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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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传-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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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睁着双眼流泪。5月15日,《明报》头版头条刊登陈非(龙国云)的特写《梧桐山上惨绝人寰》,大字标题非常醒目。另有一篇《边境山头一片呼儿唤母声,闻者心酸肠断》,慈母背婴儿翻越梧桐山,母死儿生,哀啼尸侧,同行者恻然俱无人加以援手。他发表社评《火速!救命!——请立刻组织抢救队上梧桐山》与此相呼应:

……由于饥饿而求生,这是每个人所要争取的最低限度的权利。我们在香港的居民,幸而没受到饥饿的威胁,但我们大多数也都是从内地来的,只不过早来了些时候而已。想到那些陷身于苦难中的同胞,谁都会感到恻然难过。我们极盼中共当局派人去救援,也极盼本港当局派人去救援。

最宝贵的,是人的生命!最大的仁政,是救人性命!

“火速!救命!”的大标题,震撼人心。有人说,这是查良镛开始受读者注意,与读者拉近距离的一篇社评。《明报》的人力、物力,根本无法与大报相比,但他的社评独辟蹊径,在新闻报道之外,引起了读者的重视。5月21日、22日,他发表社评《协助警方,共渡难关》《请勿加重警方困难》,23日他发表社评《巨大的定时炸弹》:

事实上,这件事好比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警方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设法移开,是否能够安全解决,现在尚未可知。万一处理稍有不慎,以致爆炸开来,那么全香港320万居民就要受到极大的灾祸。……我们呼吁市民,不要阻挠警方处理这难题,不要认为警方执行任务,是对我们中国人含有敌意。……不要轻视这个危机!我们是否能够继续安居乐业,和这个炸弹是否爆炸,有极大的关系。

面对“逃亡潮”,查良镛从不闻不问到全力以赴,有人说这是他在社会变动中学到的生存伎俩。从5月13日起,他安排记者每天送一车食品到边境,分发给难民。读者连日送来善款和食品,小小的报馆仿佛成了一个人道主义救援中心,全体员工忙得透不过气来。《明报》两次刊登《本报读者捐款芳名》,其中一次就有20笔共1510元港币。许多读者打电话愿捐款、捐面包等,也有许多读者响应《明报》的呼吁,愿参加救援队上梧桐山救人。5月18日,查良镛还发表社评《请当局准许分发救济品》,但香港当局禁止他们进入边境。5月19日只好刊登启事《本报暂停接受读者捐款》,“因限于各种环境关系,未能顺利展开救济,故暂时停止接受捐款”。

当时,《星岛日报》《华侨日报》等都在大力报道“逃亡潮”,但对难民的实际救助远不如《明报》。《明报》因“凸现了人道主义和个性”而贴近读者,出现希望的转机,在香港林林总总的报纸中脱颖而出,刹那的光芒甚至让所有的大报黯然失色,几乎一夜之间就让香港市民刮目相看,突破了销量在2万多份徘徊不前的僵局,5月份平均日发行量31068份①,当年下半年突破4万份。

二、“自由谈”副刊

从这时起,《明报》加强了对内地新闻的报道。查良镛不讳言,“逃亡潮”的刺激,使《明报》对内地批评的意见增加了,态度也变得比较尖锐。《明报》终于度过了惨淡经营的三年草创时期,由一张以刊登武侠小说为支柱的娱乐小报迅速向以新闻、评论为主的大报转型。“自由谈”副刊的开辟成为这一转型的重要标志。

1962年6月8日,“逃亡潮”后不久,《明报》刊登“自由谈”征稿启事:

本报定本月十七日起,每星期增出“自由谈”副刊,内容自由之极,自国家大事、本港兴革、赛马电影,以至饮食男女、吸烟跳舞,无所不谈。……《明报》不受任何政治力量的影响,为纯粹的民间报纸,有条件同时刊登资本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文章。……“自由谈”副刊由本报总编辑亲自处理来稿,保证不偏不倚,公正无私,对任何读者均极端尊重。

① 张圭阳《金庸与报业》,108页。

“自由谈”的名称是查良镛与潘粤生、董千里一起议定的。6月17日,“自由谈”正式问世,发刊词指出它追溯《申报》“自由谈”副刊传统,力图办成一个开放的公共园地。“自由谈”以刊登关心内地的杂文、随感为主,大量的读者来稿都有在内地亲身经历的遭遇。有文章直接嘲讽香港左派报纸的“车大炮”(指吹牛浮夸),对粮食“放卫星”等假大空新闻不但大字套红标题,而且有时间,有地点,有图片,甚至有特派记者亲睹,结果老百姓饿肚皮,冒死逃亡。

六七月间,查良镛以“华小民”的笔名为“自由谈”写了《天灾的好处》《民食不足是谁之过》等历史随笔,借古讽今,直指当下。

他在“自由谈”上与曹聚仁发生过小小的笔战。曹是资深记者,定居香港,多次北上,备受“礼遇”,在香港发表《北行小语》《北行二语》《北行三语》等,无视“大跃进”“人民公社”造成的灾难,反而以一连串“数字”大夸内地的建设成就。也曾相信过马克思主义的查良镛,此时已转而信奉英国哲学家罗素的理性主义。他说,曹先生从不信到相信马克思主义,他则是从信到不信,他们两人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可能在某个什么地方有过交叉点。①

与纯粹娱乐性的副刊不同,“自由谈”谈王实味,谈陈寅恪,谈《红楼梦》等,透着一种强烈的文化味和自由气息。

“自由谈”以浓厚的书生色彩,深受知识分子尤其那些离乡背井、从内地出来的知识青年的喜欢。②本来每周只出一期,因大受读者欢迎,从7月14日起就变成一周两期,每周逢三、六刊出。1963年1月11日,初到香港的李文西以“庸人”笔名投稿“自由谈”:“和许多青年学生一样,我怀着痛苦的心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亲爱的祖国,来到这号称东方之珠,但却是个十分沉闷的地方!也和许多从内地出来的人一样,我爱上了《明报》的‘自由谈’。看了几篇文章,手痒难禁,也想发泄一下心中的苦闷,吐出鲠在喉中的由衷之言。”①

① 参考东西《永远“前进”的金庸》,《开放》2012年7月号。

② 张圭阳《金庸与报业》,112、118页。

金庸在1963年3月10日的《明报》社评说,“本报创办‘自由谈’副刊,目的就是诉诸读者的理性,希望用事实来说明问题,请读者们不要受任何宣传所蒙蔽,不要凭一时冲动而轻下判断”。《明报》从面向小市民的休闲报纸,转变为知识分子报纸,“自由谈”起了不可忽略的作用,“自由谈”编辑室的座右铭“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成为整个《明报》的报训不是偶然的。

三、社评初露锋芒

查良镛有长期编副刊的经验,他最初只想办一份副刊性的报纸,但那种只迎合市民口味的副刊并不是他真正的志趣所在,“自由谈”寄托了他的某些理想。他毕竟受过转向前的老《大公报》熏陶,“文人论政”的梦潜伏在他生命当中,在他的血液中暗暗流淌。

《明报》初创,他每隔两三天才写一篇社评,从1959年底起,他几乎每天写一篇,每篇三五百字,但“观点平平”,影响力无法与他的武侠小说相提并论。进入1962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大写社评,他在5月13日说:“最近我们很少发表社评,因为事实上,许多问题令我们感到不安,可是又提不出可行的合理对策。”

“逃亡潮”使查良镛的社评浮出水面。8月31日他在社评中批评北京支持阿尔及尔新政府,送了九千吨小麦、三千吨钢铁,这个决定让香港人反感。内地粮食不足,港人节衣缩食,将一磅两磅的粮包寄回内地,但内地却对痛痒无关的阿尔及尔送粮九千吨,便是九百万个小邮包,等于全港每人送了三个小邮包。9月18日,距离“逃亡潮”不到三个月,成千上万饥饿的同胞涌来香港的情景如在眼前,他发表《要求中共减少输出粮食》社评,当时传来内地要给斯里兰卡二十万吨粮食的消息,他说不如分给老百姓吃了为妙。9月22日,他的《“预卜有大秋”》社评从陈毅9月18日在《人民日报》发表的旧体诗说起——

① 转引自东西《永远“前进”的金庸》,《开放》2012年7月号。

今年收成比去年好,是中央对于人民公社的自由市场开放、生产权力自公社下交到生产队等措施的结果。这只有证明,从前的人民公社制度根本行不通,土地全公有、吃大锅饭、全部集体化的政策优越,我们对这种解释不表同意。

大陆农村经济有所好转,那是农民自留地增加……是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发挥了的结果。……“人民公社好”口头上说说没有关系,如果真的死硬到底,坚持人民公社的生产办法,那就“预卜有大冬”了……

9月23日,查良镛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社评中继续说:

听说大陆今年农业生产比去年好,港人感到高兴。中国经过了这三年来的惨痛教训,大概已不得不认识到:将农民所有的生产资料、土地、农具、牲口、副业等全部充公,非天下大乱不可。这是违反基本人性的。……然而,“为己”这两个字,不但是人性,不但是动物性,而且是生物性的。要七亿人在一晚之间竟然觉悟,个个为公不为私,实在是“唯心”主义之至。现在农民有自留地了,鸡鸭可以自养了,尽管仍旧要农民在公社地里劳动,农民当作是不得不付出的“捐税”,那是可以忍耐的。

这些社评得罪了左派的老朋友,日后都将成为他的“罪状”。

内地针对头脑中有“资本主义思想”的人,推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查良镛认为强行洗脑的做法根本违反人的自由,1963年3月24日,他“站在老百姓的立场说话”:“我们认为资本主义也好,社会主义也好,初级共产主义的人民公社也好,哪一种经济制度能使大多数老百姓丰衣足食,我们就拥护哪一种办法。第一要义是使人民有饭吃、有衣穿。中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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