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愿不愿意先听我说段故事?”素云说。
“中原女子,真是奇怪。好像心里有说不完的事。不过,我愿意听你说。”日逐说。将热茶一饮而尽。素云又起身为他倒茶。
“小的时候,家中私塾里有个英吉利国的男孩。”素云说,她说话时极其柔和,好像在给苏陌讲故事,“那个男孩经常欺负我。用针扎我,或者是剪我的头发。有一天,我的三哥和我家五郎知道了这件事。就去把那英吉利国的孩子打了一顿。我的哥哥弟弟,总以为这样就能保住我,认为拳头能解决所有问题。其实,他俩错了。英吉利孩子被打,他家的父母定会上我家找我哥哥和弟弟的麻烦。”
“父亲素来极其注意跟洋人的关系,若是他们上门告状,哥哥和弟弟一定会被父亲打个半死。我知道,他们是保护我,明明知道父亲会教训他们也会保护我。——就像小苏陌明明知道是我拿了她的匕首,仿照了她的字,她也还是保护我。”素云说到这时,停了停。脑海中浮现苏陌和她擦身而过的情景。
日逐想说话,被素云轻轻挥手打住。
“让我说下去。苏陌不笨,她想得到我抱过她,也想得到只有我才最熟悉她的字。其实,我本以为她会说出来……若是那样,今晚我便不能约你相见了。可是她只是看了我一眼。你知道吗?那眼神,跟小时候我哥哥我弟为我顶罪时的眼神真像。”
素云将茶盏再次递给日逐。日逐这次不再是一饮而尽,而是一边细细抿茶,一边听素云说故事。
“哥哥弟弟闯祸的那天晚上,我知道英吉利国的使臣会找我父亲告哥哥弟弟的状。急得都睡不着觉,我母亲发现我在屋子里哭,便走进来问我话。有两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母亲说,真心相待,朽木也能长绿叶,精诚之至,金石亦为之开。母亲还说,女孩子,若要保护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就得比男人更聪明。”
日逐静静地听着。
素云说:“于是那天晚上我自己去了英吉利的使馆。你或许不能理解,我是连家中的二门都没出去过几回的。即使父母开明兄长庇护,我也从没擅自走出过我家大门。那天晚上的出门,对我而言,就像是长途跋涉。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叫疼爱我的哥哥弟弟被责打。”
“门开了。我告诉他们的佣人我是谁。然后,我孤身一个人去给受伤的英吉利男孩道歉。至今,我都记得那些仆人惊讶的眼神。母亲说得对,女孩应该比男孩更聪明,才能保全自己和身边之人。我送了礼物给他喜欢瓷器的母亲。然后当我和他独处的时候,我将一把刀子插在他的手掌边,并告诉他,如果他敢跟我父母告状的话,我随时可以把我身上的伤痕给他**看,出于羞辱,我紧接着就会杀了他再自杀。说得出,我就做得到。”
“他应该是被我吓坏了,大概从没想到我这样中规中矩的绵羊也有变成狼的一天。我用一把小刀让哥哥和弟弟逃过一劫。而他也对我老老实实了很久。直到我十三岁举行了成人礼,再也不去上私塾。他还写信送花给我,说我其实是他心里最特别的华夏女孩。”
“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我这一生中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但是我没回。因为我知道,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知道我想找什么样的人吗?”素云淡淡地说。
“我知道,我这样的。”日逐一笑。
素云不置可否,说:“我想找的那个人,要能够对我真心相待,能够与我携手此生不离不弃。至于其它,素云我从来没有什么大抱负,我不会在乎他是不是腰坠金龟,也不在乎他是否家财万贯,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华夏子女。只求君心似妾心,一语相知便是白头落地。”她言语温婉,语句从她口中出来,似乎都化成了细流淌进了人的心底。
不知为何,这次日逐没有说话。他只看着素云,素云朝他轻轻一笑。原来,即使容颜不算艳丽的她,笑起来也是分外好看。但是这笑容,却突然让日逐觉得素云很遥远。
“现在,你们的人,应该在淑仪殿里了吧。”素云笑着说。
日逐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想到素云的聪慧,点了点头。
素云轻轻地说:“他们会死。”
日逐看着素云。
素云平平静静地说:“我白天已经传书给铁衣大院。到现在,淑仪殿内应该是血流遍地。加上苏陌断脚之事传回,铁衣们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人。”
“铁衣的功夫未必就那么好。”
“若是我给你的图少写了几处机关呢?”素云淡淡的说。
一片死寂。帐外雷声隐隐。
“我会杀了你。”日逐握拳咬牙道。
“来不及了。你喝的茶里我下了药。”素云淡淡地说。以手拂发,她的手指上,戴着那枚临行前大夫人送的戒指。中空的戒指。
日逐运了下气,顿觉双脚无力,麻酥之感开始浑身蔓延。日逐道:“你也喝了茶。”
“知你没有以心待素云,所以第一杯无毒。”素云淡淡地说。
日逐闻言,点头苦笑了,半天才道:“素云,素云,你真不赖,枉我居然以为你是我的知音。”
素云看着他,眼睛不躲不避。她说道:“知音。今天若是苏陌不做我的知音。在审讯之时我便会将你供出,然后……。”然后同归于尽。
日逐怔了怔,终于明白今晚之约不过是迟来的鸿门宴。再想到此刻在淑仪殿内受骗被杀的兄弟,日逐五内俱焚。摆下这个双扣局的不是别人,而是眼前这位他以为能够轻易“搞定”的平凡女子。
素云淡淡道,“日逐,我不恨你。不过如果有可能,我只希望你不曾出现在那晚的淑仪殿,不曾指着月亮说带我走。那样,我就可以记住一个干干净净的你。”
日逐看着她。此时他已经浑身无力。连嘴唇都抬不起,视力和听力一起模糊起来。
模模糊糊中,他听见素云说,“这是你送我的,还给你。”素云将玉簪从头上取下,连同着什么东西一块放在他怀中。
“你知道吗,我曾经真想跟你去那片我没见过的草原……。”素云似乎在说。日逐模模糊糊看到她走出了随帐。不久,有一队侍卫冲了进来……。
雨,下得愈发大了。
苏陌蜷缩在雨里。已经没人听得到她的哭声,事实上她也不哭了。只是觉得冷,透进骨子里的冷。
雨声越大,苏陌头上的雨点却猛然停住。苏陌下意识抬头。素云撑着一把伞,为她遮住了雨。
“素云姐,你在哭?”苏陌软软地说,竭力想睁开被雨水朦胧住的双眼。
素云点头,道:“我给他下了麻沸散。他身上的东西……几天后会洗刷我们的冤屈。”
“别哭。”苏陌软软地靠在柱子上说。似乎言语不如平时机灵。
“傻苏陌,我不是哭,是眼泪自己掉下来。”素云说。
小苏陌抓住素云的裙角,软软地说:“素云姐……好冷啊。不对……素云姐,你是坏人。素云姐……。”苏陌说得断断续续,言语矛盾。
素云觉得不对劲,连忙蹲下,手往苏陌额头上一放,热得烫手。再看苏陌在雨中渗着血的脚,“糟了,发烧了”。素云站起身,去摇那侍卫,“这位哥哥,请帮忙叫大夫”一语未尽,只见那侍卫噗通倒了下去……。
素云突然闻到一股香味。闪电划过,素云回过头,只见身后多了一张惨白的脸。素云惊得一退。才看清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提着莲花灯笼的红衣少女。少女脸上的笑和身上的服饰像极了血尸素云想到这不由后退些,这少女的脸的确过于白了些。又是一道闪电,她才看见,“血尸”身后的雨幕里站着一位浑身素白的公子。公子手一挥,素云只觉异香扑鼻,栽倒在地。
白衣的公子闭着眼睛,在雨中准确地找到苏陌的位置。然后将一粒丸药放进了苏陌嘴里……。
第二卷 65;尸魔附身遭弃逐,只身皇陵影孤独
65;尸魔附身遭弃逐,只身皇陵影孤独
“还好,来得及。”素衣公子摸着苏陌滚烫的额头说。
苏陌迷迷糊糊间咽下了那粒药丸。
“谁谁在那”正在此时,一队巡逻兵经过,一眼瞥见了那莲花灯的幽冷青光和一抹白色。青幽飘渺,诡异莫名。“谁”领头哗啦抽出刀来,声音不觉有些颤抖。雨雾飘过,莲花灯青光一闪,灭了。香味在雨中蔓延,巡逻兵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
“醒醒”
等他们再醒时,身边已经围着两队神情紧张如临大敌的兵卫。醒来的人都是一脸惊惧面面相觑,刚刚的诡异场景还在他们脑海中。
“怎么回事?”有人问,“这么下雨你们都不醒”
“人”一个巡逻的卫兵连忙指着苏陌所在的地方——空空如也。
“丫丫个呸的,真XX见鬼了,刚刚老子还看见有个灯浮在空中,还有个穿死人衣服的家伙……。”一个巡逻兵士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夜色浓黑,刚刚他只看见灯,没看见打灯的红衣。
“瞎扯什么呀,说话干净点。那边的兄弟押着皇贵妃娘娘呢。”一个小队长怒斥他。尽管小娘娘落难,但是士兵们反倒都敬她宽厚爱民又傲骨铮铮。大家借着天空游窜的闪电看得分明,那边只有三个站得笔挺的侍卫,地上还一团小小的身影,显然是那无人不知的小娘娘。
虽说如此,一整队巡逻兵都倒在地上睡了过去,未免过于蹊跷。那小队长紧张兮兮地说:“我过去问问那边站岗的兄弟。”然后带着两个人朝苏陌附近的守卫走去。
走不了几步,他们就一脚踢到一个东西。小队长低头一看,回头叫道:“来人地上还有人倒了”那小队长朝后招手。地上就是素云。
“兄弟,你们这是……。”小队长对那站岗的侍卫说。语气中有些不满。当然不满,自己的兄弟倒了一队,这几个不说不去掺扶一把,甚至不言不语,连警报也不发一声。就算他们几个是皇城内卫,自己几个不过是皇城外的御林军,那也犯不着这样泾渭分明。
此时,又是一道电光,小队长在右手拍上值班侍卫肩膀的一瞬间,看清那盔甲里青黑色的尸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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