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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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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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素来也没什么大志向,都是得过且过。从军为将,也只是因为这是我爹爹的心愿,我爹娘对我都是颇有微词。唯一心中有一件想做的事情,你可想听么?”赵子服又道。

“什么?”月夕好奇道。

“秦赵以北,匈奴时时犯边,烧杀掠夺,是我赵国的心腹之患。若我有机会,定要北出代郡,驱逐匈奴。”赵子服声音虽低,可隐隐含着慷慨激昂之气。

“除了匈奴,还要将东胡、林胡这些部族,统统逐出河套。”月夕立刻点头,面上也极是兴奋,“叫他们再也不敢进犯中原……”

“你也要随我去打匈奴么?”赵子服见她与自己心意一致,心中极是欢喜。

“可爷爷说,匈奴的骑兵十分厉害,必定要……”月夕又道。

“定要用战车与弓弩……”两人似有默契般,竟异口而同声。月夕抬起头,赵子服也低头瞧她,两人四目相投,她嫣然一笑:“若我同你一起去对付匈奴人,你可还说我心狠手辣么?”

赵子服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他抚着月夕的秀发,轻声道:“你一个姑娘家,我又怎么舍得叫你上阵杀敌?”

两人相对又是一笑。月夕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一时之间只遥想着纵马驰骋的快意。大漠边关的窣窣冷月,草原深处的猎猎寒风,匈奴人的凌厉弯刀,任哪一样她都不会畏惧……

可隐约间又想起从前曾有人亦对她说过:生当暮沙裹草、纵马长啸,方才不虚一生。月夕脑中又闪出了那人的身影。她心中立时拘泥了起来,顿时身子一缩,想要挣脱开赵子服的怀抱。

“月儿……”赵子服感觉到她的抵触,放开了她。

月夕一声不吭,许久才幽幽道:“我困了……”赵子服微微低下头,瞧见她双眼闭着,呼吸沉沉,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想到了什么,叫她突然间沉默了?

她不会说,他却都明白。可他亦无法再问。

只因他只怕一开口,她又要如上次那般,一个人走了。

☆、30 孰离合何为

月夕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待她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赵子服正坐在榻前望着她,房间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下巴上的青胡茬,亦不见了踪影。月夕翘首环视了一眼,忽然“扑嗤”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赵子服笑问道。

“这屋子原来是这样干净的么?”月夕也笑,“我还以为都似昨夜一般,乱糟糟的呢……”她咯咯笑着,却突然托住了腮,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

许久,她才轻声道:“云蒙山离这村子,以乌云踏雪的脚程,不过一个时辰。若是现在启程,未时末便可以到了……”

赵子服深深地注视着她,淡笑道:“乐莫乐兮新相知……”

这是楚国前三闾大夫屈原所着的《九歌》里的一句: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他们之间,相知之乐,亦不过十余日,又怎么会有别离之悲?那一日月夕掀下自己斗篷的风帽,笑问一句:“你是问我么?”时,可会想到此刻两人竟然这般恋恋不舍。

忽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不做声。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何为?”月夕轻声道。生而为人,生命长短都有定数,但悲欢离合,又有什么人可以主宰它呢?

他以《九歌》相赠,她亦以《九歌》相合。

赵子服默然了片刻,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那便走吧!”

人生际遇,便是这样不可捉摸。即便是天上的明月,也同样有阴晴圆缺,由不得人。

没有缺,何来圆?

没有别离,又何来相聚?

※※※※※

赵子服下楼与老掌柜结帐,陆老头正也在一旁,同阿牛一边说话一边吃着豌豆干。看到他,面上十分惊奇,上前围着赵子服转了一圈,奇道:“你怎么好了?”

“没有蘼心果,你也好了?你可真是命大……”

他绕着赵子服不住地看,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间他怪叫了一声,扯住阿牛的衣袖,躲到了他的身后,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指着楼上。

赵子服回身一看,月夕笑眯眯地从楼上慢慢地走下来,白色的裙子青色的丝带,每下一级楼梯,那裙子便轻轻地飘一下。

便如二月的清凉春风中,飘着如雪般冰凉洁净的白梨花。

可陆老头却像见到鬼一样,拉着阿牛一直往后缩。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叫了一声“糟了”踮起脚快跑了出去,不到片晌又跑了回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嘴里仍在嘟囔:“奇怪,真是命大,命大……”

月夕慢慢地到了四人跟前,眼眸微微一转,笑着瞪了陆老头一眼,径自出了门去。

“老掌柜,陆老板……拙荆刁蛮,若有得罪两位的地方,还请瞧在她年轻不懂事,多多包涵。”那几日他虽然昏迷着躺在房里,可会发生了什么,他心里却明白的很。

陆老头从阿牛后面偷偷伸出头来,瞧见月夕牵着乌云踏雪远远地站在一旁。他咽了一口口水,拉住赵子服说:“你这个小娘子,哪里是刁蛮,简直就是一个小妖女……”

“她烧陆老头的胡子……”阿牛在一旁接口道,“差点把他的药材铺也烧了。”

赵子服顿时哑然失笑。原来除了那夜她揪了老掌柜的胡子,她竟然又去揪了陆老头。可他却又觉得很欢喜,她再怎样的刁蛮,都没再像那夜那样扣住陆老头的脖子,要伤及人命。

她终究还是能听得一些他的话。

“唉……那还不是为了他的病……”老掌柜转身过来,对着陆老头和阿牛道,“你一把年纪,还计较这些。”他出了柜台,扯住赵子服,悄悄道:“你这未婚小娘子,脾气大的,那是没话说。不过对你,也真是没话说。我瞧她是年轻不太懂事,可为了你跑进跑出,忙里忙外,一句说的都没有……”

“这么大的人,没干过活,不晓得煎药。把药罐子煎裂了,吓了一大跳,还抹着泪,笑死我阿牛了……”阿牛又突然冒出了一句。

只不过是几碗药,也值得她落泪么?

赵子服低下头,半晌才淡笑着抬起头,道:“我病了这几日,拙荆给店几位惹了不少麻烦,多蒙照顾,不盛感谢。”

“哪里哪里,”三人都齐齐推辞,老掌柜又低声道,“小娘子年纪是轻,以后成了亲,再发脾气,你就忍着些,莫要辜负了你家娘子。”

赵子服微微一笑,拱手道:“是。”

他辞别了老板,出了店门。月夕正靠在乌云踏雪的身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问道:“那三个可是在说我坏话?”

赵子服笑着摇了摇头,只拍了拍乌云踏雪,对月夕道:“上马罢。”

他仍如从前一般要为她执鞭,可月夕却伸手摸了摸乌云踏雪的脖子,笑道:“他载了我一路,我不愿再委屈它,叫它先歇歇罢。”

说着,她便伸手去拉缰绳,可赵子服也正要牵缰绳,两人的手指不经意便碰到了一起。两人俱都是一愣,沉默了半晌,赵子服先松了手,由着月夕牵着乌云踏雪。

“月儿,唱首歌给我听罢?”

花若雪兮晨染霜,忧思君兮不敢忘;

晔如华兮温如莹,沐兰泽兮含若芳……

她唯一会唱的,便只有这首曲子了。

“这曲子,怎么唱来唱去都只有这几句,后面可还有么?”赵子服问道。

“还有半阙……可我不喜欢,便不唱了。”月夕轻笑答道。

不唱便不唱罢,只要她欢喜就好。

只要她欢快地唱着,他便会微微地笑着。

两人朝着云蒙山方向走去。赵子服走的很慢,月夕也走得很慢,慢得连乌云踏雪,都不耐烦地抖动着自己的鬃毛。

它不晓得,若走的慢一点,便可再听一遍她唱的歌儿。

可不多时,两人便穿过了云梦村,穿过了松林,越过了一个小山头。前方山头半山腰以上,云雾缭绕。山下林荫蔽日,路边正有一颗硕大的梨树,迎着山风招展躯干。枝上梨花如含烟带雨,飞雪敝日,树下一条小径,直通山腰。

月夕停下了歌声,望着前方的山径。突然之间,赵子服便晓得了那棵梨树便是这一程的终点。

不过片刻前,她还在唱着歌,他还在听着。她唱得再不好听,他依然听得兴致盎然。若她能一路唱下去,与他一起到了邯郸,可该有多好?可是忽然间曲终人散,他与她就此要各分东西。

他一路送她到了云蒙山,他本该晓得到了云蒙山就该是分道扬镳之时。

他却不舍。

月夕轻声道:“我……”可她再也说不出口,秋波微微一转,垂下了头。与他的这一程路并不如她想得那样有趣,可却比“有趣”更叫人难舍。

一阵山风吹起了她鬓边的乱发,赵子服缓缓伸出手掌,抚着她的发,又握住了她的双手。

月夕仰起头瞧着他,她一身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便如珠玉一般;她的双唇如玫瑰一般娇艳,似乎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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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聚散终有时

赵子服凝视着她,缓缓地低下了头,她双手微微一挣,却被赵子服紧紧握住,无法逃脱。

“月儿……”有人高声叫她。赵子服身形一顿,手一松,叹了口气,转过身,看见一个瘦削、黝黑的年轻男人,站在山路上看着两人。

月夕轻轻挣开了双手,低下头悄悄地笑着,笑里都是娇羞、调皮和几分侥幸。

糊涂的姑娘,你可晓得他本来要做什么?

她窃笑着跑向男子,站在山路上,转回头朝赵子服挥了挥手。

她又聪明又好看,身边怎么会少得了对她好的人?赵子服背起手,瞧了她半晌,又默默牵住了乌云踏雪,朝前行去。

他不挥手,只因他心中并不愿分别。

只是分别从来都是在人最不情愿的时候到来。

他一人一马,缓缓走过了梨树,走出了极远。他与月夕,也隔得越来越远……

“老狐狸……”身后突然竟又响起了月夕的声音。他不回身,仍是背对着月夕站着。忽然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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