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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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别-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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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木兰淡淡一笑,道:“没什么。”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道:“花都谢了……”

沈未已抿唇道:“花还会再开。”

霍木兰笑道:“人却不能再来一世。”

沈未已心中一酸,小声道:“也许一世已足够。”

霍木兰对他一笑,道:“但愿吧……”

她今日没有披上狐裘,只是这万山苍茫中一撮红色,好似江山一点朱砂,映在沈未已心头。他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容,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回想起数月来与她相伴的种种,更发现她所有的笑都伴着这样的悲戚和孤独。

他心中一揪,不明何故,竟想让她将这笑收住,哪怕换来的是她的大发雷霆,是她的放声痛哭。

“是这边吧。”沉吟间,忽听霍木兰在旁淡淡道,抬头时,她人已走向梅林深处,鲜红背影在一片白雪中显得虚幻缥缈。

沈未已心里一阵起落,蹙着眉迈步跟上。

来到恨水陵前,才发现入口已被大雪淹没,冰石上龙飞凤舞的三颗大字亦被覆盖不少,然沈未已见得此景,却十分淡然,好似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遭受,不足片刻,便熟练地将洞口积雪铲到一边,对霍木兰道:“进去吧。”

霍木兰却久久站立不动,低着头片刻,方道:“你……能不能在这里抱抱我?”

沈未已似有不解,怔怔看着她,霍木兰对他一笑,道:“一下就好,我就是……有点冷了。”

沈未已眉目一展,探手将她揽进怀中来,下巴抵在她头顶,宽大手掌按着她后背,暗里送些真气进她体内去,淡道:“现在还冷么?”

他温热气息从耳朵上洒来,一点一点,没入霍木兰心尖,她闭上眼睛,鼓起勇气抱紧他道:“冷……还有一点冷……”

沈未已微一迟疑,随后头一低,抵在她雪白长颈后,用力拥住她道:“既然怕冷,出来时怎么不多加一件衣裳。”

霍木兰并不答话,只将头埋在他怀里,嗅着那属于他特有的淡香。她忽然很想在这一刻放声大哭出来,或者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死去,但所谓的宿命所谓的恩怨,又无时不刻提醒着她——面前这个男人谁都可以拥有,唯独她霍木兰不行。

沈未已听她久久无言,自己冰封已久的心便也在这安静中沉沦下去,他能闻到霍木兰颈窝中的幽幽芳香,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柔软抵触着自己腰腹,伴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他心中微动,有些动情地闭上双眼,右手忍不住缓缓上移,按住霍木兰后脑,让她完完全全埋进自己身体中。

雪山寂寂,旭日冥冥,见证着这一漫长的相拥,直到很多年后,都还是沈未已心中那如疤般清晰的记忆。

他始终记得,自己在这片萧条的梅林后,爱上了霍木兰身上这种淡淡的幽香,甚至,还有他最不愿看到的,她抬头时泪中带笑的模样。

风吹梅枝簌簌发响,沈未已难能泄露的深情也更发浓烈,然这一举,换来的却是霍木兰的微微挣扎。他本是想就此拥她到她全身发暖,然见霍木兰乱动,便只得有些慌促地抬起头来,低问道:“怎么了?”

霍木兰头上沾着几片雪霜,随着她抬头的动作飘散入空中,“你快闷死我了。”她瓮声道,双眸中有泪有笑,又有几分嗔怪,脸蛋亦是噗噗发红,不知是被冻的还是闷的。

沈未已看得呆了,却又不舍得放开她,故只低声道:“哪有那么容易就闷死了。”

霍木兰见他理直气壮,不由恼道:“那换你来试试。”

沈未已又是一愣,下意识低头往她怀里一扫,见那适才抵在自己腹前的柔软之物,不由面上飞霞,松开她道:“尽瞎说胡闹。”

霍木兰看他赧然脸色,这才反应过来,亦是害羞道:“我不冷了,我们……进去吧。”话声甫毕,立时掉头走进洞内,然刚走不过几步,便觉肩上一重,回头一看,竟是沈未已将外衫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她有些怔然,将衣襟握在手里,想起相识他后所遇的种种温暖,终是忍不住道:“沈未已,你是不是天生就很会照顾人?”

沈未已低下头来看着她,似有些不解道:“为何这么问?”

霍木兰见他茫然神色,更是有些急切,想要一探究竟道:“你不觉得……你对我,挺好的么?”言罢,忽见沈未已神色微变,忙低头掩住眼中情绪,瓮声道:“除开用摧心丹骗我一事外。”

沈未已听她这么一问,霎时间脑中一轰,发现自己竟寻不出答案,半天方道:“我只是……反正,”他抿住唇,笃定道:“我不想看到你受伤。”言罢,转身走下冰阶,行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对霍木兰伸出手来,道:“下来吧。”

霍木兰看着他,心中一动,慢慢地将手放在他手上,进而被他稳稳一握,那感觉,好似将她整颗心都包容起来了一样。可越是如此,霍木兰心里便越是难过,越是哀伤。

二人携手而行,走到第三层冰门前时,霍木兰已忍不住嘭嘭心跳,她看着那刻着词句的门被沈未已推开,被他握着的手微微一颤,好似想要抽离。沈未已不明她何故如此,只以为她心有余悸,便用力将她握紧,手腕一动,十指相扣。

沈未已的眉眼在黯淡的冰室中格外冷毅,然手中温度又那么炙热,就好似他这个人,外表永远淡漠冷冽,然心中又是一片温暖的沃土。

室内并不多宽,沈未已抬起另一只手,点燃壁台上的烛灯,但见一室晶莹剔透,中间正摆着一座冰棺。透过一层冰石,依稀可见躺在其中的少女,身着一件如火狐裘。

霍木兰胸中一窒,迈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探近冰棺。沈未已随她走上前来,替她将冰棺推开,面上神色淡淡,好似已习惯这种阴阳相隔的相见方式。

轰轰声起落,氤氲雾气在二人身周缭绕,那少女沉睡的容颜便在这白雾中一点点清晰起来。先是如柳眉眼,后是樱桃嘴鼻,便连那眼角的一颗黑痣,都还是如她在世回眸一笑时那般生动清晰。

霍木兰看着她,睫毛止不住颤动,最后,她松开沈未已的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43日东升(九)

沈白露活着时;最喜爱一身火焰般灿烂的狐裘,她这个人,便也似这寒冬里的一点小火星一样;从出生起,便燃烧在沈未已怀中。可是沈未已有时却想,也许沈白露并不是一团火,而是他头顶的一片星空,在他苍白的人生中点缀了最璀璨的色彩和光芒。

但这些;却并不一定能让他温暖。

沈白露离开玉龙山时,他已年近二十六;早便是男儿成家之时。不是没有对她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只是世上两情相悦之事难求,而他沈未已碰上的,偏生就是他很爱很爱一个人,而那个人,却并不那么爱他。

沈白露拒绝了他整整三次。第一次,她说自己年纪尚小,还未做好嫁人准备;第二次,她说近来父亲心绪不宁,她无心儿女情长;到第三次时,她终于肯开口承认,在雪夜下一字一句告诉他,我只拿你当兄长。

那一回,沈未已是真的被伤到了,然而二十六岁的他,已不再是为爱轰轰烈烈,为情肝肠寸断的年纪。他只是在月下点了点头,松开那只紧紧握住她的手。

沈未已并不知道沈白露喜欢怎样的男人,但他想,能让她芳心动摇的人,定不会像自己这般生性冷淡,寡言少语。那人一定擅长逗她欢笑,懂得投她所好,而他沈未已在这方面什么也不懂,他只懂在她临睡时替她掖好被角,吃饭时给她添好饭菜,伤心难过时,默不作声地将她紧拥在怀。

那年冬天,沈白露一走便是半年,这半年中,他一人在小筑里淡看日升日落,春去秋来。本以为情伤如此,终将忘却,但每逢雪夜来时,便会想起她那一声清清脆脆的“兄长”。

他闭上双眼,辗转难寐,这才发现自己心中还是有怨的。怨她为何不早些坦率承认,怨她为何不能领会自己一片深情,怨她为何要向往山外的繁华与美好,不愿陪他在这里坐看地老天荒。

再一次醒来,窗外天色微明,风雪飞卷在茫茫深山里,又是日复一日的情境。他背着竹篓走出院门,欲在山中采药打发这乏味时间,熟料一入松林,便看见倒在一片雪霜中的她。

他慌了神,手无足措地将她抱进怀中,她衣襟里一金黄之物便随之滑落下来,掉在血色斑斑的雪地上。

那是一条金黄|色穗子,乃习武中人装饰在剑上之物,是她随沈玊外出行医时,回来给他说起的种种新鲜事物。他心中一震,不安地将那剑穗拾起来,胸口那颗巨石在她低吟的声音中一点一点往深渊沉去……

沈未已探出手来,习惯性地理了理沈白露鬓角的秀发,她发髻上的一朵白梅花随之微微一动,险些要坠下来。沈未已便将那梅花插紧,指尖滑过她冰冷的面颊时,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窒,颓然移开目光。

霍木兰用力呼吸,睁开眼看着沈白露的容颜,又看着她身边静躺着的一条金色穗子,哑声道:“她临死前,有和你说什么吗?”

沈未已闭上眼睛,淡漠道:“没有。”

霍木兰颤声道:“什么……都没有?”

沈未已神色凝重,低声道:“除开师父已死之外,什么也没有。”他睁开眼来,目光放在那光泽依旧的金穗子上,片刻后,缓缓合上冰棺道:“走吧。”

霍木兰僵在原地,思绪俨然飞散至九天外,整个人显得惶遽无措,战战兢兢。她闭上眼睛,用力呼吸平息胸中激荡情绪,在沈未已转身之时唤住他道:“你师妹她……”

“走吧。”不知为何,沈未已抢声打断,声音较先前更为淡漠冷厉,霍木兰为之一惊,怔忪中,沈未已已探出手来,牵着她一路走出恨水陵。

洞外日照荧荧,一片荒芜雪梅在日影下残败不堪,霍木兰神色哀切,看着面前横斜枯枝,想起沈白露发髻上的那朵白梅花,低声道:“你现在,还很爱她吧。”

沈未已坦然道:“以前是,现在……已慢慢淡了。”

霍木兰眼睫一动,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二人便一路默然前行。

浮云如火,在透蓝天幕上游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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