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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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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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今日风雪暂停,风和日丽,夜晚的天空有稀疏的星月出来。

桑婆婆立在寝宫的窗边,漠然地望着外面。吕盈在为火炉添加炭火,她几次要蹲下身子,到得一半又站了起来,行动缓慢,身形十分不便。这样一件小事,她却怎么也做不好。

月夕见到她异常的举动,静静地瞧了许久,两个月来第一次开了口,轻声道:“你怎么了?”

“月儿……”吕盈听她出声,惊喜地扑上前来。桑婆婆听到了吕盈的叫声,微微侧过脸来,斜觑着月夕。

“你怎么了?”月夕又问了一遍。

吕盈见桑婆婆扭回了脸,又面朝着窗外。她上前两步,背对着桑婆婆,握起了月夕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月夕一时不明白她的用意,触手之处,只觉得吕盈的小腹结实滚圆,上面似乎还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布用以遮掩。她还未明白过来,又伸手轻轻按了按,突然觉得那肚皮下面,似乎微微鼓了一下。

她吃了一惊,想要问吕盈,却瞧见吕盈面上含着几许欢喜。月夕突然间心中雪亮,低声道:“这……这是……是小师兄?”

吕盈低下了头:“六个月了。”

“小师兄晓得么?”

“他……他……忙着一心对付赵国,怎么会晓得?”

月夕朝着桑婆婆撇了一眼:“那桑婆婆……她可晓得?”

吕盈摇了摇头:“她好像什么都心中有数,又好像什么都不晓得。”

月夕怔怔地望着吕盈,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忽地笑得凄楚:“我若也能有一个娃娃,他晓得了,可该有多欢喜?”

“月儿……”吕盈一怔。“你同赵将军……”

“吕盈,”月夕突地抓住了吕盈的手,哀求道。“你帮帮我,我要去见他。我一定要去见他。”

吕盈为难地瞧着桑婆婆。月夕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眼里全是恳求。吕盈又见到她手上的道道咬痕,心中痛惜,想了想,轻声道:“我把桑婆婆引过来,你自己……”

月夕立刻点了点头。吕盈高声叫道:“桑婆婆,我有话要同你和月儿说。”

桑婆婆扭头盯着两人看了半晌,才慢慢行了过来。

吕盈道:“桑婆婆。有件事情,想必也瞒不了你。我……我……我有了靳大哥的孩子。”

桑婆婆冷冷地哼了一声,漠然道:“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作主,同我说什么?”

“本来我也不想说,可我现在……我……”吕盈踌躇着,双手护在小腹,似下定了决心,道,“可我如今。却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求婆婆为我拿个主意,设法将他……”

“混账。你腹中胎儿。也有好几个月了,早已经成形,如何能说要便不要?”桑婆婆十分激动,尖叫道,“好好的一个娃娃,又不曾做错什么事情,你如何能……”她话音未落,突然背后一股指风灌入|穴道,身子顿时僵硬。口不能言,身子亦无法动弹。

“桑婆婆。对不住。”月夕朝着桑婆婆福了一福,拉过了吕盈。便朝外面跑去。

她推开寝宫之门,王恪正靠坐在宫外的柱子上,见到月夕出来,猛地站了起来。月夕将吕盈手往王恪手里一交,高声道:“小恪,带吕盈去见小师兄,叫小师兄立刻带她远走高飞。”

她自己不待王恪回答,飞身出了宣华宫。

宫外白雪茫茫,秦王的咸阳宫殿又甚是浩大。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何去何从。又见西南面一座宫殿灯火通明,正是秦王所在的秦王宫。她略一思忖,便朝着秦王宫飞快地掠去。

秦王宫外,两队侍卫正在交班,一名侍者站在宫门口,叮嘱几名宫女:“应侯和武安君正在与秦王议事,都小心点,不可疏忽了。”

他瞧着宫女鱼贯而入,正要转身,忽觉身边一阵凉风嗖地卷进了宫内,他回过头,除了宫女的背影,什么也未瞧见,不禁嘟囔了一声:“真是见鬼了。”可突然间他打了一个寒噤,朝着东北面举起手拜了一拜:“不是我坑了你们,可千万莫要来寻我。”

宫女们进了秦王宫,到了内殿,大门紧闭,她们便分立候在了殿门之外。

殿内点着火烛,武安君白起、应侯范睢与秦王,各据一案,正在说话。大殿空阔,三人的声音虽轻,却满殿嗡嗡作响。

“武安君的身子,又怎么了?”秦王问道。

“老夫的病一直未好全。去了长平一趟,如今又旧病复发,因此想奏请秦王,让老夫回渭水边的茅舍静养。”白起缓声道。

“武安君此言差矣,”范睢笑道,“在下的门客靳韦,不是一直在尽心为武安君医治么?我甚至默许他做了武安君的随行军医。有他在,武安君这点小病,又算得了什么?”

“老夫得的是什么病,应侯心中清楚。应侯得的是什么病,老夫也清楚。”白起冷哼道,“长平一战后,赵国精锐一夜全失,老夫本准备乘胜进军,一鼓作气攻破赵国。可你范雎却传秦王旨意,说秦兵暴师日久,士卒须当休整,又说秦王允许韩、赵割地求和,硬是调回了大军。若不是应侯,老夫又怎会不得不返回咸阳,硬生生放弃了攻打邯郸的好机会?”

“武安君,当初是寡人犯错,将你召回了咸阳。如今……寡人已经想得明白,就再劳烦武安君一回,为寡人直取邯郸,灭了赵国如何?”

“邯郸实未易攻也。老夫年迈,且重病缠身,实在是没有能力去打了。”白起道。

殿内突然间一片沉默。片晌,秦王的声音再响,变得愈发阴沉:“如此说来,武安君是决计不肯为寡人出兵邯郸了?”

☆、10 战解月轮空

“唉……”白起长长一叹,许久才沉声道,“非不肯也,实是不能了。时机一失,不可再来。赵国一败,四处求援,五国唇亡齿寒,必会发兵相救。秦国虽大破赵国于长平,可我们秦国精锐亦是死者过半,国内半空。若我们再长途远征赵国邯郸,赵国与五国诸侯里呼外应,则秦国必败无疑。”

“武安君说笑了,”范睢又笑道,“武安君长平一战,打的何其痛快淋漓。射杀赵括,一夜坑尽四十万赵军,哪还会畏惧他六国合纵……”

突然殿外“咚”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殿门上。秦王久说白起不下,本就有些不耐,顿时怒声道:“是什么人在外面,如此没有规矩?”

外面无人应答,殿内三人都有些奇怪。范睢正欲起身去看,殿门被人缓缓推开,三人才瞧见门外面,宫女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一名白衣女子,正冷森森地立于门外。

“月儿……”秦王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月夕凄然一笑,倚着门柱,轻声道:“爷爷,他死了?”

白起眉头微蹙,瞧着月夕许久,点了点头,叹道:“他兵分四路,意图突围,被老夫叫司马梗、王龁、王陵与蒙骜硬是堵了回去。众目睽睽下,赵括身中十数箭,力战而死。老夫感其英勇,使人寻找到了他的几段碎尸,将他寸裂的佩剑与甲胄一起,葬在了长平。”

月夕痴立当地,面容木然,谁也无法自她神情间瞧出她究竟是悲是喜?突然间,她抬起眼,凄声道:“爷爷。你为何要让他死?你明明晓得他对我……你为何要杀死赵括?”

“为秦国故,赵括不得不死。”白起却毫不犹豫,沉声答道。“老夫率五十万之众,依山为势。不啻于百万大军。如此围困他赵括二十万之众,伤亡过半,才全歼此军,此乃老夫用兵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腹中无食,无以充饥而赵军斗志不懈,这是赵括的本事。若留他活命,他日带着赵军逐秦国入函谷关的,只怕就是他了。月儿。你倒是说说,赵括他该不该死?”

月夕整个人都靠在了门上,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这个赵括……”白起又叹气道:“长平之战,秦军精锐损失过半,优秀将领死伤无数,实际上我秦军未胜,赵军未败。唯一的不同是,赵括死了,老夫还活着。”

秦王却笑道:“长平巨战。我秦国前后两年一共失去六十万将士,赵国失了七十多万,是我们秦国小胜。可赵括死了。武安君还活着,便是我秦国的大胜。”

“秦国胜,便是秦王大胜。”范睢亦笑道。

月夕仍痴痴的站着,脑中都是白起方才的那些话,一声大过一声,千百声过后,只剩下那最后一句:“赵括身中十数箭,力战而死”。她喃喃自语道:“老狐狸,你真的死了么?”

长平一战。赵国举国精锐被围四十余日,国家命运倾于一刻。赵王国内无兵。国外无援,全国上下竟然束手无策。

赵括突围不成。身先士卒,力战而死。赵军失去统帅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在绝望之中,军心崩溃不复有战心,遂全体掷兵弃甲向秦军投降。

秦军受降,在解除赵军武装后,将四十余万赵国降卒一夜之间全部坑杀。只将年幼者二百四十余人放回邯郸,以慑赵人之心。

赵国降卒被坑杀的消息传入赵国,举国缟素。家家子哭父,父哭子,兄哭弟,弟哭兄,祖哭孙,妻哭夫,沿街满市,号痛之声不绝。

那一夜,西风残照,关河冷落,白衣翻飞。

那一夜,上党上空的风彻骨地寒冷;秋风凄苦,秋雨缠绵,长平谷地,四十万袍泽同生同死,同休同戚。

而赵括,他终于求仁得仁。

他亲手送月夕出了谷地,只不过一转身,他与她便已经走到了尽头。

月夕全然忘了殿上的三人,茫茫然朝外而去。外面的侍卫见到她出来,立刻围住了她,方才那名内侍也上前来质问。

她却对这一切丝毫也不晓得,只知道四周茫茫,俱是漆黑一片。天上的星月,正发着微弱的光芒,不知对她是嘲是怜。

赵括……他忘了要带她去红泥小栈么?他忘了要带她去代郡么?他忘了还要月夕为他生一个胖娃娃么?

月夕眼中泪水滚来滚去,但拼命用力忍住,牙齿咬住了下唇,唇上出现了一排深深的齿印,几乎连血也咬出来了。

她的耳边,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赵括抱着她柔声细语,听到他吹起叶子悠扬的调子,听到赵括笑着对她说:“我舍不得……”

既然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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