，你洗菜，咱们一起做饭吃。”
小伙子迷惑不解了。他惶惑不安地问：“你这是。。”
“噢，咱们先做饭，吃完饭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我笑着说。小伙子
见我很随便，慢慢地消除了恐惧感。我们就一边做饭，一边交谈起来。原来
这个小伙子姓黄，是湖南岳阳人，高中毕业没升上学，在家里闲着游逛，沾
染了贪图金钱、追求享乐的不良习气。这次他来武汉，是想“搞点钱，好过
年”，没想到，刚把手伸出去，就被抓住了。我想，象这样的青年人，思想
幼稚，没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一时走上歧途是不奇怪的，只要好好诱导他，
他是会走上正路的。于是，我严肃地批评他，指出他偷东西，是不劳而获、
损人利己的行为，是把自己的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不法行为。我说：
“你年纪轻轻，这样干，对得起谁？难道做父母希望你做这种事吗？你只想
自己搞钱过年，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被你掏包的是一位旅客，他就可能流落
在异乡的街头，如果是一位收入较低的人，过年时就会失去欢乐。难道你就
忍心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去给别人造成莫大的痛苦吗？”
小伙子听了我的话，羞愧地垂下了头。为了趁热打铁进一步帮助他，我
决定把他留在自己家里过夜。当时，我的爱人住在岳母家养病。我就和小黄
睡，在一张床上谈心。原来，这小伙子有一个思想，他认为世界上的人都是
你争我夺，没有什么信任可言，能拿就拿，能偷就偷。针对他的思想，我给
他讲了许多故事。讲了我自己辛酸的童年生活，讲了红军战士怎样将自己仅
有的粮袋送给妇女和儿童，讲了为祖国人民的幸福而献出生命的英雄人物。
我还讲了一个“人心不足”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寡妇带着自己的儿子过活。后来，母亲病了，卧床不起。
孩子设法为母亲求医治病。一次，他上山砍柴，遇到一个白发老人对他说：
“要治好你母亲的病，除非割些蛇肚子里的油，酿（ni
àng）好后冲酒喝。”
后来，这个孩子上山砍柴的时候，真的碰到了一条大蛇。他对蛇说明了情况，
蛇被感动了，就张开嘴让他爬到肚子里割油。他刮啊剖啊，本来已经够用了，
但他生怕不够，又继续刮，最后蛇疼得无法忍受，一下子闭上了嘴。这孩子
就再也出不来了。
讲完这个故事，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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