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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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约-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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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凉(七)

倘若再回雨崇,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她从未想过,哪怕只是朝着雨崇的方向远远眺望,她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只能将那个地方默默地放在心里,摒弃了一切伤愁,作为仅剩的美好去记忆。

慕空问她,就这样回去了吗。

她说,雨崇已经死在记忆里,现在去往的地方陌生孤冷,虽然也叫雨崇,却已经不是当初的城池。

她抱着慕空坐在马车里,看着孩子不安却佯装镇定的目光,有比当初带着他流亡更多的无助。那时的他们,至少还是自由的,而现如今,高墙软禁,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没了性命,生死交付在他人手中,忐忑难安。

前行的马车停下,青骊听见车夫说,到雨崇了。

她挑开车帘,看见高耸的雨崇城楼,在明丽的春光下千年如一地静默着。那还是在当初承捷奉命出征的时候,她站在那样高的地方,俯瞰三军,目送兄长离城。而现在的她,只能这样抬头仰望,任时光如梭,旧人不在。

像是特意留给青骊这样回忆的时间,稍后,大队继续入城。街道两侧寂静无声,只有车马声响,碾碎了少年旧梦。

“七姑姑。”慕空伏在青骊身边,问道,“我们是不是再也出不去了?”

青骊抚着慕空的背,不再说话。从她答应了顾庭书回雨崇的那一刻起,结局,就不是她能掌握的了。

顾庭书。

那日,他在往常与她见面的精舍内这样告诉她,他的名字,要她深刻记住一般,郑重地念着这三个字。

他再不是渐离,不是那个连走近她身旁都有如清风的僧人。也或许,渐离从不曾存在在这世上,就如同她一直都能从他的眉间眼底,读到那十丈红尘的味道。

车队并没有去往雨崇皇宫,而是停在了顾宅门口。

青骊抱着慕空一直没有动作,直到车帘被人挑起,熟稔的女子声音传来。她惊惶地抬起头,看见车下阳光里站着的,司斛的身影。

“公主……”司斛叫她,小心地仿若试探,颤抖着伸出手,意欲去扶青骊下来。

“司斛……”

原来所谓的生离死别都只是因为无法得知对方消息才显得无奈悲哀,青蘼是这样,司斛也同样如是。那些年少时曾经陪伴自己的人,也终有一日会回到身边,只是料不到重逢的境况罢了。

顾庭书才入雨崇就直接去宫中见了顾成风,司斛是他特意吩咐了在外头等车队到了,接青骊的。

“顾少已经给公主安排了住处,虽然有些偏僻,但离顾少的居所是最近的。”司斛走在最前头,如过去一样温顺谦卑地说着。

身后还跟着一众服侍的家奴,青骊心知如今不方便说话,遂不多言,由司斛引着去了居住的偏苑。

一切都在青骊到来之前就准备妥当,是以诸人很快就退了下去,只有司斛留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但见众人退开,青骊立刻追问道。

“当年和公主失散,奴婢心知有负五殿下所托,所以又回了雨崇,当时城内还是一片萧条。在城里住了两个月,却不知为何被顾少的人带来了府里,一直就这么住下。其实我从未见过顾少,只是他们都这样称呼罢了。”司斛道。

青骊凝眉思忖,如此说来,当初顾庭书在救下她与慕空后不久就让人找到了司斛,像是知道会有今日结果一般,将司斛留了三年。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青骊暗叹,却也只能顺应现实。

“公主这三年,都是和顾少在一起的吗?”司斛问。

“他救了我和空儿,却一直隐瞒身份。如果不是后来情势所逼,他大概还会一直瞒下去吧。”青骊说得轻,看着一直沉默的慕空,总还是庆幸这个孩子可以这样平安地长大的。

司斛欲言,却又住了口,看着静坐垂首的素衣女子,眼里泛出悲悯,柔声道:“一路风尘,我替公主备水沐浴吧。”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青骊问。

“公主是说顾少?”司斛问。

“我还有其他人可以问吗……”倒像是自言自语,青骊说完却摇头,对司斛道,“先替空儿洗了身上的风尘吧。”

“小世子随我来。”司斛微笑道。

“我已经不是什么世子了。”慕空简单的一句话却将现实又一次刺出了血。

青骊看着慕空清澈的双眼,孩子的目光最是真挚澄澈,诉说着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是了,他记着方才路上她说过的话。大珲早已倾覆,他们不再是天潢贵胄,却是她与司斛重逢,一时忘了过往,竟没有发现司斛的称呼有何处不妥。

慕空如此一说,却教司斛不知如何相称了。

“和我一样,叫空儿吧。”青骊道。

“奴婢不敢。”司斛低头。

青骊虽然笑着,眼底却浮出一丝自嘲,道:“身陷囹圄,我如今的身份还不及你呢。以后你也只叫我青骊就好,虚名什么的,要了也没用。”

司斛战战兢兢点头,看着慕空释然更隐约泛起朝气的脸颊,那神采当真像极了承渊,早慧聪颖,却总也蒙了尘埃阴霾,不甚明朗。

“跟着司斛去吧。”青骊将慕空退到司斛身前。

“若是顾少回来了,奴婢会立刻通告……”司斛顿了顿,“通知你的。”

青骊点头,看着司斛将慕空领了出去。她这才起身,发现窗台下放着一小盆兰花,正是她在成台一直栽种的那一株。

顾庭书的用心她自然知道,只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不是渐离,彼此之间横亘了那些恩怨纠缠,纵他如何保留过去痕迹,该忘记的,就应该化成飞灰,随风尽散。

她却一直都没有见到顾庭书,从回来的第一日到如今,已经五天了。司斛每日过来都说顾庭书一早就出了门,直到她晚上歇下,也不曾回来。

又是夜色四合,外头挂起了灯,照着曲折的回廊一直到拐角处出了那面墙什么都再看不见。

“这样日日等着,也不是办法。”司斛斟茶。

水声惊动了青骊已经安静了许久的神智。她忽然觉察到什么,却没有听得很明白,是以回头,正见司斛过来递了水。她接过,拿着杯子在手里,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这样天天等着,也不让我去通报,毕竟不是个办法。”司斛复述道。

“我是在等他吗?”青骊看着手中茶盏,眼神迷茫。

她只是习惯了这样站着,像过去每日她接了慕空下学回到茅屋,再过一会儿就有人送吃食过来。那人身穿灰色僧衣,步履平稳,右手提着食盒,左手总是握着一串念珠,笑意优容,眉目温润,叫起她的名字。

三年来,她一直都没有学会下厨,哪怕是最简单的菜色。因为总有那个人准备好了一切,甚至到后来,连她最关心的慕空,都渐渐让她少操了心。

“我还是去通报一声吧。”司斛提议。

“不用。”青骊立刻拉住侍女,“我并不想见他,只是想在他想过来的时候,有个准备,好过匆匆忙忙的,更让人笑话。”

司斛看着青骊转身,纵然只是一瞬,她却也注意到近来时常沉默的女子眼底闪动的唏嘘。

过去在出云庵,青骊也有过类似的神情,然而如今,更有时光沉湎之后的自伤,她大抵也明白了心底默默萌发的那些东西,却正如她想的,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司斛摇头,就此悄然退下。

退到廊下的时候,司斛却见顾庭书正朝这里过来。她其实在青骊到府上的第一日夜里就被顾庭书传去了书房。当时还穿着僧袍的男子看来神情疲惫,开口第一句却是问——她睡了没。

那时司斛点头,说已经服侍青骊就寝。

然后他挥手,要司斛退下。

现如今,他已经换下那一身红尘外客的灰衣长袍,和青骊一样着了素色衣衫,朗眉星目,脚步匆忙,但倦色不减。

“顾少。”司斛行礼,“今日回来得早。”

“她今日,总该没睡吧。”顾庭书问道。

司斛会意,福身道:“我去替顾少奉茶。”

顾庭书就此去见了青骊。

房门是虚掩着的,他直接推门进去,房内却没有人,只有窗台上一杯已经不太热的茶。

正要出去找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身,却没有看见期望中的身影。

“空儿?”顾庭书微惊。

慕空不想就此遇上了顾庭书,怔忡了片刻,断然转身离去。

顾庭书对此不置一词,方才那一刻慕空的神情已经有极其明显的敌对,他却不悔于三年来对真相的隐瞒。

如此想着,顾庭书转身,抬眼时望见就站在廊下的青骊。她安静依旧,并且没有慕空那样尖锐的情绪,沉静得疏远冷漠。

青骊走入房中,顾庭书跟着进来,阖上门。

“没事的话,我想睡了。”青骊将开着的窗关上,还未收手,肩膀就被另一双手扣住,快速霸道,强迫她去正视此时他的眼光。

“我已经答应了爹和易君傅,不日迎娶易秋寒。”顾庭书深深凝睇着垂眼的女子,试图从她眼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

然而她镇定默然,呼吸也一如既往的均匀。

“爹要把你接进宫。”此时他才看见她仿佛听见他说话一样眨了眼,终于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我不同意。”

青骊盯着他,流年早就换掉了他过去伪装的祥和平淡,不过是这幅皮囊,她如今看来这样熟悉罢了。

“你是我带回来的,自然要时刻留在我身边,谁都别试图将你带走。”她平直没有感情的眼光莫名给了他某种刺激,捏住她肩膀的手不由加重的几分力道,死死扣着。

“在哪都一样,你已经把我在成台禁足了三年。现在,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青骊忍痛,并不畏惧顾庭玉逐渐锋锐犀利的目光。

“这样想也好。你也别指望可以离开。”他给的三年安定,与世无争,到头来却是被她下了这样的判词。

如果他隐瞒真相是对她不起,那如今她的话,也已还了他的愧——他哪里该对她有愧?对她不杀,还给了安宁平安,护她三年,哪里愧对了她?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我退路,我也没想还能退到哪里去。”有些受不住肩头剧痛,青骊低吟一声,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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