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萧简叫道。
“这就上来。”青骊擦去雪地里的字迹,上马,先萧简一步勒起缰绳,掉头回去。
这个时候的卷茏山被罩在夕阳的斜晖里,白雪镀金,相安静好,掩去了雪的凛冽,有橙红色暖暖的光泽。
快到大营的时候,青骊望见大营门口正从马上下来的少女。月棠一身浅蓝色的骑装,笑得格外满足,对着身边白衣的少年。而他,也对着她浅笑,在落日霞光里,在众目睽睽下。
“公主。”萧简叫了叫失神的女童。
“嗯。”青骊回神,同萧简继续前进,看见承渊回头,他的目光带着些许错愕。
到了大营口,青骊跳下马。这是她从来的习惯,不管何时,何地,有谁看着,她就是这样干净利落地跳下来。
“青骊公主。”月棠以礼相待。
“哥哥也回来了。”青骊笑看着承渊,对月棠的话置若罔闻,而后转身对萧简道,“萧简,我和你一起去马厩。”
青骊牵着清携经过承渊身前,他看见女童已经冻红了的手,忽然想开口说什么,却停止在又经过眼前的萧简。有些感觉分明很奇怪,不应该有,却偏偏因为正在离开视线的那两个人而滋长。
她不了解,他看见她和萧简一起的时候,就像她看见他和月棠互相给与微笑的时候。
“公主,你跟五殿下,应该好好谈一谈。”萧简劝道。
“不会有结果的,他躲了我十个月。而且你没看见刚才他和月棠的样子吗?我干嘛还要自讨没趣呢。哥哥是我的,也只会是我的哥哥。”青骊将马牵进马厩,“萧简,你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时候和我姐姐谈一谈?”
一时语塞,萧简才放下的手扶上木栏,怅然道:“谈不谈都一样,也许说了,情况更糟。”
青骊凑上去,调侃道:“你是真的没自信,还是不信我姐姐?”
情绪转变得这样快,有时候萧简根本判断不出青骊的心情,但只要她还会笑,并且没有他能感知到的愁,凭借两个人将近一年的相处,他已然对此欣慰。
“不逗你了。”青骊呵呵笑着,“差不多该晚膳了,我去父皇那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说了不逗我的。”萧简回到。
青骊笑得更欢,“好,我错了。真走了,你不后悔?”
“再说,是公主我都不客气。”萧简挑眉。
“对本公主不敬,吃饱了再和你算账。”青骊说着转身离开了马厩。
他们时常会这样玩笑,将心底的某些幽怆翻出来,说一说,总比一个人困顿在里头好上许多。好像青骊这样,而他从来不敢触及青骊的伤,一点点的痛,对她来说,都会持续很久很久。
清梦暖(十三)
皇帝主帐内,侍者已经摆好了晚膳,青蘼和承渊也已经到了,而少年身边,还站着蓝衣的月棠。
“父皇,我觉得不太舒服,先回去了。”青骊的不悦很直接地表现在脸上,然而转身才要走,却被皇帝叫住。
“进来了才说不舒服,过来给朕看看。”明知青骊有意避开月棠,皇帝并不责怪她的任性,这一声里却也有关心。
迟疑着,青骊还是到了皇帝身边。一路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粗粗收拾了一下,入了大帐之后,帐里的暖意也彻底化去身上残留的雪寒,只是面容上有些湿润。
“和萧简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你以为让人传个话就了事了?如果真出了事,怎么办?”皇帝一面说,一面拉着青骊坐下。
青骊乖巧地坐在皇帝身边,道:“有萧简在,我怕什么。他是会拼了命保护我的。”
“是吗。”皇帝的话听来随意,然而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却隐隐有些思量。他看着坐在承渊身边的青蘼,少女安然静默,低眉无声;再转头,青骊有些得意的笑容就显得明朗热闹许多。
“那是自然,萧简是我师父,哪有师父不保护徒弟的。”青骊笑靥如花,提起萧简的时候神采里有些飞扬的明媚,牢牢地抓住了皇帝的视线。
“这些没规矩的话,就你说得出来。”皇帝笑着,拿起碗筷。
“平时和萧简学射箭的机会又不多,好不容易这次父皇允许我带他出来,当然要多花点心思和时间去学。而且萧简也教得好,我很喜欢和他学。”青骊道。
女童满是赞扬的口吻,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萧简的名字,停在承渊耳边,绕在心头,眼里是青骊笑得开怀的眉眼,就好像过去,她提起他时的样子,是从眼底绽出的笑意。
“呵呵。”皇帝笑了两声,又问,“你们今天又做了什么?月棠,你先说。”
月棠有些羞涩,顿了顿,方才抬起头,回道:“出去赏雪的时候,刚巧遇到了五殿下,所以就一起走走,没多久就回来了。”
那是少女独有的娇羞,浅浅的红晕浮在双颊,青涩的话语里却有莫名的兴奋跳跃,一点一点,都能听得清楚。
青骊失手将碗碟打翻,弄脏了衣裳。她立刻起身:“衣服脏了,我回去换。”
侍者进来收拾,小小的混乱里是青骊匆忙离开的身影,却只有承渊听见一声像是抽泣的声音,几不可闻。
入夜之后,青骊却没有留在自己帐里,也没去找青蘼,就在大营比较偏僻的角落里静静坐着,披着裘衣,毛茸茸的立领一直裹到下巴,宽大的披风罩住了全身,就露了一只手在外面,握着树枝,慢慢写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她立刻把那些痕迹擦去,用脚,用手,显得有些仓皇,一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叫起自己的名字,她才仿如雕塑一样站着,看着身前月光,照着莹莹白雪。
“我刚才去找你,但没见你在账里。”承渊走近,看着青骊脚下的一片狼藉,顿时沉默。
“帐子里太闷了,所以就出来了。”青骊道。
“我刚才问过司斛,从回去之后你就没吃过东西,饿不饿?”承渊柔声问道。
“这也是父皇让你问的?”青骊转身定定看着承渊,问得有几分稚气。
承渊愕然,道:“不是。”
青骊又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噗嗤一笑,道:“那我可以不回答你。”
“青骊。”仿佛回到过去的自然,这一声里有对她的宠,也有对她的无可奈何,“跟我回去吃东西。”
青骊笑得更欢:“你做给我吃?还是你喂我吃?”
承渊无语。
“如果是萧简,他一定会说,请我吃好吃的。然后我就稀里糊涂地跟他走了。”青骊笑道,“只有哥哥,该骗我的时候不骗我,一点都不好玩。”
“我不会骗你的。”比起青骊的轻松,少年脸上的严肃显得十分郑重,“不会。”
“那就是说,你是真的打算不理我了?”青骊也收敛了笑容,气愤却有些无力地质问着身前的少年。
“什么时候?”
“就是之前!就是你每次代父皇传话之后都不问我别的!就是每次我去找你,你都忙得没空顾及我!就是后来连你的书房我都不能去!就是每次我只能对着萧简说原来想说给你听的话……”话到后来,青骊已经开始哽咽,她看着无措的少年,月光皎洁地斜照在他身上,如玉温润。
“青骊……”握紧又松开的手,在轻微的起起落落之间终于拉过已经泪水肆意的女童,像过去那样抱着她,心疼地叫着她的名字,“青骊,别哭了。”
“如果哥哥不要我了……就告诉我……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青骊再承渊怀里啜泣,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哪只耳朵听见了?哪只眼睛看见了?我们是兄妹,亲生的,血浓于水,你知不知道?”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唯一可以用来作为回答的借口。“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可能不理你,我不会。一定不会!”
“嗯。”十个月来的心结解开,青骊满足地靠在承渊身边。
“你有什么话想说的?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了。”承渊低语,替青骊擦去眼泪。
“我没话要和你说了。”青骊伏在承渊胸口,听着微微传来的承渊的心跳,却在偷笑。
“真的没了?”承渊问。
青骊想了想,正要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从承渊怀中跳开,脚下没站稳,跌在了地上。
“被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青蘼从阴影处走来,月光下被拉长了的影子和她一样萧寂。她看着跌坐在雪地里的青骊,伸出手,道:“我让人煮了东西特意拿过来给你的。”
“哦。”青骊拉过青蘼的手站了起来。
“赶紧回去吧,不然东西就冷了。”青蘼关心道。
“嗯。”青骊伶俐地点头,这就拉着青蘼离开。
承渊立在远处,目送那对姐妹离开,青骊的背影显得欢快,长长的披风有些鼓起,拂过雪地。他看着方才被青骊抹去字迹的那一片地方,笑由心生,俯下身,拿起那根树枝,也兀自写下些什么。
然而当青骊的惊叫声传来,承渊立即丢下手中树枝,循声跑去,却见三道身影立在雪中。
“你无端端吓什么人!”青骊狠狠斥责着半个身子陷在阴影中的月棠。
“怎么了?”承渊上前。
“谁知道她为什么躲在这里!一声不吭,却忽然跳出来!”青骊愤愤道。
是时已有侍卫闻声赶来,而队伍里,还有萧简。他看着就站在青骊身边的少女,水红色的衣裳,和当初在马场遇见的时候一样,只是周围已经不再有春季里茵茵的绿草,她也没有驾马,更加静默了。
“公主!”带队侍卫道。
“没事了。”青骊道。
“惊扰青骊公主,月棠知错了。”月棠怯怯地站在人群中,眼角却偷偷停留在承渊身上。天知道,她是因为看见承渊才跟来的,却看见少年抱住青骊,隐约听见他们的谈话,那是无论多么以礼相待,承渊都不可能给她的温柔和关怀。
青骊正想说什么,却被青蘼拉住,道:“月棠小姐言重了。天色不早,你也回去休息吧。”
月棠点头,悄然离去。
侍卫在青蘼的劝说下也散了,只余下雪地里默默的四个人。
青蘼看着地上的影子,耳边是微微吹起的风,却渐渐大了起来。她刚想提步走开,却见青骊走向了萧简。
“我和哥哥谈过了,现在,轮到你了。”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