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神之后,大义开始观察所在的这间房子。铁门、铁窗,几个窗口很小很高,防盗窗棂焊接得严严实实;厚厚的石砌的墙体,墙皮已经斑驳陆离,一些地方已经被岁月的风尘熏得发黑;室内的地面低洼潮湿,还有一些坑坑洼洼,一些地上,铺了一些麦秸和稻草,还有几个人或坐或卧呆在稻草上……
室内的几个人一个个胡子邋遢,衣服很脏,还有几个人的身上依然血迹斑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和外界联系了,连衣服都没的换……
大义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还好,没有受什么大伤,仅仅是皮肉之伤罢了。
忽然,大义的目光集中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脏兮兮地坐在那里,看上去面熟的很。
“您……您是谢县长?”大义惊诧了,我竟然关进了谢县长的小黑屋子了。
“哦,是,是的。”声音有些低沉,“你……你是?”谢本来看着这个面熟的大汉,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是杨思义!”大义说,“我是青山公社杨庄大队的。年前,你曾去杨庄调查过沉船事故的案子,我见过您!”
“哦,想起来了!”谢本来笑着说,“是大义啊,我们还怀疑是你做的案子呢!你怎么也进来了?”谢本来的声音很低,,大义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年前的一县之长,他除了衣服特别脏之外,身体已经遭到了很大程度的摧残:他坐在那里,腰向前呈九十度地弓着,脖子向前长长地伸着。大义知道,那是因为谢本来没有向革命群众鞠躬,没有向革命群众低头认罪,红卫兵小将们非常愤怒,在他的脖子上挂上了一块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天天挂,活活地压弯的……
谢本来两只手使劲地按着地,身体向一侧移动着,他的腿拖在了后面。“谢县长,你的腿?”大义惊讶地问。
“嘿嘿,是被小兔崽子们打断了!”谢本来神情落寞,其中的凄凉之情溢于言表,“老子没有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没有死在蒋介石的枪下,也没有死在美国鬼子枪下,竟然毁在了这帮娃娃们的手里!真是冤孽!哎,世事弄人啊!”
“这帮娃娃就是心狠手辣!他们是往死里整我们啊!”另一个老同志无可奈何而又凄凉地说。
大义站起身来,仔细地看着周围的墙壁。他是这个小黑屋里最强壮的人了。“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义说,“我们得想办法出去!绝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李小凡呆在家里,等着大义把谢本来保释出来。可是,左等右等,总也等不到。
李小凡的心在不断地滴血。那天批斗大会,她亲眼看到谢本来被批斗,被毒打……他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大大的石头。哎呀,老谢可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他能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吗?很多次,她想去谢本来关押的地方去看看他,可是,远远地就被红卫兵拦住了。孩子李自强在杨庄身陷重围,时时都有生命的危险;丈夫更是身陷囹圄,李小凡的心里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似乎就要崩溃了!
大义他们几个人的到来,尤其是大义的大包大揽,给李小凡带来的希望:也许,大义能帮谢本来度过这一关吧!
可是,三五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
忽然有一天,有人传出小道消息:大义也被抓进了牛棚,和谢本来关押在一起!李小凡的心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第88章 狂风暴雨
杨平到生产队劳动已经十多天了,虽然比放猪累些苦些,但毕竟还是坚持下来了。
说好由光棍汉牛蛋儿去放猪的,可是牛蛋嫌放猪公分低,又太无聊:整天对着那群不会说话的畜生有什么意思,哪里比得上在生产队啊,可以和那些小媳妇、大姑娘们打闹嬉戏,多开心啊。因此,小猪倌的人选并没有确定,一直由放牛的王广海兼任着。
王广海老人六十多岁了,猪牛一般不合群,老人家跑过来赶赶猪,再跑回去赶赶牛,一天下来,只累得他疲惫不堪……他向队长杨思源诉苦,请求快点再找个小猪倌。
杨思源答应着:“好好好,马上就找,马上就找!”接下来,他当然要去二叔家找杨进礼请示请示去了。
香甜心里非常矛盾:她不忍心儿子到生产队去和大人们一起劳动吃苦受累,她更想去执行自己那一项伟大的计划,但是她明白,那会毁了自己的一生的声誉,从此,可能自己再也无法正常地做人了……
不知不觉中,天气炎热起来。
香甜家的茅棚里,非常拥挤,两张床紧紧靠在一起,仅有的一张蚊帐撑着,也阻挡不了蚊虫的侵袭。白天黑夜,苍蝇、蚊子到处嗡嗡乱飞。一家人被叮得遍体鳞伤,小雪和小文只咬得嗷嗷哭叫个不停。
“嫂子,你们还是搬到老宅子上去吧。”平子的二叔功名再次来请嫂子,“你看看,孩子们多遭罪啊。”
“不行,不行,我们去了你那里不是也很拥挤吗?”香甜怔怔地望着远处,“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相亲娶媳妇了!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会好起来的,你放心!”
可是,没等她们的日子好起来,灾难的天气就来临了。
一天深夜,忽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刹那间就是大雨倾盆,让你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香甜家的小茅棚在风雨里摇摇晃晃,住在里面跟住在外面简直没有什么两样。篱笆的墙壁,简单的支架,怎么能够遮风挡雨呢?一家人紧拥在一起,小雪、小文吓得哇哇直哭。肆虐的风刮着凄冷的雨,吹打在一家人的身上,她们很快便成了落汤鸡。香甜左手搂着小文,右手搂着小雪,把平子也拉到了中间,一家人坐在床上,就那么挨着时间……
阴冷的风吹在他们单薄的衣服上,顿感一阵阵凉意。看看被子已湿,杨平抱过被子,裹在了娘和弟弟妹妹的身上,自己坐在床头,在凄风冷雨中怔怔地出神……
“老天爷,你就可怜可怜吧!”香甜辛酸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别再下了,别再下了!”小雪、小文像小鸡一样躲藏在娘的腋下,惊得小眼睛圆溜溜的,听听娘的声音不对,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平子!婶子!快到俺家来避雨!”忽然,后面传来了杨生的声音。是啊,为什么没想到去杨生家避雨呢?可是,外面狂风暴雨,伸手不见五指,“咔嚓——”一声,震耳欲聋,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可以看到外面到处都是水的世界。这个时候冲出去找避雨的地方还有什么意义?
“婶子,平子,快来呀!”
杨平看了看娘,香甜摇了摇头。“不去了,雨下得太大了!”
雷声震天,电闪刺眼,一条条水道扯天扯地地垂落,地上到处都是汪洋,仿佛整个天河的水全都倾泻了下来。
风,一阵儿大,一阵儿小。时而嗷嗷地叫着,像发狂了的野兽,随身挟着雨水扑进茅棚,恶狠狠地击打在香甜一家人的身上、脸上,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雨,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阿嚏——”“阿嚏——”一家人不住地打着喷嚏,香甜感到自己忍不住地发冷,小文、小雪似乎也在发抖。
不一会儿,小雪轻轻地说:“娘,我热……热……”
香甜摸了摸小雪的额头,哎呀,滚烫!又摸了摸自己和小文的额头对比了一下,不好,小雪一定是伤风感冒了!这可怎么办?
外面狂风依然肆虐,暴雨不知疲倦。茅棚里连点吃的都没有了,哪里有什么药啊。就这深更半夜的,找医生,拿药打针?怎么去?就是去了,人家可会冒着风雨去药铺吗?即使是人家去药铺,自己也没有钱啊……
香甜紧搂着孩子,禁不住泪流成河。在这样的日子里,谁能来帮助她们这一家子啊?
一个闪电划过,泪眼中,香甜忽然发现街上走着一个人,他身穿雨衣,正顶风冒雨蹒跚而行。这人会是谁呢?这么大的雨出来干什么呀。正沉思间,又是一个闪电,那个人已经来到了茅棚前。啊,是他!杨进礼!
“香甜,平子!孩子们,你们怎么样了?”杨进礼急急地问候着,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茅棚。电闪中,可以看出,杨进礼的脸上、身上,已经湿漉漉的,这么大的雨,穿着雨衣也没有起多大的作用。
“我们不要紧,就是小雪有点发烧!”香甜从湿漉漉的被子低下钻出来,“小叔,这样的天,你怎么来了?”香甜的心里忽然漾起了一阵温暖,在这凄风冷雨中能得到别人的关心和爱护,不管是谁,他也会感动的,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怀有什么企图。
“哎呀,我担心你们呀!”杨进礼满脸的焦急,“这么大的雨,你们住在这样的茅棚里怎么行!我到处找雨衣,要不,我早就过来了!来,快穿上!”
杨进礼先把自己身上的雨衣脱下,给香甜披上了。然后,从腋下取出一个大包裹,又掏出一件雨衣,递给了杨平。杨平稍作迟疑,最后也接了过来。杨进礼又拿出几块塑料布,自己披上了一块,其他的就用来包上了孩子。
“走,到我家里去吧!”杨进礼提议。
“不,不能去你家!”杨平倔强地扬起了头。
“哎呀,小雪在发烧!”杨进礼着急起来,“平子你这孩子哪个地方都好,就是脾气太倔!到我那里去又咋了?看看,小雪烧得滚烫!必须马上看病!不能再耽搁了!”看看没有人接话,杨进礼只好说:“这样吧,不行我先送你们去大队院,然后,我去找医生,给小雪儿看病!……”香甜轻轻地点了点头。
杨进礼二话没说,用塑料布裹紧小雪,就冲进了雨幕中。香甜看了看平子,也抱起小文跟了出去。杨平也只好穿好雨衣,冲了出去。
第89章 雨夜冷暖
大队办公室里,窗明几净,风雨雷电全都隔在了门外。杨进礼和香甜一家子,大大小小五口人,全都湿漉漉的,没有一点干燥的地方。虽然是六月,但这凄冷的半夜时分,仍然让人瑟瑟发抖,大家比赛似的,一个个牙关“得得”地咬……
“里间有床,有被子,你们可以进去暖和一会,”杨进礼说,“我去叫医生来,顺便给你们每人找一身干衣服。”说罢,就冲进了狂风暴雨中。
窗外,狂风在呜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