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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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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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给勾动愁绪,懒得多言,便沉沉睡去。转天午后,陈铁衣“押着”卓南雁一路东行。过了晌午,才在青阳城外寻到一家偏僻小店打尖。两人用膳之时,陈铁衣一直眉头紧皱,似是若有所思。

小店中两个伙计一个极胖,一个干瘦,两人却以兄弟相称,不住价地殷勤端酒上菜。陈铁衣举杯待饮,忽地眼中精芒乍闪,挥手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了个“毒”字。卓南雁却向他眨了眨与,仍旧满不在乎地大吃大喝。陈铁衣心事重重,也只得装作毫不知情。忽听砰然一声,卓南雁已一头栽倒在桌上。陈铁衣起身摇晃了他两下,忽地也是“头晕眼花”,摔倒在地。

耳畔却听有人“嘿嘿”冷笑,那胖瘦二伙计晃荡着身子走来,低声嘀咕道:“日他娘的江南铁捕、天下第一狂生卓南雁,好大的名头,怎地这么容易便着了咱爷们的道?”

“饶是他们奸诈似鬼,也要喝了咱爷们的洗脚水!你当咱黑水双鬼的判官尿是这么好对付的吗?”

“嘿嘿,日他娘的,老头子当真是针眼大小的胆子,为他们竟出动了七道人马,不想咱头一道黑水双鬼便料理了这两个鸟人!”说罢,解下了卓南雁和陈铁衣腰间佩剑,又在两人身上狠狠踢了两脚。

卓南雁暗自苦笑:“这两个扮作店伙计的龙须原来叫黑水双鬼,而他们的拿手迷|药居然叫做什么判官尿,当真恶心……哼哼,老子的宝剑先存在你们那里,这两脚也得记在账上,改日十倍奉还……”他跟铁捕陈铁衣均是装作双目紧闭,全身僵硬,实则体内真气潜转,不敢稍有懈怠。

那黑水双鬼双脚甚是麻利,绳索齐施将两人捆了个结实,连双眼也蒙了黑巾。这时一顶大轿自小店抬出来,两人便被塞入轿内。跟着有人长声吆喝,悠悠荡荡地,轿子已被人抬起。

抬轿子的轿夫脚力不俗,轿子抬的又稳又快。两人在轿内初时凝神默记轿子前行的方位,但那些轿夫不知似有意似无意,抬着大轿东拐西绕,让三人难辨东西。过了多时,忽听有人吆喝道:“孙大官人在此,闲人闪避!”

两人正自苦笑,却被人自轿中一把拽出,蒙眬中似乎天已大黑。只闻水声潺潺,似已到了江边。两人被人抬过甲板,塞入了一艘大船的船舱内。舱内的味道极是难闻,四处“呼哧呼哧”的尽是猪的哼哼声,原来舱内装的全是大猪。

跟着脚步杂沓,有人走入舱来,低笑道:“这两头畜生,不知还要费去老子多少判官尿!”撬开两人的嘴便倒入一股酸苦的汁液来。卓南雁知道必是那判官尿的蒙汗|药性将尽,须得再灌新药,装作头晕脑涨,将那迷|药一口含住,待人尽数退出后,再缓缓吐出。

大船向西走不多时,两人又被抬到另一艘小舟上,然后小舟掉头东行。不到半晚工夫,两人便被不断地倒换船只,每次船行的方向均是不同。除了被当作牲畜,两人还做过一回“官眷”,最后干脆被充做“粮食”塞入运粮的粮船。判官尿不住价灌进嘴来,饶是两人心中有备,仍是不免吞入少许,只觉脑袋昏沉,再难察觉船只运行方位。

那粮船飘飘荡荡,两人斜倚在满是粮食的舱内,卓南雁心念展开,探知四处无人,忽地“扑哧”一笑。陈铁衣哼了一声,忍不住低声道:“你笑什么?”

卓南雁道:“这地方再没有旁人,你怎地还躺得笔管条直,我还以为身边放着一根齐眉棍!”原来上次被灌迷|药,卓南雁那蒙面黑巾竟被掀开了一丝缝隙未及掩上,他自缝隙望见了陈铁衣的模样,不禁出言讥笑。

陈铁衣也忍不住一笑,那笑声随即止住了。卓南雁笑道:“大哥是否在怕?”陈铁衣昂起了蒙着黑巾的脑袋,道:“怕什么?”卓南雁道:“咱们这次吃了这多的苦,若是寻不到那老头子,不死铁捕的威名未免大损!”陈铁衣呵呵一笑,声音忽地有些浑浊:“我在猜,你的身上到底有没有那龙肝的药方!”

卓南雁悠然道:“难道大哥是担心这个?”陈铁衣吸了口气:“江南龙须何等狡诈,若是察觉你并无解药,只怕那老头子便不会上当!”

“老头子一定会来找我!”卓南雁眸子在黑巾缝隙里闪着光,缓缓地道,“事已至此,哪怕明知道我的龙肝是假的,他也定会前来看看!”

陈铁衣微微一笑:“说得有理!”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脸中再次沉寂下来,只闻外面涛声起伏。过了片晌,陈铁衣忽地昂起了头,道:“兄弟,我求你一事!”卓南雁道:“无论何事,小弟自当尽力!”

陈铁衣道:“再过两个月,便是……她的生日了,潇潇最重生日的,她提名状元花魁的转过年来,清河郡王张浚王爷新娶了一房小妾,朝野百官均去贺喜,大红帖子送到万花轩请她去府中献舞。那日正是她十八岁的生辰,她脾气上来,硬是推脱不去,只为跟我一人过她的生日,呵呵,好在清河郡王也为怪罪,自那以后,年年次日,我必会赶回万花轩与她相聚。只是此番深入龙须老巢凶险难料……”他的声音忽地一凝,沉声道,“我若是到时无法赶回临安,你便去见她给我传一句话。便说,只怕我是无法回来跟她共庆芳辰了,让她不必等我。”

粮船在江涛的轻撞下摇摇晃晃,穿窗而入的月光给窗棂分割,打在陈铁衣的身上变得斑驳而飘忽,一瞬间卓南雁觉得这张暗影下随船摇晃的刚毅身影有些虚无缥缈。“让她不必等我!”

卓南雁的心底不知怎地闪过一丝暗影,点头道:“好,小弟定然给你传到!”沉了沉,又笑道,“说来说去,大哥仍是担忧我这引蛇出洞的妙计!”

“那也不是!”陈铁衣缓缓地道,“此行虽然险恶,我陈铁衣那也不会放在心头。但我此次处京,还有太子交办的几件要事,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胡铨大人的失踪之谜……”

卓南雁道:“胡铨,莫非便是写《斩秦疏》的那位胡大人?”陈铁衣道:“正是。绍兴八年,秦桧谄媚金人,屈膝求和。胡铨大人愤然上疏,乞斩秦桧的狗头。那奏疏一出,当真震动朝野,使奸邪胆寒,豪杰快那!”

“易伯伯也曾跟我说过这位胡大人,传闻当年金人曾用千金求购此疏,读后连称‘南朝有人’!”卓南雁说着却又皱起双眉,“只是,听说这胡大人几年前便被昏君奸相远远地贬到蛮荒之地去了!”

陈铁衣叹道:“自岳少保逝后,我大宋的忠臣能将,武推张浚,文推胡铨,可惜却都被撵出了朝廷,胡铨大人更被远远贬到了孤悬海外的吉阳军(按,即今海南岛崖城)。但半年之前,秦桧忽又矫召命胡大人进京。胡大人千辛万苦地行到桐庐,却忽地失了踪迹……”

卓南雁蹙眉道:“莫非是遭了什么匪徒的洗劫?”

“胡大人刚直不阿,名满天下,寻常匪徒听得他大名,自会退避三舍。太子和我都怕是格天社或是龙须暗将胡大人劫走!”陈铁衣说着长叹一声,“胡大人和善宽厚,当年他尚在京城时,我还曾向他请教过许多做人的大道理,胡大人诲人不倦,甚是平易近人。他知我也曾痛骂秦桧卖国,还曾写了一幅字赠我。至今我还常常吟诵……”

陈铁衣清清嗓子,慨然低吟:“杰然自立志气,充塞乎天地,临大事而不可夺,有道德足以替时,有事业足以拨乱,进退自得,风不能靡,波不能流,身虽死矣,而凛凛然长有生气如在人间者,是真可谓大丈夫!”他念得极轻极缓,却一字一字地清晰无比。

卓南雁低声赞道:“这几句话好不慷慨激昂,却出自胡铨大人的哪幅名篇?”

陈铁衣道:“这是他自另一位胡宏先生的《与秦桧书》节录下的言语。这胡宏先生乃是胡铨大人的挚友,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当年秦桧曾让他出来做官,他却耻于投靠秦贼,便写了这封《与秦桧书》。前几句也颇为激扬。‘数千年间,士大夫颠名于富贵,醉生而梦死者无世无之,何啻百亿,虽当时足以快胸臆,耀妻子,曾不旋踵而身名俱灭。某志学以来,所不愿也。’”

念完了,陈铁衣却又一叹,“我是武人,素来懒得读书,但这几句话正气凛然,甚是和我胃口,便常常忆诵。”

窗外涛声阵阵,卓南雁胸中发热,心底也是激|情澎湃,又想那胡铨被召还京,却在途中失踪,蓦地心中一动,道:“你说我大宋武推张浚,文推胡铨,前些时日张浚大人也被召还京师,岂不凑巧得很?”

陈铁衣眼芒一闪,沉声道:“据我所知,还有一位李光大人,也是秦桧最忌惮的能臣。秦老贼曾在他所居的一德格天阁内写上了张浚、胡铨、李光三人的姓名,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但三月之前,这位被秦桧远远贬谪的李光大人也被召还京师,却也在半途失踪!”

“竟有这等怪事?”卓南雁心底一震,凝眉沉思不语。却听涛声渐消,似乎船已靠岸,两人心绪起伏,均是沉思不语。

忽听得脚步响亮,黑水双鬼大步而入,不由分说将两人又用麻袋蒙了头拽出船外,重又塞入一辆牛车中,只听车行碌碌,似是上了颠簸的山路。

东拐西绕地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才又给抬下车来,几个人驾着他们,忽高忽低地沿着山路蜿蜒而行。卓南雁凝神细数脚步声响,知道黑水双鬼共带有四人,听得落足之声,武功均是不弱。又过多时,身周一暖,似是进到一间屋内。砰然声响,陈铁衣被丢在厅外,卓南雁却被人一把推入里屋。

泼刺刺一声响,一盆凉水当头浇来,面罩和麻袋给人一把掀开。卓南雁迷迷糊糊地张开双目,只见屋子空旷高大,却只燃着一只夹瓷盏。灯焰似鬼火般幽幽地闪着,愈发衬得屋内空洞阴森,一道肥硕的人影端坐在灯光照耀不到之处,一动不动。黑水双鬼向那人躬身施礼,缓步退出。

卓南雁盯着隐在灯影后的那道黑黢黢的身影,沉声冷笑道:“老头子?”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十四节:险服龙须 惊失娉婷

“卓南雁?呵呵,还是叫南坛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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