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平缓的语气,很是温和,带着种可以安稳人心的力量。
沈月尘嘴角含笑:“妈妈总是这样哄我,从来不说我的错处,您也不怕把我宠坏了。”
吴妈微微摇头:“小姐身份尊贵,哪里是我一个奴婢能宠的,此生能伺候小姐是我的福气,是小姐赐给我的福气。”
沈月尘望着吴妈妈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我最不喜欢听妈妈和我说这样生分疏远的话。我从小被妈妈拉扯长大,体弱多病,全靠妈妈一个人知冷知热地疼着养着。与其说我是妈妈的福气,还不如说,妈妈您才是我的福气。您知道的,我从不把您当成是下人看待。妈妈,您是我的亲人,是这世上和我最亲最亲的人。”
吴妈听了这话,窝心之极,眼圈都跟着泛了红,才一低头,眼泪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沈月尘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睛,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道:“妈妈这是干嘛?难不成是嫌弃我这馋嘴猫儿,要缠着您一辈子要好吃的,害怕了不成?”
吴妈被她哄得破涕一笑,接过她的手帕,擦擦眼睛道:“瞧见小姐还能说笑,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沈月尘笑了笑,想着闲话过后,也该言归正传了,便挽住她的手臂,问道:“妈妈,方才要和我说厨房的事,您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吴妈擦净泪珠,缓和情绪道:“其实说来,还是各房姨娘们的份例上的事。院子里有五房姨娘,可是,每位姨娘的身份地位各有高低,这其中最金贵的,自然不用说就是秦姨娘了。”
沈月尘闻言,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又是她,便又问道:“怎么?那秦氏可有什么为难你们的地方?”
吴妈摇头道:“姨娘使唤奴婢,倒也谈不上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只是,东西有数,秦姨娘每顿总要临时起意,着人多添上一两个菜,而其他姨娘那里,就免不了要短缺些……时间久了,下人间多多少少总要伤了些和气,磕磕绊绊地总生出许多是非。而且,秦姨娘每每要的东西,非精即贵,厨房若是没有现成的,就得派丫鬟拿上现钱去买,来回奔走不说,还让厨房的账上落下许多亏空。”
沈月尘知道秦氏是娇生惯养,也知道她平时喜欢要个强,摆个谱的。只是,就算再能吃,也不过是一张嘴,一具身体,还不是白白糟蹋了东西。
“我知道她的性子。之前,我只是减了几道菜,她就故意养来一只猫来嘲讽我。倘若,我要是真的削减了她的份例,保不齐她还会拿银子来砸我呢?”沈月尘淡淡地道。
吴妈闻言,忙道:“秦姨娘虽然骄横,但到底也只是个姨娘,总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沈月尘轻轻一笑:“她若是能有自知之明,肯安分守己的话,那她就不是秦桃溪了。”
沈月尘稍微想了想,又道:“院里的规矩要变,厨房的规矩也要变,从今往后,院里各房各处,每天三餐的菜色都要和我一样,不许少也不能多。不过,曹姨娘那里,因为有朱滢姐儿在,早晚间,要备好羊奶子,每顿可以多添一道肉菜和糕饼,至于,其余的还是要一样。”
吴妈听了,自然点头觉得好,稍稍犹豫道:“这样一来确实公平,不过……秦姨娘那边,怕是不能轻易同意啊。”
“她同不同意有什么打紧?”沈月尘轻轻一笑:“我既然要当家,就不怕她来和我闹。要是她想闹,那我就好生奉陪着,且看看她这名门出身的小姐,如何能放得下重重的脸面,为了那一点子吃食和我抱委屈,闹脾气。”
她不怕丢人,自己又何必在意,反正,那小气吝啬的名头,早已经挂在了自己的身上,也不好白担了虚名。而且,往后这院子,若是真由自己来做主的话,从严治理,轻减花销也是早晚的事。
第九十三章 家事(二)
沈月尘素来不喜浪费,每餐四菜一汤,偶尔,再多加两道时令小菜也就整齐了。
虽然为了身子,需要多多进补,不可怠慢,但体虚之人不宜强补,克化不了反而多生燥热,还不如循序渐进,细水长流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厨房的事,有吴妈在,自然会被安排得妥妥当当。至于,那厨房账上之前的亏空,暂且不必追究,只等月末清算的时候再说。
夕阳即将西沉,院子里飘来了阵阵饭香。
趁着离晚膳还有些时间,沈月尘叫了春茗翠心进来收拾东西。她们收拾的都是朱锦堂的衣物,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每一件都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再配成一套一套的,整理打包。
这是沈月尘第一次为朱锦堂收拾行李,虽然毫无头绪,但本着舒适实用的原则,她还是尽可能地多准备了衣裳鞋袜,以备换洗,还有挡风遮雨的披风和帽子,再有,便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比如薄荷油,黄连上清丸,手帕,青盐,牙刷等等等等。她已经认真筛选了好几遍,只挑最实用的东西带,最后收拾出来两大一小的三个包袱。
今天,朱锦堂没有在晚膳之前回来,沈月尘独自一人用了饭,又小歇了一阵子,养了些精神,才按着时辰去给长辈们请安。回来之后,朱锦堂依然迟迟不归,她也只好强打起精神,支头坐在桌案前,神情倦倦地继续等。好不容易,在院门落锁之前,才把披着一袭朦胧月色的朱锦堂给等回来了。
因为要给朱安那混小子收拾残局,清算账本,朱荣足足大半天都在账房做事,不能亲自跟随着朱锦堂出门办事。少了他,朱锦堂只身一人在酒桌上应酬,未免有些吃亏,吃酒吃得也比平时多了些。
他接过沈月尘的茶,一饮而尽,只觉得舒服不少,精神也一下子得以净化。
春茗随即端了一盘削好的苹果走了进来。“果子是用冰镇过的,凉滋滋的,很是爽口,请大爷和大奶奶品尝。”
鲜果虽好,不过,朱锦堂却一口未碰,只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抬手扶着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沈月尘见状,起身绕到他的身后,伸手往他的太阳穴上一揉,轻声道:“妾身给大爷揉揉头,解解乏吧。”
朱锦堂随即问道:“院子里的事,怎么样了?”
沈月尘微微一顿,只道:“李嬷嬷没了,朱管事也被撵出去了。妾身自己向老太太求了一份差事,暂时掌管这院里一个月的事情。”她说到这里,垂眸看了一眼朱锦堂脸上的神色,继续道:“妾身这次有些急躁了……李嬷嬷是一直照顾大爷的人,就这么没了,也实在可惜。”
朱锦堂生性冷漠克制,心肠也硬,极少会同情别人,更何况,李嬷嬷又是倚老卖老,自作自受。所以,他听了这话,只是轻轻摇头,面色沉着道:“她虽然照顾我长大,但终究只是个下人,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沈月尘闻言,没有做声,微微垂下眼帘,过了片刻,方才淡淡道:“大爷,时候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古人向来早眠,这会,时辰已经很晚了。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两人才躺下不一会儿,沈月尘就听到了身边人均称的呼吸声。
沈月尘也随之精神一松,轻轻翻了个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静静看着他熟睡的脸。
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浓浓的眉,薄薄的唇,很好看,沈月尘一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记得以前看书的时候,看过书上说薄唇的男子,最是性情凉薄之人……
隐约间,一股苦涩的感觉,悄悄的涌上心头。她默默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地苦笑。
他是痴情也好,薄情也罢,自己又何必在意,此生注定要与他纠缠在一起,日子也总要过下去。只是,不知未来的漫漫长路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终究是肉胎凡身,没有可以预知未来,逢凶化吉的好本事。凡事只有小心为上,走一步想三步,方才能稳妥些……
因为心里揣着事情,又一直惦记着时辰,天还未白,沈月尘便自动地醒了过来。
春茗将她醒了,忙叫翠心去厨房催饭。
今日的早饭是第一次按着沈月尘定下的新规矩来准备,各房各处都有细粥和面食点心,还有几样精致小菜佐餐,唯有曹姨娘多了一份羊奶子和小笼包子,全是特意给朱滢的。
吴妈的手艺精,心思巧,虽说在菜色上精简了,但每道食物都是色香味俱全,十分讲究。
朱锦堂昨晚太累,没发现屋里多出来的包袱。睡醒了之后才瞧见,不禁微微蹙眉道:“这些都是你准备出来的?”
沈月尘正坐在镜子前梳头,转过身子回话道:“恩,妾身昨晚上收拾的,大爷看看,还需要什么添补的没有?”
朱锦堂沉默着摇头,这样大包小绺地带着,还能缺什么东西呢?
自己每次出门都是轻装上阵,衣裳行李从不多带,可是这一次……他打开其中最小的包袱看了看,却见里面大盒小盒地装着许多东西,还有,很多用桑皮纸包着大包小包地药丸和药粉,而且,上头还用毛笔,清清楚楚地写上了药名。
朱锦堂微微一怔,随即拿起一包仔细来看,只见那上面用工整地簪花小楷写着“藿香正气丸”,旁边还附有一行略小一点的字“一日两次,温水服用”。
朱锦堂微微挑眉道:“这些东西都用得着吗?”
沈月尘连忙用力点点头:“用得着,用得着。大爷出门在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秋老虎的天气,日头更毒,万一真有哪里不舒服,身上有药,也总是好的。”她说到这里,便起身走到朱锦堂跟前,仔细说着:“这包里,虽然都是一些琐碎的东西,但样样都是用得着的。大爷您瞧,这是活络丹,这是清心丸,这是冰片,每一样都是用一张纸包着,上面还有用法和吃法。”
朱锦堂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只觉听着耳生,颇感无奈地蹙了蹙眉。
他只是去一趟京城,来来回回,最多不过一个月,路上有驿馆落脚,京城有姑母安排,自然缺不得什么。
不过,真亏的她有这番耐心,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居然准备了这么多。
朱锦堂现在有点明白,老太太为何那么喜欢她了,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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