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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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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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一道清脆的断喝凌空响起,啪的一声,矮个子手背如同被烙铁烙了一下似的,整只手都麻了,手里的板凳也应声飞了出去,哐啷砸在门外,散成一堆。

一群人霎时一静。

“哎哟——”呆了一下之后,矮个子才觉得痛,手背如同火烧般痛了上来,一道殷红鞭痕,赫然凸现出来。“谁——”他张口刚要骂时,眼睛落在门外,不由得一阵张口结舌,傻在原地,连要骂些什么都忘了。

门外只有一人一马,马上是个女子,披一件黑色的大氅,西风猎猎,她漆黑的长发在风里飘荡。她在门外,仿佛犹带着仆仆的风尘,可是阳光透过竹棚,淡淡地照在她脸上,一层斑驳的影子,似乎能看到灰尘在空气里翻飞,为她的容颜镀上了一层淡定的金色,却是说不出的沉静,惊艳,但是那明艳的眉眼间,却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冷煞气。

女子手里的马鞭长长地落在地上,想必就是刚才在矮个子手上留下鞭痕的那一条。

“什么事,风烟?”一个蓝色布衫,魁梧英伟的男子从后面赶了上来,“你又和谁动手?”

“没有。”风烟道,“这群人疯了,殴打一个乞丐,还用得着往死里打么?这条板凳要是砸中了他脑袋,只怕立刻就出了人命。”

矮个子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分辩:“你不知道,他是从西北战场弃城逃回来的逃兵啊!”

“逃兵?”

宁如海和风烟不禁对视一眼。自从宁远和剑门关相继沦陷,蒙古兀良哈部和瓦剌阿鲁台的大军长驱直入,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数城镇和村子都被踏为平地,宁远屠城七日之后,竟成一座空城。稍有点血性的人,都对弃城的逃兵恨得咬牙切齿,这种情形下,就算打死了他,似乎也没有人会站出来阻拦。

“我不是逃兵……”地上的乞丐吃力地爬了起来,一脸是血,却满眼的眼泪,“各位爷,前两年我也是宁远城的农户,定远侯打兀良哈的时候,征兵到村子里,我也扔下锄头去当了兵。谁知道兀良哈没打完,瓦剌又发了兵,万岁爷御驾亲征都吃了败仗,定远侯带着人马从宁远逃了出去,弟兄们就只好去投靠剑门关的武进大将军朱瑛。哪想得到守在关上,没粮没草,天寒地冻,朝廷的饷银拖了几个月迟迟不来,最后瓦剌打上来,哪还挡得住,一开战,城就破了。我也是死里逃生才捡回一条命来,十几万大军,死的死,逃的逃,我就算去拼命,又有什么用啊?

“从西北逃过来,我也是一肚子委屈,咱们不是不想打,咱们不是怕死,要是有个顶事的将军,哪怕是个总兵,只要说打,咱也是豁出去跟瓦剌拼命。宁远屠城,大伙儿心疼,我更心疼,那死的都是我自己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要说死,我也死过好几回了,可没在战场上战死,却在自己家乡被自己人给打死了,我,我不甘心哪……”

说到最后,一条六尺高的汉子,居然像个孩子般呜呜地哭了出来。

周围的人也纷纷掉头,擦着眼泪。

风烟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向那掌柜的道:“给他包些烧饼,算在我账上。”

掌柜的赶紧拿了个包袱,包了一打烧饼,递给那乞丐,“谢过这位姑娘,就赶紧走吧,只是你这个样子,能去哪里?”

“我是打算去京城,路上听说又征兵了,大概还是去打西北,不知道这一回带兵的是谁,也不知道我这个样子,一瘸一拐的,人家肯不肯收我……”

风烟本来已经准备付了烧饼钱就走的,听到这里,却忍不住心头一热!

“掌柜的,倒两碗茶吧。”她翻身下马,走到乞丐旁边,朗声道:“本来素不相识,不应该说这些,可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还拖着伤腿,一步一瘸,这样千辛万苦地回到京城,就是为了再打回关外去——我敬你这份男儿血性。”

说罢举起茶碗,仰头喝了下去,周围一片寂静,国破山河在的悲凉,在每个人心头涌动。

风烟放下茶碗,伸手摘下腰间的牛皮钱袋,放在乞丐怀里,轻轻叹了口气:“钱不多,可我也只有这些了。你就拿去治伤吧,腿好了再去从军。”

“这……”

乞丐呆住了,待要推辞,风烟已经转身出了门,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宁师哥,咱们走!”

“钱太多了!喂,姑娘……”那乞丐挣扎着追出门,两匹马却已经昂首长嘶,绝尘而去,只留下一圈人,呆呆站在原地。

“大人,这么急叫我们回来,是不是京里出了事?”

“你们先坐下喝杯茶,歇口气。”坐在青玉书案后面的,面容清癯,三绺长髯,正是掌管兵马的兵部尚书于谦。



第一回 长河落日圆 2

宁如海看了看于谦深锁的眉头,“属下已经歇过了,本打算明天一早再来向大人复命,可又怕耽误了事情;我和陆师妹刚进山东境内就接到了大人的急报,当夜就动身回来了。”

“你们这一路上,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

宁如海想了一下,“关于赈灾款的下落,是一无所获,不过回来的时候,听说剑门关已经失守,朝廷又开始增兵了。”“难道大人急召我们回来,是为了西北战事?”风烟心思机敏,“如今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更重要,更紧急的,连赈灾款的下落都暂时搁置了。”

“你们说得不错,剑门关失守,不过短短三五天光景,可朝野上下,已经人尽皆知。关外的难民大批涌进来,山东、直隶、河北、川陕,只怕又要大乱了。”于谦捻须一叹,“可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这个,几天以来,朝堂上一直在争论迁都之事。”

“迁都?!”风烟和宁如海齐声惊道,“这怎么可以!”西北狼烟正浓,皇上年幼,登基不足半年,太后虽然贤惠,可是不足以治国,朝政把持在司礼监王振手里。战事初起的时候,两次大战都失利,王振就曾经提议迁都避战,割土求和,当时华盖殿大学士冯邦正、大理寺少卿薛暄等大臣出面力阻,总算平息了事端,没有酿成大乱。想不到,剑门关一失,迁都之事,又重新被提上了日程。

“迁都江南之后,要想打赢这场仗,迹近于做梦。”于谦沉重地道,“从此北方大片江山,都落在外寇手里,后果实在是不堪想像。”

风烟急道:“更何况,瓦剌残暴嗜血,贪得无厌,北方的江山城郭,只怕还喂不饱他们。我们过得了长江,难道他们就过不了吗?”

“所以,无论如何,这京都是万万迁不得的。”于谦击案而起,“可如今,战事吃紧,形势比人强。反对迁都的冯邦正,已经因此而落狱;薛暄也借故被削职,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王振这祸国殃民的老贼,真该活剐了他!”宁如海愤愤地道,“阉党这么猖狂,连冯大人这样的三朝重臣也难逃毒手,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么?”

“盛世出将入相,乱世明哲保身,这本是官场铁律。谁又肯为了他人,丢了自家高官厚禄,甚至身家性命?”于谦道,“眼下的政局太过黑暗,日后总有一天,清浊自在人心。”

“大人,难道咱们就只有这样等着,一点办法都没有?”风烟问了一句。

“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打赢这场仗。”于谦蹙眉道,“若是仗打赢了,一切问题也都迎刃而解。可是这唯一的办法,却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听说增援西北的大军已经出发了。”宁如海加了一句。“不错,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们要守的,也是西北最后一道要塞,紫荆关。”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沉默下来。

再明白不过了,这一仗如果打不赢,输掉的将是北方千万里锦绣山河,良田沃土,无数的百姓就将要家破人亡,而今日朝堂之上主战不主降的忠臣良将,必将因此而获罪入狱。

“王振是巴不得这仗打不赢的。”于谦道,“迁都之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敢跟他作对的几个人都被摘了脑袋,他就真可以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了。”

“可这种形势下,孤军奋战,胜败难料啊。”宁如海担心地道,“尤其几番惨败,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听说宁远一役的主将弃城而逃,剑门关也是初战告破,咱们就算想打,也找不到一个能挑得起这副担子,领兵打仗的人啊。”

“在东南平息缅乱的萧铁笠将军,是这次的主帅。”于谦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窗外夜浓如墨。“东南战事暂且由他人代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赵舒、韩沧、叶知秋他们三个是将才,只可惜,实战经验不够,担不起主帅的重任。”

“那么,萧将军对这次出征,可有把握?”风烟也听说过萧铁笠,他征战多年,在军中颇有威信。

“萧将军骁勇闻名,应该比朱瑛之流胜过百倍。最重要的是,他忠介耿直,疾恶如仇,决不会和王振一党沆瀣一气。”于谦沉吟着道,“宁远一役,定远侯弃城;剑门关一役,武进大将军十六万兵马,连一天都支撑不到,这样的战绩,不是战败,而是不战自败。他们想必都是迫于王振的压力,还没开战,胆先寒了。”

风烟想起回京路上茶棚里遇见的那个逃兵,“听说,守剑门关的士兵粮饷供给不足,是饿着肚子打仗的。大人知不知道这回事?”

于谦回过头来,“如海,风烟,这次叫你们飞马回京,就跟粮草之事有关。”

“是。”宁如海和风烟一同站了起来,“大人请说。”

“备战是我兵部的事,但粮饷军需,却是户部职辖之内,户部尚书王骥是王振眼前的红人,不惜认了太监当干爹,无耻之至。剑门关守军的粮饷不足,也都是他从中贪污,这一回,兵已经发了,应战的粮饷却迟迟不见踪影。”

宁如海顿足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这没打过仗的人也知道,这么重要的事,如果再拖延几天,萧将军他们还没跟瓦剌大军照上面,就已经先饿倒了。”

“所以,我不得不想出一条暗度陈仓的下策。”于谦道,“这边催促王骥准备粮草,另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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