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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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史-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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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文章中很多都不是文学作品,但它们对各体文章摆脱陈词滥调,向切近作者实际生活和真实情感的方向发展,起了重要的作用。
曹丕(187—226)字子桓,曹操次子。他依靠父亲打下的基础,代汉做了皇帝,国号魏。曹丕博学多识,勤于著述,对文学创作也很重视。他的诗作中乐府歌辞与古诗约各一半。其中相当一部分作品沿用民歌题材,善于写游子思乡、思妇怀远之情。语言也明显带有民歌的特点,通俗流畅,不过比一般民歌略显得精致。抒发感情,以委婉细致见长。五言体中,《杂诗》二首风格与《古诗十九首》略近,文辞清绮,语浅情长。七言《燕歌行》二首尤为著名,今录其二: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这首诗利用了七言诗的长处,音节和谐舒缓,描摹细致生动,感情缠绵动人,语言清新流丽,取得了多种效果的统一,成功地表现了一位妇女在不眠的秋夜怀念丈夫的情态,既不脱离民歌的精神,又有自己的创造。汉代张衡的《四愁诗》,尚留有骚体的痕迹,语言也比较质朴。与之相比,《燕歌行》显得更加成熟和优美,因而在七言诗史上是一个新的标志。
曹氏父子三人,以曹丕的诗歌风格与民歌最相近。但他也有一些风格不同的诗。如《饮马长城窟行》、《黎阳作》、《至广陵于马上作》诸篇,记叙军旅生活,虽不如曹操的诗那样苍凉悲壮,但也颇有气势。《至广陵于马上作》的前半部分:“观兵临江水,水流何汤汤。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猛将怀暴怒,胆气正纵横。谁云江水广,一苇可以航。”可以说气倍不凡,可惜后半部分重沓疲弱,不能相称。另一类记宴游的诗,如《芙蓉池作》、《于玄武陡作》等,则与曹植的诗一样倾向于华丽。这些都显示了建安文人诗脱离民歌风格的一面。
曹丕的散文中,两篇《与吴质书》文学性较强。如下一节回忆往日之游的文字,尤为显著:
白日既匿,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车轮徐动,参从无声,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凄然伤怀!
书信本来是实用文体。汉代文信虽有少数抒情性较强的,但追求文学效果的主观意识并不显著。而魏晋南北朝时期文人间的书信,愈来愈普遍地以精美的文辞写景、抒情,有意识地增强其文学色彩。曹丕在这一风气中起了带头的作用。
曹丕的《典论·论文》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篇专门性的论著,我们将在后面关于文学批评的专章中加以介绍。曹植(192—232)字子建,曹丕弟。曾封为陈王,死后谥“思”,故世称陈思王。有《曹子建集》。在建安作家中,他是留存作品最多、对当时及后代文学影响最大、后人多数评价最高的一个。
曹植自幼聪明,才华出众,一度受到曹操的偏爱,因此引起他和曹丕围绕继承权的一场明争暗夺。最终,由于曹植放纵不羁,缺乏政治家所需的成熟与老练,而归于失败。曹操死后,曹植受到曹丕的严厉迫害,他名为王侯,行动却不得自由,动辄获咎,如同囚徒。明帝曹叡继位后,曹植的处境有所改善,但仍然得不到信任,空怀壮志,无从施展,终于郁郁而死。
曹植的生活和创作,可以公元二二○年曹丕称帝为界,分为两个时期。其前后期的作品,内容与风格均有明显不同。曹植早年处于连年动乱之中,目睹了社会所遭到的巨大破坏,这必然给他的前期作品带来深刻影响。虽然他的直接描绘社会乱离的诗歌只保存了《送应氏》和《泰山梁甫行》二篇,仍然值得重视。其中《送应氏》尤为出色:
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阳山。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
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
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
曾为东汉都城的洛阳,一度繁华无比,经董卓之乱,成为废墟。此诗由皇宫而民居,从城市到乡村,逐步开展,描绘出一派萧瑟凄凉的景象。洛阳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地点。作者对洛阳的凭吊,实际包含了对整个社会、整个汉末历史的哀伤,内涵非常深厚。
在曹植前期作品中,更多地抒写了个人的志趣与抱负。如《白马篇》,虽是游侠题材,诗中那一位英勇少年,实际也是作者自我的化身。“名在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表达了作者对壮丽人生的追求。《鰕鲌篇》则直抒胸臆:“驾言登五岳,然后小陵丘。俯视上路人,势利唯是谋。”“抚剑而雷音,猛气纵横浮。泛泊徒嗷嗷,谁知壮士忧!”呈现出一片豪迈气概。这些诗大多情调开朗,富于进取精神,同时洋溢着自信自负的少年意气。
此外,因为曹植前期生活在优裕的环境中,与曹丕一起,以贵公子的身份与曹操属下的文人交往,所以也写下不少记叙宴游及唱和赠答之作,如《公宴》、《侍太子坐》、《斗鸡》等,大抵情调平和,辞采华丽,很有些贵族气。这一类作品曹丕、王粲等也有,而以曹植为突出。这种诗当然很少具有深刻的内涵,但作为一种文学现象,它反映了建安时代诗歌题材不断扩大,更多地反映人们的日常生活。同时,也反映了随着文人文学集团的出现,诗歌的娱乐性与社交功能更加明显了。曹植后期,在曹丕父子的猜忌、迫害下忍辱求生,心情极为悲愤苦闷,作品的内容与风格发生显著变化。那种雍容华贵的诗作极少再出现,一些表达不甘闲置、要求施展才能的愿望的作品,也不像早期之作那样豪迈自信,而是显得深沉悲凉。更多的作品,集中抒写了对个人命运的失望,和对曹丕政治集团的怨恨。这些诗文中,充满受压迫的痛苦,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以及预感生命将在屈辱与碌碌无为中消耗、失去其应有价值而产生的悲哀。
这里有的作品是用比兴、象征的手法写成的,曲折地反映了内心的不平与哀怨。如《美女篇》,形式模仿汉乐府民歌《陌上桑》,但主旨改变了。诗中逐一铺写女主人公的美丽、高贵之后,这样结束:“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透露了怀才不遇、有志难伸的痛苦。又如《吁嗟篇》,以蓬草为风所吹,四处飘荡的形象,象征自己屡被迁徙,不能与亲人相聚的命运,表达“愿与根荄连”的愿望。另有一些作品,则用激切的语言表现内心的愤慨。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赠白马王彪》。这首诗作于黄初四年(223),当时诸王循例入朝,曹彰暴死京城,曹植与曹彪返回封地,途中又被强令分道而行。全诗分七章,感情丰富复杂。旅途的艰辛,骨肉分离的悲伤,对人生的失望,对曹丕不敢明言的愤恨,对监视者的诅咒,兄弟之间强作豁达的慰勉,层出迭出,真切感人。
在曹植后期的诗中,还出现一种从根本上对人生表示怀疑、否定的倾向。这是因为他既不能放弃对于人生价值的追求,又看不到现实矛盾有任何解决的可能。《赠白马王彪》末章说:
苦辛何虑思?天命信可疑。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变故在斯须,百年谁能持?
天命可疑,神仙虚妄,人寿不永,现实世界只是一片黑暗。本来,建安文学具有一种开朗亢奋的基调。但这种基调是建立在对追求人生价值的自信的基础上的,当严酷的权力斗争破坏了这种自信以后,诗歌的格调就随之改变。由此开启了正始文学的风气。但从根本上说,曹植早期诗歌的激昂之气与后期诗歌的悲哀情调,有其相通之处。正是因为建安文人对于自由意志和生命的价值有着热烈的追求,当这一追求受到抑制时,他们的悲哀才如此强烈。从这一点来理解正始文学,也是同样道理。
曹植前后期的诗篇,在内容上虽有上述明显的不同,但都感情充沛,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而尤其重要的是,通过他一生的创作实践,他把文人的艺术修养、文人文学的传统与乐府民歌的特点结合了起来,既吸取了民歌的长处,又改变了民歌单纯朴素的面貌。《诗品》评他的诗是“骨气奇高,词采华茂”,黄侃《诗品讲疏》又加上“不离闾里歌谣之质”,曹植的诗歌确实兼具这两个方面。具体地说,以下五点很值得注意:
第一,曹植现存诗作中,乐府诗占有近半数。但这些诗基本上都不是配乐演唱的。刘勰《文心雕龙》谓之“无召伶人,事谢弦管”。这是乐府歌辞文人化的明显标志。
第二,和建安时代其他诗人一样,曹植也写了不少沿用民歌题材,模仿民歌风格的诗。但他并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加以适当改造,有时结合骚体的象征手法,在那些游子思妇的形象中注入纯属于个人的思想感情。前面提及的《美女篇》、《吁嗟篇》,以及《七哀》和《杂诗》中的几篇,都是如此。如《杂诗》之四: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
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
这里把《九歌》中所谓“美人迟暮”的哀怨与汉乐府民歌的风格相结合,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和对有限生命的惋惜,浅显而雅丽。较之曹丕比较单纯地模仿民歌的《燕歌行》一类,更富于个性,内涵也更为曲折丰富,耐人寻味。
第三,曹植诗的结构大多颇为精致,很少平铺直叙。特别是开头,常常以几句带有主观感情Se彩的景物描写,渲染出特定的气氛,笼罩全篇。如《野田黄雀行》“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二句,以激烈动荡的景象,暗示了作者心境的不平和处境的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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