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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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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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我唱一首曲子给你听,若我唱得好,你就再莫要生我的气了,可好么?”他又这样软言软语地求着她。月夕的心明明都被求软了,可仍不愿回头,只是冷声道:“你且先唱来听听……”

她候着候着,可片晌了,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在一旁走来走去,什么歌声都没有。月夕觉得他定是又在哄骗她,十分不耐:“你究竟唱不唱了?”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黄鹂鸟儿的鸣叫声,在她耳朵旁响起。她微微一怔,那清脆的鸟鸣声又有些变了,声调扁了一些,变得好似牧童的短笛声,顿挫有致,舒和委婉。

而那调子,她亦觉得那么熟悉,再仔细听着,原来正是他送她回云蒙山时,她在太行山道上唱的那半阙曲子。

她又惊又喜,侧过头来,赵括坐在她身旁,口中衔着一片长长的树叶,双手握在两端,那鸟声笛声,原来都只是他吹着叶子的声音。

一片普普通通的叶子,却被他吹得那么幽雅低回。月夕唱那曲子,处处都不在调上,他也模仿的几乎一模一样,也一样跑了调,也一样到得一半嘎然而止。可即便如此,这曲子仍是被他吹得悠扬动听,如怨如慕。

他吹着叶子,望着她,天上星月已被乌云尽没,可他的眼中却全是光华,如皓月当空,如光华洒落。凝望之间,早已说了千言万语。

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其实又有什么关系?赵子服也好,赵括也好,甚至老狐狸都好,他都只不过是一个愿意吹叶子给她听的人。

月夕心又跳得快了,从心底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滋味。她突地伸手夺下了他手中的叶子,轻轻一扬,哼笑道:“我唱的那么难听么?”

她终于又笑了。赵括轻声道:“你唱得好听。我见不到你时,便会吹这首曲子……”

“你就那么想见我么?”

他不过是在说自己见不到她,可她怎么就会明白他想见她呢?月夕立时觉得自己问的十分不妥,低下头默不作声,一张俏脸上白里泛红,异常的娇美。

她一颦一笑,一嗔一喜,一举一动,都变幻莫测,又叫人回味无穷。

凉凉的夜风轻轻吹过,她的几丝秀发拂过了他的面庞,他的鼻端漫过隐隐的蘼芜香,还有一点麻痒。可赵括竟舍不得去揉一揉,只是笑着瞧着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握住她的左手:“月儿……”

月夕垂着头,并不挣开他,她瞧着自己右手中的树叶,由得赵括握着自己,两人便这样静静地坐着。可赵括忽然又松开了手,还站了起来,扬声道:“公子……”

月夕微微抬眼,见到信陵君正默默站在远处,也不晓得他瞧了多久。她又觉得拘束起来,扬起了头,端端正正地坐好。

信陵君微微一笑,上前道:“赵将军的曲子吹得极动听。”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赵括笑道,“赵括擅自离席,还请公子务要见怪。”

“大局已定,赵将军又何罪之有?”

“什么大局已定?”月夕向信陵君追问道,“你真的只带了朱先生来么?”

“方才席上商议已定,明日冯郡守会集齐当地军民,问清民心所向,以决定上党归赵还是降秦。”信陵君道。

秦赵魏三国相争上党,最后反以民议决定归属,听起来似乎有些轻率,可在不能引发三晋(韩赵魏三家分晋,亦称为三晋)交战的前提下,这大概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只是他只说归赵与降秦,那置魏国与他信陵君于何地?

“冯亭分明属意魏国,你便不为魏国争一争了么?”月夕诧异道。

“魏王不愿对上党施以援手,我又无法调动魏军。此刻前来,只为不负冯亭之义,几时想过要争上党?”信陵君淡淡道,“何况三晋之势,今非昔比。赵国已成抗秦中流砥柱,我魏国根本无足轻重。”

“信陵君急难忘私,但有公子在,便有魏国在。”赵括忙道。

信陵君沉默片晌,长叹道:“我为声名所累,手中无兵无权,这孑然一身又算得了什么?冯亭一时情急,坏了事情,不如赵将军当初甚矣。”

“他当初怎么了?”月夕望向赵括。

“赵将军当日来大梁为我祝贺大婚,便是先入皇宫见王兄,迟迟不来见我……”

“在下为赵王谋,怠慢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赵括忙后退两步,长揖到底。

“赵将军想得深远,我怎会见怪?”信陵君摆手叹道,“冯亭事急智乱,只晓得叫人送急报到我府上。可如此一来,王兄如何再肯发兵救韩?”

魏王一向忌恨自己王弟信陵君,处处提防于他,此事天下皆知。赵括为祝贺信陵君大婚而去,却不去见他,表面上失礼之至,反而正中魏王下怀。冯亭情急之下,只向心中之人求救,却办了一件糊涂事,以致魏国就此独善其身。

虽说还待明日冯亭召集百姓决议去向,可上党军民向来也不愿附秦,魏国袖手,上党便几乎已是赵国的囊中之物。难怪信陵君说方才席上大局已定。

信陵君默了一默,又缓声道:“无忌心中尚有一事,不知赵将军可愿略施援手?”

赵括连忙又长揖道:“但凭公子吩咐。”

信陵君缓缓道:“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南得汉中,西举巴蜀,东取河西,北平义渠,如今秦王与丞相范睢主持朝政,窥探周室,有席卷天下之心。秦国近攻我三晋,远交齐楚燕。韩赵魏三晋本是一家,断不能独存,若图自保,必要合纵抗秦。可若上党一旦归赵,韩王定以为冯亭违命投赵,转恨赵国,我王兄又要置之不理。如此一来,三晋合纵抗秦的良机,就此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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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燕赵朔风路

“若赵国肯还上党归韩,我亦尽力劝说王兄出兵,三晋合力,必可拒强秦于国门外。赵将军是姊夫的女婿,是他的心腹之人,且听说自幼与赵王亲密。若赵将军肯出一言相劝,赵王与姊夫定然肯听。”

月夕闻言,不禁冷笑了一声。赵括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道:“公子对赵括,交浅言深,在下实在是受之有愧……”

他又默然了片刻,深思熟虑后才缓声道:“公子高瞻远瞩,思虑深远,三晋合纵方可抗敌,在下亦深以为然。当日靳韦来降上党,我赵国朝堂亦曾为此事利弊争论不下。是平原君与赵王意见一致,这才决议纳了上党。上党之地虽属韩国,多年来亦是我赵国的屏障。若一旦为秦国所有,赵国腹地大开,秦军则长驱直入,北上可取我晋阳,西进则直逼邯郸百里之内,所以……秦赵之间,早晚也是一战。”

他说的,果然与月夕想得不谋而合。赵国如今进也是战,退也是战,上党局势之艰难,早已不言而喻。

“韩王昏庸,一心献上党于秦以求自保;至于魏王,公子最是清楚,又能有多大的把握可说服得了他?”赵括与信陵君深深对望。信陵君长长叹息,赵括又道:“公子方才说赵国已成中流砥柱,其实是形势所逼,赵国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信陵君沉吟道:“以国之大略计,姊夫执意取上党,不可谓不对。只是若赵国独挑大梁,必要面对秦将白起,此人旷世名将,一生戎马未尝一败。赵国又有何人能挡白起的锐气?”

赵括不禁看了月夕一眼,当初在云梦村两人曾就此问题争论过,如今信陵君竟也有此一问,可见六国对白起忌惮之深。月夕只低着头不说话,他笑了笑,道:“我赵国有廉老将军在,自然叫秦军不敢窥兵井陉。”

他老调重弹,月夕闻言仍是轻轻一哼。信陵君道:“赵国还有乐乘、田单两位客将,只是赵王未必放心,确实也只有廉老将军可独当一面。可廉老将军性子暴躁,如今年纪愈大,愈是固执……”

赵括忙道:“廉老将军久经沙场,老而弥坚,固执亦在所难免。有平原君在,当能居中调停。”

信陵君微笑道:“赵将军是厚道人,不肯背后议人长短,可我却要实话实说了。你晓得我王兄的脾气,我亦晓得姊夫的脾气。他虽是赵王的王叔,又做了赵国丞相,手中却不掌兵事,实在是他生平恨事。他与蔺廉两人一向不睦,当年他与令尊马服君交好,固然有知己之谊,亦有借用令尊军中威名与廉颇争雄之意。可惜马服君英年早逝,如今他如此看重将军,又要将女儿嫁于将军,是为了什么?

平原君如此看重赵括,又要将女儿嫁于将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月夕心中一惊,抬起头来望着赵括。

“赵将军年幼从军,随马服君屡战屡胜,还曾在阏与之战中大破秦军,军中早有马服子的英名。赵国固然人才鼎盛,可诸多后起之秀中,又有几人能似赵将军这般深入军心,得众将拥戴,且将军向来熟悉山野作战,若廉老将军……”

若廉颇但有败绩,平原君便可趁机举荐赵括,染指军中;赵括,其实不过只是平原君的一枚棋子罢了。

月夕不点便明。眼下上党尚未易主,信陵君与赵括相谈如此之深,未免有杞人忧天之感。可她又明白,军中事朝中事,皆是时移事异,事异备变,他们身居其中,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能不想得长远。

“公子如此坦诚,所说的皆是实情,在下亦不愿敷衍公子。”赵括沉声道,“赵国安危系于上党,上党安危系之于赵国将相。无论赵王以谁为将,赵括只为国家,定当听其差遣,决无私心。若真到无可奈何那一日,赵国用的着我赵括,在下亦是当仁不让。我赵国儿郎,为家国而死于边野,便是马革裹尸,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的慷慨激昂,话中尤带着凛凛风骨。燕赵从来多慷慨悲歌之士,以往赵括总是言笑晏晏,人又懒散,诸事皆不放在心上;可如今大事临头,危及他的父母之邦,却又这般襟怀担白,意气慨然。

“好,说得好,”信陵君击掌道,“赵将军这番话,实在叫无忌羞愧,方才是无忌狭隘了。在下佩服赵将军侠气,赵魏兄弟之邦,我魏国又岂能隔岸观火?无忌此番回魏,自当竭尽所能,劝说王兄,以图三晋老盟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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