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云松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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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云松风传-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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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担心那小姑娘么?”亭中石桌微尘,但既融于山川,也就无所谓拂与不拂。

“你自己也说她欠磨折,急什么?”沐远风道。半月之间,他与莫三醉饮酒斗琴,仿佛再也不关心赵青娘的死活。至于江湖传言,更如轻风过耳般不留痕迹。

莫三醉望着他:“她还很年轻,且又素来练剑,这些时间总是需要的。莫非你这么快便对她失望了?”

沐远风一怔,伸手轻轻抚摸石桌上的“银羽”:“失望?除了我自己,还有什么人值得我失望?”停了一会儿,他又道,“此琴降于人世五十年,夺去了云栖九位琴师性命。倘若我不能破解其中奥秘,那就让我成为最后一个吧。”

莫三醉道:“尚未尘埃落定,何必说这种话?你不是一向自负么?如果能让那个小姑娘完成这件事,恐怕五音琴阁要将你的名字载于卷首了。”

山风清寒,浓浓的秋意遍染层林。沐远风笑了笑,五指虚覆琴弦:“随他去吧,载与不载又有什么两样?倒是我的徒儿,强行不让她去当捕快,好像也太过霸道了些。”

莫三醉眉头微凝,似在思索着什么,一时不语。

松涛、云翳、风鸣,鸟雀扑打翅翼。这是不属于喧嚣城镇的山音,心无明镜之人处于其中亦不可闻知。沐远风的手就如此虚覆于弦,五指微微颤动。无形中,气浪渐起,琴弦发出极细微、但又连绵无尽的声音,宛似风推浮云,萦绕此生。

莫三醉无言地看着他,像很久之前,看着另一个劝尽心扉之言,仍旧无用的人。不过一盏茶时分,沐远风的手开始紧绷,仿佛力不能持,须臾片刻,一丝鲜血突然从他的嘴角溢出。

“师弟!”莫三醉终于道。沐远风收回了手,毫不在意地拭去嘴角血迹:“你瞧,这琴像不像脱缰的野马?”他笑了笑,“以前老馆主总说,世上的琴比世上的女人更难驯服。我看也是这样。”

莫三醉道:“那可未必,他只是没见过外面的女人而已。”他微一犹豫,“昨夜,有个人来过。”

“谁?”沐远风一怔。

莫三醉道:“没有留名,恐怕是你见过的人。他留了一张字条,说两天前,‘三指飞云剑’赵青娘应金碧山庄的告示,出现在凤阳府近郊的丹庄。”他注视着沐远风,“她未带一物,也至今没有离开。”

第十五章 秋色微喧

秋到了最深处,或许确是比别的时节更宁静一些。叶落满地、霜雪未降,秋风不催生万物,也不刮尽残留。俗世之中轮转依旧,渐次升腾,可宁静之中的宁静,却也为这攒动之势所扰,徒生几许涟漪。

贺乘云回到玲珑别居时,为他开门的是叶楚楚的贴身侍女。这侍女甚是木讷,平日只管洒扫之务,是以贺乘云和梁绿波都未曾见过。贺乘云接连三日数百里奔波,早已疲倦不堪,也没有过问叶楚楚的去处,回到他与梁绿波所住的楼阁中,便倒头睡下了。

梁绿波并不在房内,枕褥均是冷冰冰的。但玲珑别居亭台楼榭甚多,她或许又与叶楚楚一起到什么别致的所在夜游去了,所以贺乘云只是回身向外望了一眼,就迷糊睡去。

十数日缠绵相伴,他们似乎已然回到了半月之前那般情状,玲珑世外山居,更少了府衙中繁杂事务,只是贺乘云终是时时注视着凤阳府的方向,每一次他出门而去,也都不与梁绿波事先商议。往往她一觉醒来,只余满室清寂阳光。

这一回,赵青娘怕是真的落入了虎狼口,奇在她竟是一个人出现,如丧家之犬般,挣扎了几下便为丹庄大门闭在其内,再无动静。为了这个原因,贺乘云不得不耐着性子漫山遍野地搜寻。那两个世外闲游的散淡之人居无定所,他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窗外,一道黑影极轻盈地闪动,清水般痴然的目光默默地扫过贺乘云的背脊,不发一语,也不出一声。

到了第二日晌午,贺乘云在别居中进出几次,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没有见到梁绿波,也没有见到叶楚楚,那木讷侍女送来早点之后也消失得没影,整座玲珑别居静得离奇。

流水如带一般在亭台间穿行,深秋的庭院寂寞得如画一般。

谁的面影在水廊边一晃,贺乘云猛的回头,看见半幅裙摆翩翩而隐。“叶姑娘?”他唤了一声,但水廊边没有人回答。

贺乘云慢慢地走过去,桥架于水,适合捧上清茗一壶,静赏玲珑秋色。忐忑不安的来回掂步声在对岸一丛木芙蓉后传来,虽然脚步很轻,但显然那人不识轻功。贺乘云愈加放缓了脚步,如同接近一只惊恐的小雀。

“楚楚?”他直接唤她的名字。

“啊?”叶楚楚在丛木后惊跳了一下,犹豫片刻,走出来。依旧是不施半分颜色,而天然清秀,但她似乎已几天几夜未曾睡好,眼窝下淤青一片。

贺乘云走近她,温言道:“你梁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叶楚楚微微一瑟缩,目光慌乱地扫向地下:“我……我也不知道,你走后一天她就不见了,她什么也没说,带着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贺乘云心中一沉,但脸上并未露出厉色,他呆了片刻,道:“她……走之前可曾有什么异样?”

叶楚楚惴惴地道:“没有,什么也没有。”

贺乘云凝视着她,叶楚楚以为他又要追问些什么,但贺乘云只是道:“……我知道了。你去吧,楚楚。”

他什么也没有再多说,立刻离开了玲珑别居。木讷侍女送他出门,蹄声渐去,余下落叶栖地,杳然无声。

侍女回到别居深处,向叶楚楚道:“姑娘,那个人走了。”

叶楚楚回过头:“真的走了?”

侍女点点头。叶楚楚松了一口气,走了几步,伸手推窗。秋风迎面,吹得她一缕青丝向后飞动。

侍女默默地望着她:“姑娘,不告诉他真的没关系么?”

叶楚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总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也习惯了么?”

侍女没有说话,神情恭顺。叶楚楚转过身,缓缓地走来走去,仿佛在全神贯注地想着什么。她越想越是入神,最后竟抱着臂抽泣起来。那侍女讷讷地,看她哭了片刻仍是不停,问道:“姑娘,要不要把那件东西拿给你?”

叶楚楚点了点头,在几步外的书案前坐下。墨香淡淡,诗笔早已枯干,如同这寂廖无人处失落的八年。侍女回来时,手中捧着一件绛红色的衣裙,一眼望去即知雅致别趣,但亦年深日久,颜色微微有些褪白。

叶楚楚接过那衣裙,铺在书案上。那是一件留仙裙,腰若流云,想见当年主人的风姿。只是其人不知身在何处,只有衣袖间的暗香盈于鼻端。

“你出去吧。”叶楚楚道。侍女点头,退出门外,自去洒扫庭院。叶楚楚俯下身,将脸埋进那留仙裙的胸襟处,久久地不抬起脸来。

“你有什么心事么?”声音突然出现,叶楚楚顿时全身一震,忙抬起头。

她来不及拭去泪痕,也已不必要,这一瞬间的表情完完全全被贺乘云看在了眼里。他回来了,也可以说,根本没有离去。

“我……”叶楚楚俏丽的脸颊有些发白,眼中又有两道泪水滑了下来。

贺乘云走进来,眼中神情不辨深浅,但仍是并不严厉:“你为什么哭?不开心么?”

“我……”叶楚楚嗫嚅,“我想我娘亲,想我爹爹,除了他们,除了他们,谁都不喜欢我。”

贺乘云微微一笑:“谁说别人都不喜欢你?绿波不是很喜欢么?我也很喜欢。”

叶楚楚看着他,过了片刻,摇摇头:“不……不是的,除了我爹娘,我对谁都没有用处,以前莫师伯来的时候,我说想跟他学琴,可是他又不常住在这儿……”她还想接着说下去,却突然一惊,咬住嘴唇。

贺乘云将手轻轻放在她瘦小的肩头上:“老天爷让你生在世上,一定有他的用意,说不定他觉得你长得很美,所以把你放在这里,就像画中的美人一样。”

叶楚楚抬起头:“你……你不要这样说我,我……”

“什么?”贺乘云更深地凝视着她。

“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梁姐姐让我不要说,她……她说如果我不想惹你生气的话,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叶楚楚望着贺乘云的脸。

“我不会生气的。”贺乘云道,“我从不对她生气,对你也不会。”

叶楚楚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但她又说不清究竟是哪里让她隐隐不安:“她说……她把你们的孩子掐死了,因为……因为那个孩子不听话。她好像很难受,可是第二天,第二天她就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贺乘云真的离开了玲珑别居。他还是没有追问过什么,甚至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却铁青得像岩石。叶楚楚不敢追他,也不敢送别,仍旧是让那讷讷的侍女合上了玲珑别居的门阙。她抱着那绛红色的裙衫站在楼阁上,现在这里,这处终年没有几人到来的所在,又只剩下景中之画,和画中之人了。

第十六章 偷声魑魅

长鞭扬起,骏马疾奔于山道。

马上看去,贺乘云的身形宛如一张硬弓,绷得紧紧的。手心的马鞭抓得温热,如同无物。山道将尽,即将驰入一个小村中,他却又突然一拉缰,让那马匹向回奔去。

枯木遮掩着一人一骑,如是往复数次,马匹终于再也无法发力,前蹄为石块一绊,跪倒下去。贺乘云趁着马未着地一个翻滚,稳稳落在地面。人落地时,神情已然平静。那张板得岩石一般的脸流露出一股令人心骇的决绝,原本清幽的眉目竟显得有些诡异。

他没有等那匹马恢复气力,就独自向前走去。深秋的傍晚,山风渐渐变得冰凉,幽咽如歌。

是夜,贺乘云大醉于山脚村落之中,一觉睡至天明。那破落的小酒铺只有最劣的酒,但他并未留意,第二日朝阳初升之时走出门去,见村中草木黄落,竟是霜降了。

世外之地终是不会久留的,无论对他,还是对莫三醉、沐远风,抑或是梁绿波。除了叶楚楚之外,没有人会花八年的时间去与每一处玲珑风致厮磨。贺乘云暂时离开了这个留给他半月缠绵的地方,向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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