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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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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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土人情,似乎并无意与燕府为难。但朱棣心中清楚,这位朝廷大员来北平,绝对不只是探探民情、审审案卷这般简单。据耳目所报,林嘉猷、刘璟二人这几日活动频频,带着一帮手下四处打探,与葛诚等一帮王府属官也有交往。究其意图,肯定是想暗渡陈仓,收集燕藩不轨之事。朱棣准备充分,故不动声色,由着他们折腾。待暴昭等人明面儿上的差使办毕,进府辞行时,方借设宴饯行之机,刺探他们的“采访”成果。

因暴昭等人乃朝廷钦差,故宴席于王府承运殿内举行。席上,两方人各怀鬼胎,暗自提防;但表面上却是谈笑风生,一副其乐融融之象。酒过三巡,朱棣对暴昭哈哈一笑道:“本王居北平十六载,无德无行,对一城百姓寡于恩惠,暴尚书此番观风,恐怕百姓埋怨本王之言亦听了不少,还盼尔回京后于皇上面前多多遮掩,否则我这王爷,怕是要做到头了!”

暴昭心中一紧,赶紧起身答到:“王爷说笑了,藩国民政素来不由王府所辖,即便百姓于官府不满,亦是布政、按察二司的过错,岂能怪到王爷头上?何况臣此次来访,见北平政通人和,市井繁盛;而百姓亦多言王爷恩泽庶民,待一城百姓如同亲子,哪有半分诋毁之语?以微臣所见,燕藩之治,实为诸藩之首,臣回京面圣,必为王爷请功。”

暴昭所言倒也不假。他这几日打探,其结果大大出其所料:上至三司衙门、下到街头黎民,众人莫不言燕王抚民有方,行事公道,说其坏话的还真没几个。而这也更令这位朝廷尚书警觉:一个王爷,即便是在洪武朝,也只管军政、不干民事。通常说藩王治国有方,也不过是指其约束王府下属、不扰士民罢了。而如今北平一城上下,不分军民,都大赞燕王爱民如子,于百姓多有恩惠。这岂不意味着这位王爷大大越限,已把手伸到了其管辖之外的民政上头?燕王如此收买人心,究竟打的又是什么算盘?暴昭暗暗警惕。方才回燕王之言,其真实意思是要奏知建文燕藩广结民心,其心不测。

朱棣似乎并未听懂暴昭所言之本意,随即道:“暴尚书能有此言,本王倒是安心了。朝廷这半年来连削五弟、七弟之爵。虽说两位弟弟本是罪不可恕,被削乃情理之中,但本王仍是颇有伤感。俗话说的好‘长兄如父’,如今父皇、母后与三位哥哥俱已不在,我这个做大兄的未能阻止两位弟弟行此不轨之事,实在是汗颜有愧!”说着,竟声色渐悲,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暴昭心中冷笑,嘴上仍是恭敬答道:“诸王各在封国,相隔遥远,周、齐二王作恶之事,殿下在北平岂能知晓?还望殿下勿以此挂怀!”说着,话锋一转道,“何况藩王乃朝廷臣属,二王有过,朝廷自会责罚。王爷只需敬事朝廷,诸藩王之事,皇上自能妥善处置,您又何须如此自责!”

暴昭此话,软中带硬,实是警告燕王安守本分,不要心生不轨。朱棣精明之人,又岂能听不出来?不过他城府极深,尽管心中十分愤怒,面上却不表露出一分。

朱棣又与暴昭打了一阵哈哈,遂转而对刘璟道:“仲景这几日进府最勤,与我燕府上下颇为相得,眼下即将离别,可与我王府众人有话要说?”

刘璟心中一沉。此次探访,他仗着自己亦是王府官的身份,与燕府一众文官频繁联系,希望从他们口中得道些王府内情,并与朱棣本人也接触颇多。刘璟知道自己肯定被朱棣注意,但他也不在乎,遂笑道:“臣与葛长史等人,不过是同僚相交,共探侍主之道而已。只是此次走后,恐怕再与王爷对弈就难了!”他平日进府,亦常与朱棣对上两局,借此机会互相试探。

朱棣哈哈大笑道:“那倒不妨,谷藩在宣府,与北平近在咫尺。橞弟若有事需知会我,尔便借机再来北平便是。只是尔棋力太高,本王一介武夫,可非尔之对手。若再博弈,尔可需让得我些。”

刘璟微微一笑,从容道:“王爷说的过了,不过这下棋与处事一般,可让之处便让,若是不可让处,臣却不敢让!”

朱棣一怔。这刘璟与暴昭一般,竟是如此绵里藏针,时时不忘敲打自己。朱棣一阵恼火,实在没有心情再和这帮子人纠缠下去,遂再随意说笑几句,便道:“本王近日来身体不佳,今日几杯酒下肚,肠胃愈发不适,实在不能久陪诸位。”说完,又对一旁的高炽道,“诸位天使便由尔相陪,务须不醉不归。”众人忙起身相送,朱棣含笑摆了摆手,便自回后宫去了。



时近年关,金陵城内亦飘起一阵小雪。这一日正值朝休,齐泰于家中设宴,邀黄子澄与方孝孺二人共聚小酌。

此时仍是微雪未停,齐泰家的花园俱被蒙上一层白霜,不过一进餐厅,便觉暖气逼人,三位天子重臣吟诗作对,把酒当歌,很是快活。

方孝孺近来心情大好。几次长谈后,建文对他的人品学问十分赞赏,已命其参预机要国政。其时大明朝开国未久,朱元璋在位时以猛治国,虽颇有成效,但杀戮过多,对此建文心中颇不以为然。即位后,建文便想着手改革官制,效法史书上的三代贤王,打造出一个政治清明、朝野和睦的太平盛世来。方孝孺儒学大宗,博古通今,且为人又正直不阿,正是建文朝思暮想的佐相之才。经过一番考察,建文对孝孺十分佩服,便将改制一事郑重托付给他,命其总揽全局。方孝孺学通古今,自是一身抱负,以经济天下为己任;如今遇得明主,将国家根本之事交付于他,他又怎能不感激涕零,拼死报效?一连数月,孝孺每日起早贪黑,遍览古籍,为改制一事呕心沥血。经过连番辛苦,其心中已有了些眉目,不日即将具本奏上。孝孺相信,只要按照自己所想,逐步妥善实行,大明天下必然会海晏河清,太平万年!今日之宴,他一改素少沾酒的习惯,对齐、黄二人频频举杯,亦是因心中十分高兴所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俱有腹饱之感。齐泰遂命人撤去酒席,换了茶具、果点奉上。趁着这间隙,孝孺推开房门,走到屋檐下面站住,欲受些寒风以驱散酒意。

此刻已是正午,白云逐渐散去,一缕暖阳射进花园之中,池边梅花树上的积雪遇光渐溶,正滴滴答答地化水而落,正是一片宁逸舒和之象。孝孺见此美景,忽然心念一动,遂婉婉吟道:

微雪初消月半池

篱边遥见两三枝

清香传得天心在

未许寻常草木知

“好,好诗!”孝孺正陶醉间,却被一阵击掌叫好之声惊醒,扭头一看,齐泰与黄子澄也已走了出来。

黄子澄抚掌笑道:“孝直不愧一代文宗,转眼间佳句便至,此诗清新典雅,而这‘清香传得天心在’一句,更是一片忠君报国之心,却又不落俗套,实是妙极!”

孝孺方欲答话,旁边的齐泰却嘻嘻笑道:“孝直诗句之佳,吾辈不及,只是这‘未许寻常草木知’,却是一股独立尘世之傲气,仆与子澄立于一旁,倒是自惭形秽喽!”

方孝孺与齐泰、黄子澄同为天子股肱,早已十分熟稔。他知齐泰此言实是打趣之语,并无讽刺之意,遂微微一笑道:“尚礼却是错怪仆了。方才吟诗之时,仆念及此次改制,事关重大,天下臣工莫不关系其间,若是贸然漏得片言出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其中损了利益者必然兴风作浪,坏陛下大事。余心忧此事,方有先前之句。”

“不想孝直吟风弄月之中尚能含如此深意,泰不能不服。”齐泰赞叹一声,“改制一事,本极隐秘,且尚在筹划之中,外间应未可知。即便到执行之时,百官食朝廷俸禄,坐九品之位,纵是利益有些许损失,以朝廷之威严,想也弹压得住。再说了,既是改制,必然有损有益,岂有皆大欢喜的?此事关系我大明千年之基,只要皇上决心已定,必不致半途而废。”

齐泰不愧为能臣,改制虽非其经办,但他据理而论,分析十分详实,孝孺听得是频频点头。改制一事,实乃建文亲自提出。因此事关重大,方孝孺亦几经试探,建文均颇为坚决,因此他才放心去做。想到此,孝孺笑道:“皇上之心自无更易,只在我辈善加筹谋,不可误了陛下大计便是了。”说完,孝孺又对齐泰、黄子澄道,“二位大人的削藩之事应还顺利?”

改制、削藩乃当今两大要紧之事。改制由方孝孺一手操办,而削藩建文则交给齐泰、黄子澄二人总理全局。孝孺方才受齐泰之教,因此回问齐泰削藩进程,亦是礼尚往来。

不料齐泰与黄子澄闻得此言,却均收敛了笑意,摇头不语。过了好一阵,齐泰方道:“大局尚还顺利,只是亦有些波折。”

“哦!却是有何难处?”孝孺奇道。近段时间他为改制一事忙得是焦头烂额,除了上朝便是在翰林院和宫中翻经阅典,回到家也是闭门不出,为此事费神劳心,于削藩倒还真没时间顾及。

齐泰将子澄与孝孺引回屋内坐了,方道:“不瞒孝直,仆今日邀你与子澄二人前来,除为偷得浮生半日闲外,亦是想合三人之力,于此事做个计较。子澄且不说了,他与我共谋削藩,自是责无旁贷。孝直虽职在改制,但与我二人同为天子重臣,还请你勿要推辞。”

孝孺此时方知齐泰此宴还另有目的。不过他与齐、黄同为皇上倚重,建文亦常以和衷共济之词勉励三人,因此此番齐泰提及,他自然也是无可推托。孝孺见齐泰说得郑重,便也肃容问道:“不知二位有何忧虑,可与孝孺明言?”

黄子澄饮了口茶,苦笑道:“孝直应知,削藩之难,难在削燕。燕王为诸王之长,久据北平,实力冠于群雄。燕藩不除,终是朝廷心腹之患;燕藩若去,天下诸王失所仰望,必能俯首称臣。不过燕王有功无过,故朝廷不能强削,以免失了天下公论。”

此事孝孺当然知晓。当初之所以暂留燕藩,亦有他据理建言之力。此时他一言不发,静待子澄下文。

黄子澄又徐徐道:“前些日,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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