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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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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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有人赶来,同其他三名黑衣人打斗了起来,月夕仍是拦在郑安平面前,淡淡笑道:“那你们捉我小师兄做什么?”

“这姓靳的送了上党与赵国,应侯恨其言而无信,要带他回去问个清楚。”郑安平低声在月夕耳边说完,手中长剑一挥,也迎了上去。

月夕见四面迅速有人围了上来,若再迟疑,这几人便出不去郡守府。她伸手取下了腰间的青丝带,飞身而上,拦在了郑安平四人和追兵之间,轻叱道:“带我小师兄走,不可伤他一根毫发。这里我来应付。”

“多谢姑娘。”郑安平一剑劈倒了一个追来的人,朝月夕微一行礼,四人扛着靳韦越墙而去。月夕“咯咯”一笑,丝带一挥,卷起来地上的一把长剑,一抖长剑便朝追兵而去。

她手中的长剑随丝带而动,宛如灵蛇出洞,出招无方,叫人全然不能猜到她的剑自何处而来。不过片刻,当先来的几人便纷纷被刺中要害,躺倒在了地上,口中不停的呻吟。月夕丝带抖动,正要朝剩下的一人刺去,忽而剑光划过,见到眼前这人身穿赵国胡服,年纪尚轻,眼中恐惧之色一闪而过。

她回头一瞧,躺在地上的几人一半都是赵国青衣黑襟装扮,想必都是平原君的随从,听到动静,先冲了过来。她心里突然想起了赵子服与福伯,顿时有了几分不忍之情,手中一滞,正要收回长剑。忽然那士兵身后有一人急跃而来,伸指便夹住了剑身,月夕一拉不动,便晓得来人功夫深厚。她立刻将丝带一收,舍了长剑,身随带进,去势迅捷,直卷来人的喉咙。

那人不知为何竟未还手,由着被丝带缠住了自己。月夕微微一笑,用力一拉,丝带沿着他的脖子滑过。那人若被上面的银片割破喉咙,登时便会没了性命。他性命危急时刻,反应极快,换手握住了长剑,一割不断丝带,立刻就势一绕,将丝带往前一拉。

他力气甚大,月夕被他带前了两步,她一抬头,那人手中的长剑光芒一闪。剑如电,丝如虹,她和来人隔着剑身,正正打了一个照面,彼此瞧清了面容。

☆、43 相逢何逼仄

她忘了手中的丝带正缚住对方的脖子,只是怔怔的望着那人。那人也正定定地望着月夕,眼里满含着诧异,又有一抹失望与担忧。

“你……”月夕怔道。

眼前之人,身穿青衫,剑眉薄唇,双眉紧蹙,正是十来日前刚刚与月夕在邯郸城分别的赵子服。

那日他们互道“后会有期”,只是谁也没料到,再会之期又是这么快。而这一次,两人却兵戎相见。

一瞬间,两旁韩赵士兵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围住了两人。当前两人越众而出,一人已过不惑之年,面似重枣,身材不高,两只眼睛有些发肿,显得颇有些憔悴。月夕见他身穿韩国官服,应该正是方才拷问靳韦的冯亭。

而另一人年逾半百,相貌严整,鹰钩鼻,虽带着笑,可眼神却十分锋利,穿着一身赵国的贵重服饰。月夕认出了他,轻轻一笑:“平原君。”

平原君赵胜见被围之人是一名女子,且与赵子服两人互不相让,不禁奇道:“你认得我?”他转身又问赵子服道:“括儿,你没事罢?”

括儿?

月夕一愣,轻声道:“这位将军,你叫什么名字?”

赵子服身子微微一震,只凝目望住月夕,却不回答。

“括儿……”这名字只在月夕的舌尖上打了一个转,她便轻笑了起来,“听说赵国有位马服子,是赵奢之子,又曾是赵王的伴读,与赵王亲密无间。他风//流倜傥,少年英才,自幼便随着马服君纵横沙场。将军,这说的可便是你么?”

她本来就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许多事情,微微一想便想透了。

他叫赵括,并不是什么赵子服。他说自己叫赵子服,是因为他年纪轻轻便承袭了马服君的爵位,长得又姿容甚美,赵人尊称他为马服子,他便随意以此为名罢了。

马服子,赵子服……月夕轻轻冷笑了两声。他并不是赵子服,他便是赵括,曾在阏与之战中大败秦军于北山的赵括。亏得她还问他与福伯,可曾在军中见过赵括?亦难怪他与福伯听到后,神情那样古怪。

她一早就晓得赵军中从来也没有一名都尉叫赵子服,却总是忘了问清楚他的姓名。

冯亭与一旁的士兵轻声交谈了几句,扬声道:“你是什么人?救走了叛贼,还杀了我郡守府这么多人?”

月夕微微瞥了一眼赵括,青丝带缠在他的脖间,可他已经松了手,仍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一探手,丝带倏然而回,双手一袖,笑道:“是我杀的怎样?不是我杀的又怎样?”

“是不是你杀得,都要给我们一个交待。”冯亭扬声叫道,“将这妖女擒下。”

月夕目光一扫,韩赵武士越围越多,竟不下两三百人。而赵括只是默然站在一旁,脸上却没了一贯的笑容。

月夕很喜欢瞧的他的笑容,便是天塌下来都满不在乎的笑容。

可眼下他却冷冷的好似不认识她一样。他从前待她那般好,如今成了赵括,他便要同别人一起来捉她了么?

要捉便捉,又怎样?

她有时如水般柔,似柳样弱。可有时,她只是一个很倔的姑娘,眼下更是有一股莫名的倔强堵上心头。月夕只轻哼了一声,青丝带在地上一勾一缠,拉起了一把长剑,又笑道:“也好,不妨让我也瞧瞧,谁才能教我留下来?”

※※※※※

“诸位,都请住手。”一个极温柔的声音自前院传来,声音并不高,却层层传入,到了每一个人的耳里。月夕听到了这个声音,望着从前院匆匆进来的一个人,忽然之间心头一颤,青丝带再缚不住长剑,“哐当”一声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瞧着那人,唯有赵括在瞧着月夕。她的绪乱,她的心颤,一点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他微微叹了口气,方才那样沉默的表情中,又露了一丝苦笑出来。

他终于还是笑了,虽然是苦笑。可月夕却没有看他。她在看迎面而来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袍,玉冠束发,年过而立,他的相貌平凡,服饰亦平常,可他的声音如此温柔,气度又如此从容。于是他这样普普通通的面容,在这夜黑风高的晚上,竟似也有了种迷人的光芒。

这满院两三百人,仿佛都被他的神采摄住了心神。月夕亦是望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而赵括又叹了口气。

“月儿,收起来罢。”那人到了月夕面前,微微一笑,就似温暖的春风吹拂过了这后院。

月夕望着他,半晌才咬了咬唇,将丝带束回了腰上。

“冯郡守,姊夫,无忌有礼了。”他垂手作揖,朝两人行礼。冯亭连忙还礼:“信陵君。”平原君却只是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忌,你怎么来了?”

信陵君,魏国公子魏无忌,平原君赵胜的妻弟。一个半月前在大梁大婚,又在甫遇馆里与月夕与赵括交谈的人。

他前行两步,笑着朝月夕摊开了左手。月夕踌躇着,半晌才轻轻伸出右手,放在了他的掌中。他紧紧一握,这才对着冯亭与平原君道:“冯郡守,姊夫,不如我们入内再谈?”

不过一个小小的举止,却堂而皇之地告诉眼前众人,他信陵君与月夕,同进同退。

赵括低下了头,淡淡一笑。他肯护着月夕,总算也不枉月夕曾为他黯淡了颜色。

“也好,便到厅堂再详谈。”冯亭见事也快,立刻叫人退开,伸手示意厅堂方向。平原君亦挥手叫退了赵国兵士。信陵君握着月夕的手,转身欲行,看到赵括站在一旁,又笑道:“赵将军,不如一道?”

当初在甫遇馆他就叫他赵将军,不是因为他是赵子服,而是因为早就晓得他是赵括。他们两人对彼此身份心知肚明,所以赵括才会笑答“公子慧眼”。

人人都晓得他是谁,唯有月夕,从来都忘了问。

“这是自然。”平原君不待赵括首肯,大笑着拍了拍赵括的肩膀,“括儿自然同去。”

月夕回过神来,才想起赵括仍站在一旁,而她方才竟然几乎伤了他。她忽然心中害怕,悄悄地去看赵括,见到他虽未看着自己,却正微笑道:“公子有令,在下自当遵从。”

月夕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会笑了,可是不怪自己了么?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在乎他。便是在这个自己念念不忘的人面前,仍是一样。她这么在乎他,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糊涂的姑娘,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呢?

月夕低下头,她握在信陵君的掌中的手,不自觉地竟想要缩回来。信陵君发现了她的异动,眉心微蹙,回身望着她。月夕见到他关切的双眼,突然又没了主张,只由着他牵着自己,随众人入了厅堂。

☆、44 入堂催议事

郡守府的厅堂里点亮了火烛,仆役随从都退下了,坐了四人:平原君,信陵君,冯亭与赵括。而月夕是站着的。

赵括看着她,靠在信陵君身后的柱子上。她从前又闹又笑的样子,全不见了踪影。

他还是想看见她笑的样子,那么娇俏那么随兴,那才是月夕该有的样子。可无论他喜欢怎样,眼前的月夕,站在一旁,手中卷着自己的丝带,拘谨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刚刚被主人训斥了的小丫头。

“无忌,你来上党所为何事?”平原君一开口,便开门见山。

“姊夫,实不相瞒。冯郡守派人到大梁求援,无忌故此前来。”信陵君微笑道。

“是么?”平原君一脸的诧异,“我们赵国也收到了靳郡守的消息,赵王这才吩咐我速来救援。”

“咳……”冯亭面色尴尬,苦笑道,“上党危若累卵,冯某临危受命,能得两位贤公子前来相助,实在是三生有幸。”

他面上惶惶,大汗淋漓,任谁都瞧得出,他哪里是三生有幸,反而像是三生有难。

平原君看了他一眼,叫道:“哎哟,冯郡守,你怎的满头大汗,可是要开窗户透透气?”

“不……不……不用,”冯亭连忙擦了擦汗,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郡守,你热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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