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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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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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多赞誉,她意气之下……”

“她也是个可怜人。”总算明白了流言起因,谢云书云淡风轻的带过。“原也怪不得她,事情过去就算了。”

“都怨我的疏忽害得谢家家声受损,谢世兄英名受累,万死莫赎。当年叶姑娘好意宽谅了她,却……”沈淮扬内疚得不能自已,站起来一揖到底,讷讷的难以言语,几无地自容。

谢云书缓颜宽慰,大度从容,化解了对方的一肚歉词。

四翼曾建言斩草除根,思虑再三还是作罢。毕竟莎琳一生因他与迦夜而沦落至此,虽然脱离南郡王,但受洧于曾为人宠擘的经历,沈淮扬不可能也无法将其纳为正妻,鄯善公主终将为人小星,委屈可以想见,恨怨难平不足为奇。

如今事已平定,以沈家之严谨,必不会再让莎琳道出半句波澜之语,他便也无意深究,唤过青岚陪同款待,一场平地风波算是消弥无形。

回到书房,一只雪白的信鸽悠闲的在案上踱步,啄咬着狼豪笔管,见得人来,偏了偏黑豆似的眼,乖乖的让他取出密笺。

笺上是银鹄的手笔,仅有寥寥四字。

速来西京。

西京长安帝王都。

天子脚下,繁华极盛之地,热闹可想而知。

行人如织摩肩接踵,挥汗如云朝新而暮敝,庞大的都城充斥着八方来客,异地行旅,四夷汇聚,万国来朝。

随处可见各色奇装异服,香风盈市,百态杂陈。深目高鼻的胡人娴熟的推销着闪亮的珠宝,高大的昆仑奴驾驶着华丽的马车,吐火的卖艺者炫示着伎俩惊起了喝彩,粘糖人的被一群孩子围得忙碌不堪。东西两市商贾云集,一百零八坊琳琅荟萃,教人目不暇接。

青岚和碧隼眼花缭乱看不过来,满是兴奋之色。他却无心留意,及至在指定的酒肆与银鹄会面,劈头就问。

“查出了什么?”

银鹄行事一向稳健,才让他单凭四个字就赶到了西京。

一言出口,银鹄左右挠头,吞吞吐吐的对答。

“查……是查出了些东西,尚不能确定。”

迟疑的口吻让人无从捉摸,碧隼上去捶了一记。

“无法肯定你把我们千里迢迢喊过来。卖什么关子,快说。”

银鹄尴尬的笑,“我好像有见到雪使,可……”犹豫了半天,明显底气不足。“未能证实。”

“什么意思。”他紧盯着对方。“你的眼睛从不出错,到底是不是。”

迫人的压力让银鹄期期艾艾。“我只看了一眼,真的不能确信,君王府的守卫太严,试过几次都失败了。”

“她在君王府?”

“嗯。”

银鹄报告起近日的收获。“接到飞鸽传书后我开始探查,但对方来头太大,坊间流传虽多,却尽是浮面的小道消息,内里获知的有限。”

君王府并非如南郡王一般的新贵,来历犹要深远得多。

隋朝末年,群雄纷争。

君家为江南士族大宗,家资逾万,倾力助太宗军资。长子披甲出征为太宗臂助,几度生死。及至天下大定,高祖亲封异姓王,君家坚辞不受退居为贾。后赐万金,敕令建王府,更以郡主下嫁,声名极重。君家自此以商为业,旗下铺号如云,长袖善舞,日进金银无数,渐有富甲天下之誉。多年来延揽天下英豪,稳据北方武林道之首,为中原鼎足之力。

其祖君成安,仅凭隋末偶见太宗一面即决意倾家扶助,殡逝之时葬仪极尽哀荣;其长子武艺超群战功赫赫,旧伤复发而早逝;次子君若侠,妻清乐郡主,修容俊貌风流倜傥,兼而手腕过人,君府规模之盛多缘其运筹帷幄。可惜天妒英材,多年前病逝,将整个宗族交到了刚刚成年的独子手上。

君随玉,君若侠与清乐郡主之子,现任君王府之主。行止神秘鲜少露面,江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自幼随其父习武,世人不知深浅。十七岁上,君若侠与其妻先后病亡。君随玉以弱冠之龄继掌大权坐控中枢,杀伐决断沉毅善谋,无人敢以后生小视。

以君家在北方的势力,迦夜若隐身其中,足可躲得滴水不透。

“她几乎不出门,君王府的防卫盘查比天山还紧,我好不容易混进去一次,院落繁多门禁重重,完全摸不清路径,唯有退出来。”银鹄面有难色,这般棘手的对象还是头一遭。

连银鹄都束手无策的地方……他默了一刻又问。

“你何时见过她。”

“君王府的马车。”银鹄不好意思的承认。“只是惊鸿一瞥,我瞧着依稀仿佛有点像,她……”半响没说下去,他收住了话语。

“会不会是偶然。”碧隼置疑。“或许她根本不在府里。”

“这……”银鹄有些顾忌,飞快的瞟了一眼谢云书。“我想应该在。”

“你怎么知道。”谢青岚听了半天,终忍不住参与讨论。

“因为近年长安最轰动的话题就是……君随玉收了一位义妹。”

“义妹!”

几人同时脱口,又面面相觑,俱是傻了眼。

谢云书紧抿起唇,俊颜没有一丝表情。

灯会

君家历来低调严谨,风评甚佳。但因地位特殊,一直是街坊传言的重点兴趣之一。相较于帝王将相,讨论君家这种非官非民的世家不会招来横祸,也更随意放纵得多。

君家的传奇,君家的财富,君家的势力,君家神秘莫测的种种传闻,都为人津津乐道的一谈再谈,从酒楼里拥挤的人潮低议中可轻易窥出一二。

来的时机恰好,适逢长安灯会。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长安三日不禁夜,一夜灯火璀灿,满城流光溢彩,正是难得的玩乐之日。

街头搭建起座座彩灯,有形如宝塔楼阁,有如玉树琼枝,有如仙山灵台,形形色色幻彩鲜明,有些达二十丈之高。以锦绮为罩,饰以金银流苏,望之夺目生辉。另有万余大小彩灯高悬,犹如银花火树。

千余宫女衣绮罗,披锦绣,珠翠摇摇,妖娆可人,在灯下载歌载舞,三日三夜不息。天下太平已久,又逢良宵佳节,更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极尽盛世之欢。

在酒楼雅座间俯视着炫丽的场景,谢云书一无喜色,冷着脸听银鹄述禀。

“大约三年前隐隐有消息传出,君随玉不知从何处带回了一名女子,极尽宠爱,什么样的珍宝只要能让她略微留神,皆会毫不犹豫置于面前,君府为她连换了九名擅做扬州菜的厨子,甚至请来宫廷御膳房的御厨指点,这是长安最出名的锦衣坊匠师亲眼所见。据说她所居的院内饮食用度莫不奢靡,一卷珠帘更是数以千计的上等宝石串成,还为她凿了一条暗渠,费尽心机引入了温泉水供沐浴……”其实于两人的关系还有更多八卦,但看谢云书的脸色,银鹄知趣的咽了下去。

“巷间传闻……极杂,直到前年君随玉对外宣称义妹……猜测就更多了。她深居简出,得遇的人寥寥无已,但听一两个见过的人描述,应该就是主上。”

“什么叫应该,你不也见过。”青岚没好气,有些替三哥不值。

银鹄翻了下眼睛,“等你看了就知道。”

“这话什么意思。”谢云书冷冷的问。

“似乎……”银鹄顿了顿。“今天灯节,听说君随玉也会来此观赏,极有可能携主上同行,届时一见便知。”

碧隼望了望楼下水泄不通的人群。“到这儿?”

银鹄咧了咧嘴,忍住了没有挖苦,遥遥抬手一指。

“到那。”

斜对面有一幢玲珑雅致的小楼,从窗缝隐约可见室内华美雍容,陈设无不精致,清幽无人,与喧闹的街市形成强烈反差。

“那是君府的产业,也是历年赏灯会的最佳地点,俯瞰整条街,灯火游龙必经此过,只要她来,一定是在楼上观赏。”

“难怪你包了这里,费了不少银子吧。”碧隼恍悟。

“贵得要命,我出了天价。”银鹄眼也不眨。“端看今日运气如何了。”

夜,渐渐笼罩了一切。

华灯越来越亮,映得整条街犹如白昼。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银鹄和碧隼久未见面,又开始斗嘴。谢云书一言不发,默默凝望下方的璀灿流光。

那年上巳,她与他并肩同游……在拥挤的人群里形影不离……一错手,已是如今的局面。

他……不想失去她。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名士佳人尽出,争睹长安极盛之夜。人声鼎沸,欢笑歌舞频传,勾得心里痒痒的,但因着谢云书神色冷淡,谁也不敢妄动,众人因着他的沉默而沉默,窗下喧声如潮,座中清寂无声,仿佛被隔绝在了欢庆之外。

枯候良久,银鹄突然跳起来。

“来了,就是那辆马车。”

不用他指,一行惹眼的车驾排开人群缓缓驶近。

“你确定?”青岚随口道,禁不住探头细看。

“不会错,车上有君王府的徽号。”

纯黑的四骑骏马动作如一,马身饰片鲜亮,黑漆车架上以银线刻出简洁素雅的花纹,并不过度奢华,却隐然有种气势,迥异于众多来去的华盖香车。

车停在小楼前,侍从利落的跳下车放好脚凳,动作极为敏捷。

当先下来的是一男一女,身法轻捷迅巧,极快的探视周边,而后与楼内迎出来的人形成了一圈屏障,隔开好奇的人群。

锦幔轻掀,一个气质如玉的男子探出身,那张脸甫一入眼,几个人都呀了一声,认出是曾在谢家作客的玉隋。

“……原来他是君随玉。”青岚错愕,登时直了眼。“当年还曾和大哥称兄道弟,竟然是……”

谁曾想那位温文和气的公子,竟是北方武林道的巨擘。

“怎么不先说一声。”乍然的意外令碧隼抱怨。

“我又没见过他,今天也是第一次。”银鹄没好气。“你以为君王府的当家是说见就能见到。”

这厢吵嚷,那边的君随玉回过身,仰手接着车中人,似乎说了句什么。

厢内探出了一只白生生的手,玲珑秀美,在灯下犹如玉琢而成,四周瞬时静了下来。那只手微微一落,搭在君随玉掌间,柔若无骨,指形纤长,无须珠玉增辉已令人移不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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