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静下来细细一想,又觉得心里惶恐,想是她们熟识起,秀儿便无意间把她对秋亦的所知所解偷偷套了去。
人心隔肚皮,又岂在朝朝暮暮……
书房内,朱管家才把丧事期间支取的银两数目和前来吊唁的名单给秋亦过目,瞧着他在那儿翻看,便在一旁笑眯眯道:
“少爷,往后您要做什么事……好歹给老奴说一声,这欧阳家到底也不是寻常人家,这么贸贸然打搅,恐怕……不太好啊。”
“怎么。”秋亦波澜不惊道,“觉得很委屈?”
“……自然不是。”岂止是委屈,这事能平下来,都亏秋莫的面子。要知道刚一进欧阳府时,那府上下人看他的眼神,简直是要生吞活剥一般。
当然,这话自然不能说给秋亦听。
“老奴只是认为……少爷至少能让我有一个心理准备,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秋亦合上那册子,似乎心情很好,斜眼看了看他,难得没出言嘲讽,只微笑道:
“你大可安心,往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是是是,多谢少爷体谅。”说着正想到一事,朱管家思索片刻:“云姑娘还在厢房那边住着,您看要不要给她换个地方?那屋子到底不宽敞,恐住着不舒服。”
秋亦刚要点头,忽而觉得如此特殊对待,底下人只怕又将不给她好脸色看,犹豫了一阵,方道:
“这样,你把我院子里靠竹林那间房收拾出来,让她搬进去住。”
朱管家怔了怔,笑着提醒道:“少爷,您要收房的话,可还得等些时日,按理说老爷才过世……”
“我说了要收房的么?”秋亦淡淡看了他一眼,冷声打断,“你只管照做就是,我自有分寸。”
听他已这么说,朱管家也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正抬眼时,便见听君站在门外,亦朝他微笑颔首。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朱管家忙侧身让她进来,一面又含笑打招呼:“云姑娘来啦。”
听君端着食盒,欠了欠身,略一施礼。
“我是来送午膳的,今日厨房做得早,怕凉了,所以就先拿了来。”
秋亦闻言,放下书册,禁不住皱眉道:“这些事下人来做就行了,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她将食盒轻轻搁在案几上,莞尔一笑:“我反正也闲着没事。”
眼见他二人眉目传情,两情缱绻,朱管家心知肚明,立马识相的找了个由头告辞。
过了几天吃素的日子,秋家的饭菜总算是好了起来,今日还格外烧了一碟狮子头,听君替他摆好碗筷,余光瞥得他桌上摆着的那几本账册,不由涩然笑道:
“一回来就有这么多事要忙么?”
秋亦摇了摇头,撑着额苦笑:“堆了三天的账本,我也没办法……”
“总不能把什么都丢给你啊,那四公子呢?”她把碗筷递上,柔声道,“先吃饭吧。”
秋亦接过竹筷,提箸夹了几筷子,却没什么胃口,见她已拿了汤勺在舀汤,微微颦眉:“你不吃么?”
听君则笑道:“我一会儿再吃。”
秋亦听之,便把筷子搁下,略有些不悦地叹道:“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把你当丫头使唤。”
“我知道……”¨wén rén shū wū¨
只怕她还不知道。
秋亦摇着头,语气无奈:“你坐下来,一块儿吃。”
“哦。”听君把汤碗在他手边放好,因笑道,“那我再去拿双筷子。”
还没及转身,秋亦就叫住她:“不必。”
随即把手头的筷子推到她跟前,淡淡道:“用我的。”
“……”听君看着那双竹筷,半晌没敢动,脑子里愣愣地想:他方才……是不是吃过两口了?
秋亦倒是未曾在意这些,端过汤来面色不改的喝了几口,见她在那对面一点一点吃着东西,忽而微笑道:
“说来,你走后,朱总管还送了个丫头到我房里,似乎是想替你的位置。”
她心头咯噔一下,才吃下去的菜哽在喉头,良久方喃喃问他:
“什么丫头?……好看么?”
“不记得长相了。”秋亦颇有深意地弯起嘴角,“那丫头和你一样,喜欢泡花茶,味道比你的好些。”
“是么……”听君咬着筷子,不知怎么接话。
“只不过她太聒噪。”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疼,秋亦微叹口气,“成日里话说个不停,实在是受不了。”
听君掩嘴笑了笑:“爱说话不好么?一个人就不觉得闷?”
“安安静静才好些。”秋亦也替她盛了碗汤,“说太多,我会觉得烦,像你从那样就很好了。”
“可我现在能说话了啊。”听君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就不怕我聒噪么?”
秋亦淡淡一笑,悠悠道:“也比那位要好。”
一顿饭两人边说边吃,秋亦虽没什么胃口,却因心情甚好之故,倒也觉得不错。饭后仍旧是听君收拾残羹,他则拿了账册在案前勾画。
看他从早忙到晚,因担心眼睛吃不消,下午得空,听君便煮了安神茶来。推门进了屋,却发现秋亦一手撑头,闭着双眼,似乎是在浅眠。
她轻轻把茶水放好,去床上取了薄被来,小心披在他背上,不想才触及他背脊,秋亦就醒了。
四目相对,听君不免歉疚笑道:“还是扰你清梦了……”
秋亦捏了捏眉心,伸手把她手握住,而后轻拉她入怀,头深埋在她颈窝处,合上双目,良久良久叹了一声。
听君不禁有些担忧:“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在想。”他指腹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微带剥茧的触感扰得听君心上发痒。
“想什么?”
“在想……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秋亦揽着她腰肢,眉头微皱,“也许我娘并不在意秋家的钱财。”
听君不解道:“你准备拿秋家这些钱来,作甚么?”
“起初不过是想将其换成银票在坟头烧了,如今细思之下,我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反而侮辱了她?”
“我觉得是你太累了。”听君很早前就想提醒他,只是碍于身份,自己不敢多言。
“看得出,你并不想涉足山庄,也不愿与他人勾心斗角,明里暗里的用心思。既然不高兴,何必这么难为自己呢?”
秋亦不觉自嘲地笑了笑:“一开始是咽不下那口气,总觉得轻易放过他们,当年的罪就白受了。但自打你走以后,愈发感到没意思起来。”
她听着心里涌出丝丝甜意,垂头低低问道:“后来呢?”
“后来?”秋亦漫不经心地在她脖颈间蹭了蹭,轻声道,“……后来就更没意思。左右看府上的人,谁都不顺眼。”
知道她在身边,没由来的就有些有恃无恐……
听君只反手把他掌心合在自己手中,一径沉默,想不出说什么好。
静默了许久,秋亦才带着些许歉意,在她耳边道:
“虽然我对秋莫没有好感,可到底他是我爹……”
听君靠在他身上,静静听他下文。
“只怕是要你等三年了。”秋亦无奈地嗟叹道,“你等得了么?”
她丝毫没犹豫地点点头:“嗯。”
尽管明知她会答应,秋亦仍是安心地浅浅一笑,只把她的手握得愈发紧了。
窗外梨花如雪,花开浪漫。
*
远在千里之外,庐山脚下,乃是远近人人谈之色变的君家堡。
位于其北面之地,有一处孤坟,坟边生了几簇梨树,坟头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梨花,咋一看去,就像新坟才撒的纸钱一样,荒凉凄惨。
君昔时在那坟前把最后一叠黄表纸撒上去,神情淡漠地站起身来。
背后跟着的两个仆从相视一眼,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
“主上……”
“明日,把阿冬的坟也迁过来吧。”他拍了拍手里的灰,若无其事地补充道,“别忘了还有那套嫁衣。”
二人忙抱拳应道:“是。”
春日里难得看见这么苍茫的天,昔时仰头虚了虚眼:“咱们君家堡最近是不是太冷清了?”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大着胆子上前问道:“主上好端端的,为何把夫人们……都遣走了?总归是怀了主上的孩子,延续君家的香火才是要紧之事啊。”
他似乎也很不解,皱着眉想了半日:“我也不知道……”
昔时轻叹气:“光是看着她们,便觉得烦得很。”
自言自语了一阵,他蓦地转过身来,面向那二人,肃然问道:
“你们说,我会对一个女子动真情么?”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很整齐的摇头。
昔时展开眉,很是满意地笑道:“我也这么认为。”
“恕属下斗胆,主上您这只是因为求而不得,才日思夜想。”那人挠了挠头,斟酌言语,“主上从前在感情之事上太过一帆风顺,但情此一字,又不能强求,若是有人……有眼无珠不解风情,主上一时觉得新鲜,念念不忘,也不奇怪。”
“嗯。”昔时听得不住点头,“有道理!接着说下去。”
那人见得有门,遂接着怂恿道:“依属下之见,主上不妨到处走走,散散心,遇上别的姑娘,兴许就能忘了旧人。”
“散心啊……”
他摸着下巴:“倒也是个法子,只是去什么地方好?”
听君既然在常德,那他自不能往南边再去了。
昔时略一颔首,笃定道:
“北上吧。”
第45章 【身世之谜】
整个三月,秋亦都关在书房里处理秋家剩下的帐和几个要紧的生意,期间倒也没少和秋恒吵上几架。因秋夫人一直病着,故而家产一事自无人敢提,眼看四月就要到了,秋亦是不急,秋恒反而有些坐不住,好几次去给秋夫人请安,只是都以病重为由将他挡在门外。
今日天气甚好,把雕花窗的帘子打上,外头的阳光不偏不倚可照到桌子,连灯也省得点了。
听君坐在软榻上绣汗巾,秋亦就在她对面写账册,厚厚的几本账全都是秋老爷病中秋恒做下的烂账,要理清可得费些时间。
绣花针反射着日光,略有些刺目,听君放下活计休息,抬头正见院子里风吹秋千微微荡漾,不禁道:
“清明快到了……”
秋亦沾了沾墨,随口道:“怎么,想回家扫墓了?”
听君笑着摇了摇头:“我娘的墓在徐州。”徐州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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