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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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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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儒微微点头,暗道:这几句话还算有些见识,倒不是个只会做法混钱的江湖客。

王心一也微微颌首,显然颇为认同。

“道长也是信奉‘夷狄之有君莫若诸夏之亡也’?”诚闻讥讽道,“小僧还当道人都信老子之言呢。”

“‘夷狄有君’句是先圣强调礼教仁义之重,重于王权。”王心一是两榜出身,儒家经典的微言大义早就钻研到了字字皆有来历的境界。他道:“老氏并非否认仁义之重,乃是从混沌而阴阳分,继而人事起,加以叙述。并无相悖之处。”

诚闻见王心一都出言反驳自己,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绝没有好处,便想转开话题,笑道:“诸位檀越大德,可不能欺负小僧读书少啊。咦,小僧见这位先生面相中正典雅,气质如玉,敢问如何称呼?”

他是在问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芥子。

白芥子起身行了一礼,道:“小可姓白名枫,字芥子。”

“俊郎少年,必成大器。”诚闻赞叹一声。

“君子不器。”白枫面无余色,随口便用《论语》里的话当了回去。

诚闻心中暗恼:这些人都怎么了?为何全像是吃了冲药一般对着我来?

钱逸群心中暗笑:这惜字如金的少年秀才还真是犀利,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阁下没有发菩提之心,非真比丘。”白枫不说则已,一说便句句诛心,让诚闻和尚大为懊恼自己没事去**他说话。

这发菩提心就是道人所谓的“道心”。若是没有这个初心在,那么剃发缁衣的目的就不纯了。好比国朝太祖,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做的和尚。

诚闻皮里chūn秋,心中恼怒,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他微微一笑,像是高人不介意竖子所言。

偏偏白芥子却不肯放过他,道:“你身后两个随从,身上阴煞恐怖,与光明正大慈悲为怀的佛门奥旨相悖。”

“他们在出家之前确是猎户,只是听闻佛法开解,放下屠刀,拿起戒刀,愿以力卫佛。”诚闻目光中闪过一道寒芒,强自按捺下来,又道,“看来今rì小僧颇受异见,也当告辞了。”说罢起身,便要告辞。

王心一正要解释几句加以挽留,却见白枫也跟着站了起来,手里还提着古剑。他道:“姑且不论其它,阁下是否敢将暖帽摘下?”

钱逸群微微推开面前的桌案,好让自己方便出入。这白芥子身上虽然没有杀气,眼中却尽是提防之色。

——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钱逸群心中暗道,不过又有些疑惑:和尚脑袋上什么都没有,他想看什么?戒疤么?

“呵呵,小僧不曾点过香疤,恐怕要让白檀越失望了。”诚闻面色已然铁青,暴走在即。

“哈哈,白贤侄真是童心未泯。”陈继儒也站了起来,他不喜欢看人争斗。若是让他见到刚才钱逸群那般凶残,恐怕早就晕过去了。他又对诚闻笑道:“法师,八风不能动啊!”

诚闻跟着爽朗大笑一声:“多谢檀越点化。”

白枫看了一眼陈继儒,只得坐下。

眼看一场争斗就要消散,钱逸群突然觉得腿边有东西一碰,低头见是狐狸正在蹭痒。他知道这是狐狸有话说,便起身朝众人一拱手,道了声“更衣”,快步走出观柳厅。

待到了无人处,钱逸群放缓脚步,头也不低,问道:“怎么?”

“咱问了他们的马匹骡子,你猜他们从哪里来?”狐狸神秘兮兮道。

“关外?”钱逸群一听有戏,在一颗树旁站住了脚,装做小解。

“何止!”狐狸道,“那匹白马自称是天聪汗的座驾!”

天聪汗……钱逸群打了个冷颤,那不就是皇太极么!建奴的大首领啊!他的坐骑怎么会来到江南?谁有资格骑他的坐骑?

“里面那个和尚是谁?”钱逸群头皮发麻,问狐狸道。

“那马只知道他是书房官,很受天聪汗的信赖。天聪汗将它的缰绳亲自送到这人手里,说了好一通话。”狐狸打探得着实卖力,不过碍于各种动物的智力水平,收获十分有限。马算是灵性较高,记性较好,智力较强的动物,所以问出来的东西也比较多。

“书房官……”钱逸群轻轻敲了敲脑袋,一个十分有名的人物在他口中打转,就是一时半会吐不出来!

第五十八章心性不好会坏事

第五十八章心性不好会坏事

钱逸群回到观柳厅,席间的话题已经从形而上之道降格到了形而下之器。诚闻和尚退居二线,作出一副谦虚好学的模样,在听几个游侠讲述江湖故事。这些故事里有武侠,有玄幻,有玄幻武侠,也有意yin得太过离谱,惹人发笑的笑话小品。

钱逸群听了片刻,依稀听到了苦尘大战归家院的改版故事,随之轻笑。

诚闻和尚却认真道:“这却不是乱传,乃是真事。”见众人安静下来,他又道:“苦尘大师修的是地藏法门,已经到了凝成圣胎的境界。”

见众人面露迷茫之色,他道:“圣胎是玄门说法,在释门便是成就大阿罗汉果位,外现声闻迹、内秘菩萨行。早已了断分段生死,即将断尽变易生死之大菩萨也。”

他这一注解,反倒有人更听不懂了,当下问道:“那圣胎是什么?”

钱逸群心中腾起一丝警觉。

诚闻道:“凡人凝成七魄,炼就三魂,抟得三魂七魄,便得圣胎!”

“住口!”白枫暴跳起来,手中持剑,厉声喝道。

诚闻和尚身后那两个随从旋即跟着站起,禅杖前倾,用杖头的月牙铲指向白枫。

“此事焉能大庭广众之下说来!”白枫义愤填膺道。

“为何不可说!”诚闻也站了起来,“众生平等,你可以知道,旁人为什么不能知道?”

白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面对诚闻的诡辩,不知该如何反驳。

钱逸群淡淡道了一句:“断人慧命,所以不能说。”

“你这道士好生霸道。”有人是从头到尾在场的,隐在人堆里道,“什么都说是断人慧命,就你一个人能见人慧命么?大师慈悲,请多说些!”

这些人对这世上存在的异术神通秘法多少有些耳闻目见,只可惜自己无缘相得。此刻碰到高僧道破玄机,各个巴不得上前摩顶拜师。

白枫怒视诚闻,却不敢触犯众怒。

“白贤侄,勿要动气。法师姑妄说之,听者各得其止,何必防人之口?”陈继儒也想知道这不传之秘到底是什么。他对于白枫这位忘年交十分好奇,偏偏白枫守口如瓶,今天正好聊解好奇之苦。

白枫见自己钦佩的老师都如此说,一时缄默。

钱逸群却没有普度众生的高尚觉悟,心道:你说便说呗,那些人真要是因此被断了慧命,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不对不对,凡是建奴要做的,我就必须破坏之!一念懒惰,差点误了民族大事!

“凡人有七魄……”

“阿奇那!”钱逸群突然大喊一声。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却见诚闻和尚与他的两个随从,齐刷刷地别过头看着钱逸群。

钱逸群起身退开一步,防止他们暴起伤人,笑道:“阿奇那。”

这回却是对那两个随从说的。

“阿奇那”在女真语里是“驼物牲口、牲畜”的意思,钱逸群灵光一闪之间,想起前世所看《雍正》,里面那位雍正皇帝就是赐此名给自己的弟弟,以示侮辱。虽然这在遗传学上对皇帝本人也是大大不利,但女真人显然不如汉人思虑周全。

这两个随从一身戾气,如何会是会修身养性的人?果不其然,两人齐齐变色,挥动禅杖便朝钱逸群当头砸下。

钱逸群连退数步,放声叫道:“建奴敢尔!此乃我大明天下!”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道士刚才喊的是建奴土话,引这三人露出原形!只不过他们知道钱逸群手段厉害,想想若是霸道人都打不过这三个建奴,自己上去岂不是白搭一条性命?登时齐齐后撤,将钱逸群卖了。

还好还有急公好义之人,白枫抽出古剑,纵身上前,哐当两声金铁交鸣,已经将那禅杖顶端的月牙铲削落。

果真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这宝剑乃先秦旧式,黝黯无光,此时发作起来,却让人心生寒意。

白枫手持利刃,步步为营,每出一剑便能削断一截禅杖。

钱逸群出了战圈,观摩白枫的剑术。

白枫只不过二十出头,用起剑来却像是个中年老成的男人。他的剑意之中隐隐透出正气,是一种无可辩驳,不容否定之气。这剑意不甚凌冽,更没有猿公剑法那般灵动,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与他对敌的那两个女真人,满脸憋的通红,时不时发出一声声闷吼,却无法突破白枫手里的古剑。

“道长,我看到顾妈妈了。”张文晋悄悄挤到钱逸群身边,低声道。

钱逸群嗯了一声,心道:这真是都赶在一块了!眼下要对付这三个建奴,倒不好抽身去找李香君。

他见诚闻和尚袖手旁观,淡定自若,知道这两个建奴武士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照眼下的战局,白枫获胜只是时间问题,倒不用担心。

那两人体力气力消耗极大,又无从补充。白枫的剑法之中却有自生自养的意味,不急不躁,收放有节,在一进一退,一攻一守之间消磨敌人,增强自己。

——这剑法果然厉害!若论制敌杀人,或许不如猿公剑法。若论修行,这剑法绝对完爆忆盈楼的所有套路!

钱逸群曾听铁杖道人论说法、术,只以为是人心不同而导致气质分别。现在看来,原来法与术的根本区别却是在于立意!

术是走向目的,法是迈向目标。

虽然一字之差,岂能以道里计!

钱逸群看得投入,陈继儒、王心一却暗自惊心。两人与诚闻相距最近,生怕那建奴突然出手擒拿他们当人质。想走却又怕惊动建奴,原本没有掳掠人质的心思也被启发出来。只好呆坐席上,倒像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高士。

诚闻突然喊了一长窜女真话,看那神情像是在斥责这两个杀敌不力的随从。

那两个随从听了这话,登时扔了禅杖,跳后一步,双脚同时落地。他们弓起后背,口中喉喉作声,渐渐双眼赤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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