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瑶却细细观察着寒烟的表情,眼珠一转的工夫,便给她求情道,“爹爹,这丫头看着就忠厚老实,断然做不出这糟子事情来。既然她说这药经过黄婆婆的手,”景云瑶眉眼一低,叹息一声,“莫不是平日里,云儿惹下了那个婆婆?”
若以景府比皇宫的话,松柏苑便是备受冷落的冷。宫。景天佑自然不清楚松柏苑的人情世故,可惟独这个黄婆婆他印象深刻,毕竟昨晚沈从嫣还魂一事,黄婆婆就是引子。二话不说,景天佑几乎是立刻起身,想要去松柏苑后院抓那黄婆婆问个究竟,好在景祥隆还在身边,一把拉住了这个一直以来都倔强任性的儿子,施以眼色道,“使唤下人的活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景府的老爷做了?”话音才落,他又将头转向寒烟,面无表情,声音中都似乎并无波澜道,“你去把黄婆婆叫来这里,就说是老爷唤她来问话。”
眼见着寒烟双腿无力却硬要支撑着身子离开卧房,景云瑶开始重新审视起景祥隆来。景祥隆虽年过六十,却不愧为当今令皇贵妃最信任的人,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似乎都可以在短时间内经过周详的考虑,再决定其行为和语言。一念及此,景云瑶不禁唏嘘,枉景天佑身为其子,却一点都没有继承为父的精明聪慧,反而愈发的鲁莽。景祥隆不可能受宠一辈子,这样下去的话,景府的未来或许堪舆。
思考的工夫,黄婆婆已经忐忑的站在门口,身后的寒烟满脸煞白,好像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似的。黄婆婆才一进门,就立刻三叩九拜,口中问好,之后就双膝跪地,一直不动,也不说话。景天佑焦急愤怒的想开口,却被景祥隆以手势制止。就这般沉默半晌,在黄婆婆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的时候,景祥隆终于拉长口气道,“你这婆子,心肠真够毒辣的,我景府怎容得下你这般蛇蝎毒妇?”
黄婆婆内心的不安终于在这一瞬间完全爆发,她立即给景祥隆磕了三个响头,才装作不解,一脸委屈道,“奴婢自问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还请老太爷明示!”
“你这婆子!”景天佑几乎怒火朝天,回想起昨晚这黄婆婆还被吓得尿了裤子,今天却一副“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大义凛然模样,真是太过虚伪做作。
“你这婆子,难道还要我这景府的老太爷亲自说出你鼓捣的那点小动作吗?”景祥隆帮景天佑收拾烂摊子已成习惯,这会儿自是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莫要忘了,这里是御医世家,谁想要在汤药里动手脚,简直痴人说梦!况且,府里的规规矩矩条条框框,你身为这里的老婆婆,也该清楚,到底如何抉择,你自己考虑!”
虽然目前景府名正言顺的老爷已经是景天佑,但所有景府的下人都清楚,景祥隆虽退居二线,却真真儿是景府背后最大的权利人,说话做事雷厉风行。若说与景天佑这脓包周旋,黄婆婆还有些信心,但见景祥隆亲口发问,刚刚寒烟又哆哆嗦嗦的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她也清楚这次她是逃不了了。左右着的工夫,她一咬牙,先使劲儿的磕了个响头,方才道,“老太爷、老爷,您二位有所不知。不知是不是大姑娘之前呆呆傻傻的过,每每得了风寒,抓来的药材都要同时熬上两服药才会见效,奴婢这次不过是以从前的经验行事……”
“胡说八道!”景天佑立即打断了黄婆婆的话,几乎怒发冲冠。一念到自己从前欠下景云瑶这许多,他的心就不可抑制的开始疼痛,“药材剂量该如何,你只是一个小小管事婆子,会比我等太医院一等御医还要高明?”
10、收服寒烟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黄婆婆诚惶诚恐的继续三叩九拜,诚心的好像拜菩萨一般,就差生三柱高香了,“奴婢身为已逝大夫人的奶娘,在这松柏苑也二十余年,一直对大姑娘和二少爷忠心不二……”黄婆婆说起以前所受的委屈,真是如数家珍,按照她的说法,这世上真是难找出第二个如她一般对前主尽忠职守的婆子了。
景云瑶心中冷笑,这黄婆婆虽然手段清浅,但演技可真是不赖。若她并非沈从嫣的重生体,而真的是景云瑶之身,倒是真真儿相信了这狠毒婆子的佛口蛇心。
景天佑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心底在想着什么。不过以景云瑶对景天佑的了解,他该是已经退了一步。景天佑这人便是这般,耳根子极软,再加上黄婆婆的巧言妙语,很快就听信了她的话,倒也不好多加指责。还是景祥隆不动声色的开口道,“不论如何,你身为奴婢,本就不该乱改药方。顾念你一心挂着你主子,便只打二十大板了结。下次若再犯,决不轻放!”
只这几句话,景云瑶对景祥隆的佩服便又多了几分。惩罚丫头婆子这些小事,景祥隆身为景府的老太爷,居然亲自插手,可见他此举是为了表示他对景云瑶的重视,也是给松柏苑所有丫头婆子们一个下马威。便也是说,从此,这松柏苑再不复“冷。宫”一说,加上之前沈从薏也答应了重建松柏苑一事,景云瑶终于也开始有了属于自己一个像样的根据地。
只不过,这些远远不够,景云瑶心知肚明,想要斗过心思缜密的沈从薏,她还需要太多太多,不能操之过急。况且,十八年了,景府人事变动如何,她根本不清不楚。不过眼前这事儿倒是明了,黄婆婆是沈从薏放在松柏苑的看门犬,如今,她养的狗被打了,这个主人如何会不安抚或者反击呢?
景云瑶需要个靠山,并且是个强有力的靠山才行。景祥隆虽如今对自己好,但其中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尚不可知,他常年混迹与妃嫔之中,见惯尔虞我诈,也算是老油条了;景天佑就更是信不得——这是她还是沈从嫣的时候便得知的事情,男人的心永远不会只放在一个女子身上,尤其是景天佑。他现在不过是凭借着对沈从嫣的一点愧疚才会如此关怀,若过些日子沈从薏在他耳旁吹吹风,他便又如墙头草一般倒戈阵容了。
黄婆婆的哀嚎声从后院传过来,清晰可闻,二十大板对于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妇人来说,也算是要了半条命。景天佑却充耳不闻,慈爱的面庞上写满心疼,伸手探着景云瑶的额头,叹息道,“云儿,为父一定会补偿这十八年来你受的所有委屈。”
景云瑶懵懂的摇摇头,眼神中似乎氤上一层雾霾,“爹爹,今儿在回院里的路上,二娘告诉说,云儿还有一个哥哥,也住在这院落当中。可云儿也回来久了,怎么都不见哥哥的影儿呢?”
“云儿正病着,先好生休息,岚儿的事情,容后再商。”见景天佑欲言又止,一脸痛苦又无奈的神情,景祥隆开口补了一句。
景云瑶本打算让他二人也去厢房看看景泽岚的处境,如今见景祥隆居然推脱,心中对他便加了分恨意。看来沈从薏的儿子景泽枫如今再他们眼中已经是继承人的身份,景泽岚早已被遗忘脑后,不愿想起。
“祖父这么说,云儿遵命便是。”景云瑶虽然心中愤恨,却也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景天佑与景祥隆又在她耳边叮嘱几句,便都起身离去。
直到看不清楚两人的背影,景云瑶才嘴角一横,望着一旁垂头暗自绞手帕的寒烟,冷笑一声,道,“你这丫头,亏我还说你忠厚老实,想不到你居然能闹出这般幺蛾子!”
“大姑娘,大姑娘的意思,寒烟……奴婢不懂……”寒烟也深知面前这个大姑娘早已不同于往日呆呆傻傻的景云瑶,说话也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抬头与她对视,更不敢有一丝逾矩。
“我来问你,若是往日,哪怕二娘亲自问你,你可敢说出黄婆婆的一点不是?”景云瑶好像瞬间换了个人一般,刚刚在景祥隆和景天佑面前,她还温温婉婉的,像个小绵羊;只一会子的工夫,她却变得像扑食的猛虎,而寒烟,就是她看中的食物,“爹爹不过几句询问,你就将黄婆婆咬了出来;虽然之前事情我全然不知,但见昨日你与我说的几句话,便知你对她积怨已深。这次,莫不是借着药引子,想对她薄施惩戒?”
寒烟见实在欺瞒不住,便也只得双膝跪地,对着景云瑶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听着那突兀的“哐哐”声传入耳中,景云瑶却面不改色,一直细心观察着寒烟的表情。寒烟磕过头后,倒也直直的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里满是泪珠,但她咬牙不让眼泪落下来,“大姑娘既然看出来,那奴婢便招了。奴婢的确对黄婆婆有恨意,纵观整个松柏苑,对黄婆婆有恨意的又何止奴婢一人?黄婆婆专横跋扈,不把我们这些奴婢当人看,动辄就打就骂,还将奴婢的姐姐飘絮……打的呆呆傻傻,没收月钱后轰回了家。”一说到飘絮,寒烟的眼泪实在忍不住了,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掷地有声。
景云瑶却终于明白了为何之前寒烟待自己那样的好,原来她的姐姐便已是呆呆傻傻,那不是和之前的景云瑶一般吗?寒烟迅速整理情绪,伸手抹了抹眼泪,继续道,“奴婢家贫,爹娘几年前才卖了奴婢和姐姐来了景府,做了四等的看门丫头,如今姐姐又这般,家中已是雪上加霜。大姑娘,请你行行好,不要赶奴婢回家,要打要骂要挨板子奴婢都愿意,但若连奴婢都被赶回去,家里就真的……”寒烟说不下去了,背着包袱离开家的时候,爹娘那两双期盼的眼神在脑海中不停闪烁。
“好!”不想听完寒烟这番自白,景云瑶却扬起嘴角,甚至亲自下了地,不顾自己身子虚弱,将寒烟扶了起来,以锦帕拭干了她脸上的泪痕,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方才道,“刚刚我不过是试探你,因为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在这大宅子中,我并不清楚该信谁。在祖父和爹爹面前维护你,也是因为昨日你待我那样好。寒烟,你放心,”景云瑶这般说着的时候,寒烟感动的嘴唇都在颤抖,眼泪滴滴落在景云瑶手背上,“你待我好,我都记着。你年纪尚小,便如此聪明机灵,日后只要好好跟着我,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多谢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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